作者:驰驰响当当
顾衍誉观察到,他竟然还会自己闭眼。接吻时颤抖的睫毛刮搔得她心里很痒。
戴珺睁开眼,与目光清澈的顾衍誉对视,她看起来十分纯良,没有半点想乱动的意思,也没有半点乱动的可能。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意图纯洁,防止她再受伤,但落到实处……好像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顾衍誉完全被他禁锢在怀中,只能任其施为,怎么看都不像个君子会做出来的事。
戴珺猛然红了脸。
顾衍誉忍住没笑出来,她只是心跳得厉害。
然后他们接吻了。
她的伤口都被抹过白玉生肌膏,没有锐痛,只是隐痛,还有一点痒。她可以忍耐这种程度的难受,但最好能有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比此刻,唇齿间带来的欢愉。
顾衍誉会说美貌也可镇痛,见到这张漂亮的脸,耳边听到他克制的喘息,这个人的存在,强烈取悦着她的感官。
她清楚地知道眼前人是她欢愉和内心喜悦的来源。
顾衍誉被亲完显得很乖巧。
红着脸看他,戴珺伸手拨弄她侧脸的碎发,触碰到她脸颊,发现烫得厉害。
那灼伤了他的手指,他尴尬地吞咽一把焦灼的情欲。压抑着喘息,想要稍退一步,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机会。
然而顾衍誉小小地拽了一把他的衣襟。
再明确不过的意思——
还要。
她对自己诚实极了,既不羞耻,也不羞涩。
黏糊糊地凑上去舔了舔他水色的唇,宛若呢喃:“好喜欢,好舒服。”
接吻的时候能忘记疼。
戴珺将她圈得更紧,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把缭乱的心绪都放在了这个吻里。
死里逃生的亢奋和庆幸,险些失去对方的恐惧,难以启齿、无处安放的情欲,亦有甜美的、青涩的,对于更亲密接触的好奇。
拥抱和亲吻对方,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唯一的出口。
在这个漫长的亲吻里,他们禁锢对方,也被对方囚禁;他们侵略对方,也被对方侵占。
情浓时热烈,爱炽时婉转。
戴珺开始完全不抵抗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他并不详细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蜜糖,也许是毒药,从他的心脏、从他的大脑发源,向四肢百骸流去。使他完全被浸润其中,再也无法、也不想逃脱。
熄了灯,窗户支起一道小缝透气,从月色下的树影来判断时间,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好像真的是干涸池塘里的两尾鱼,依赖对方的亲吻而生。
而后他们的动作都变得柔,而缓。是相濡以沫,是想要跟对方有的天长地久。
戴珺觉得那很神奇,明明像是一种热烈的、沸腾的东西,可又带来长久的灼热;明明是温情的、柔和的,可又使得心旌摇荡不已,使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
唇分之后,他们抱在一起流泪。
感性得没道理。
也许人懂得爱的时候就懂得了悲伤。
拥有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害怕失去。
然后他们只是静静相拥。
戴珺又忍不住再去确认她身上的伤口还有没有好好的,怕碰出个好歹。
最后他握着她的手腕,出神。
“太医说这只手以后不能再拿重物了,是么?”她问。
他顿了顿,艰涩道:“也……不能再舞剑。”
顾衍誉“噢”了一声,厨子在奶酥里糖加多了,她都比这情绪波动要大。
可她的平静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杜衡还没回来呢,也许他看过,情况会乐观一点。我想过的,就算没有了这只手,吃饭还有你喂我呀。”
戴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顾衍誉颇为乐观:“总是有很多办法继续好好活的。我本来也不会成为绝世的剑客。在关键的时候把自己有的东西交换出去,如果典当了这只手腕的活动能力,换回我想要的,甚至有点划算。”
他觉得很痛:“是因为,从前折过……一直都没能好好恢复,所以才……”
“诶,如果叫安大人听到他会自责的。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谁也想不到,后面我竟然有那么多自己提剑的机会。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信的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总觉得轮到我自己上阵时说明顾家已经完了,那我连抗争都不必。还真没想过,如果顾家完了我该怎么办,原来答案是,如果顾家完了,我要赢回一个属于我的顾家。”
她生了一张不知人间疾苦的脸,一本正经说这些话时,总给人一种矛盾感,勾着他,心中生长出更复杂的怜惜与沉迷。
他伸手将顾衍誉往他怀中按了按,这个位置,她的脑袋刚好埋头在他胸口。
他不再开言,怕再说下去,变成顾衍誉安慰他。
他亲亲顾衍誉的发顶,心中很软。
那是心融化成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
然而他并不悲伤,他只是发现自己有很多眼泪,要为这个女孩儿而流。
顾衍誉声音突然响起,小小的:“我不想跟你说对不起的,可是你这么难过……我不是亡命徒,也比谁都怕疼怕死,我只是要给自己一条路。”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声音发闷:“顾禹柏让我学会如何使用权力,以之喂养我。他却从来没打算管我。有时我觉得那是他给我骨头里淬的毒,有时觉得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好。”
他不断抚摸她的后颈,想告诉她,他明白。
顾衍誉嫁给他,起于交易,是为避祸。
是因为顾禹柏一消失,麻烦联翩而至。连顾家自己的仆从都不是好管的。他也知道,那段时间里,顾衍誉其实处理了顾家很多人。
哪怕在她厚赏优待之下,临阵脱逃的,与人勾兑想卖主的……也都出现了。她平静而熟练地一件件解决掉,这些事既没在现实中,也没在她心里,掀起什么风浪。
顾衍誉的态度优容,手段强势。她在尽最大可能减少顾禹柏的离开给她带来的冲击。
两人互明心意后,她每天高高兴兴与他换上登对的衣裳,兴致勃勃玩着不同的恋爱小把戏,柔情蜜意也是真。
但她只有一半的开心。
他给不了顾衍誉另一半的开心。
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她如何长大,那过程残酷,但也有常人不可得之处。
顾禹柏在时,她很懂得如何借他的势让自己好过。在乐临年纪稍长之后是横着走的,才会使得族老们如此跳脚。否则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姑娘,更可能被单方面欺负,谈不上矛盾深重。及至她回陵阳,大半个顾家被她支配,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听命。
尝过这样的滋味,就很难再去适应没有的生活。
“我明明一直很讨厌他,却发现如今我跟他一样,只有牢牢抓住那个皇帝,才能让自己立足。我不想,把……我的东西……让给任何人……我不想,看着……那些瑟缩的狗东西们……瓜分掉我本来该有的……就像他们曾对我娘做的那样。”
她手指拨弄着戴珺的衣襟:“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我们成亲了,有很多事我该先跟你说明。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起过呢。我只是要适应一下,以后不是只有我自己,我还有你。”
他低头来,亲了亲她的前额:“燕安,你可以靠自己去争、去赢,也可以,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信我。”
“不用说对不起,我也已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报了仇。”
顾衍誉看着他,这个人……
他的心真软。
她伸手把他眼尾一点亮晶晶的水泽擦掉了:“你没有害他们,那是他们为自己选择的路。明日我们一起,再去给娘亲上炷香吧。”
“嗯。”他的脑袋抵住顾衍誉的额头。
那些想尽办法却不能拔除的人,在这一次站错了队,就永远失去机会。
没有比这更彻底的清算。
百官宴上给他父母下毒的人,他们一个个的,官袍会变作囚服。这些人曾经那么自负,那么在意利益只能在小群体之中流转,为一卷《均官策》能罔顾人命。现在好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不会再站在大庆的朝堂之上。
戴珺说不上得意,但他很释怀。
这样躺了一会儿,躺得两个人都懒懒的。
话说到歇时,顾衍誉放在他前襟的手指拨弄来拨弄去,逐渐心猿意马。戴珺在外总是衣冠楚楚,是个清隽佳公子,但常年习武,身体有很结实的线条。
她隔着衣料的抚摸像在他心上放了一只蚂蚁。
戴珺还是把顾衍誉往好处想,沉浸在大仇得报的释怀和劫后余生的温情中,以为那只是她表达亲近和依赖的方式。
然后一低头,看到顾衍誉的手指勾开了他的衣襟。
因他侧躺的动作,胸前线条更清晰,她伸手,五指张开,掌心贴着他的胸口,触感和内心体验又有不同。
戴珺僵了一下,喉结滚动:“你,在干什么?”
“我在不委屈自己。”
她说完,脸也贴了上去,小幅度蹭了蹭,嗅到更多熟悉的冷香。“嗳,你真好闻。”
然后她就这么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小声问:“你还有没有在喝那个药呀?”
这不是暗示,已是明示。
戴珺被撩拨得浑身不对劲,决意制止她作乱,故作严肃捏住她的手,送回该放的位置。语气倒是再严肃也严肃不到哪里去,仍是温软:“伤还没好,不要乱想。”
“唔,怎么能这样?”顾衍誉把手放回他胸口,贴紧了,怂不唧唧地为自己讨个说法,“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在众人面前跟你拜过天地。"
戴珺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住她耳垂揉了揉:“好好睡觉才会好得快。”
顾衍誉再次躺回他胸口,眼巴巴地:“喝吧,继续喝那个药吧。杜衡说不会伤身的。”
像小恶魔引诱人时的低语,他脱口而出说“好”。
可若那是蛊惑人心的咒语,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心善的女妖,哄诱他,勾引他,却只为叫他得到最好的爱。
然而留给顾衍誉在戴珺怀里无忧无虑养伤的时间不多,皇帝的意思是等她伤好能回话了,便让进宫去一趟。
她知道,老皇帝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的解释。
她能用这半条命给自己换来什么,也看这一次她能否说动他。
皇帝倒不催,顾衍誉自己怕迟则生变,于是两日之后,她能撑着一口气行走自如了,便跟戴珺一同进宫面圣。
第154章 让臣妾的妹妹与戴家公子和离了吧
顾衍誉连休养都很努力,要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戴珺更是时时盯着她,若有人在此空档来跟顾衍誉汇报什么,玉珩公子便会亲自给人上茶,笑容和煦地招呼。沈迁来了一回,事情讲完接过茶来,最开始感动于主人亲自招待,末了越待感觉杀气越重,这位杀手少女愣是被吓跑了。
秦绝父子也来过,说完正事,秦旭白关心完顾衍誉的伤势便要离开,秦绝这个没眼力见的,自觉经历过城外那场搏杀,跟顾衍誉算生死之交,怕她养伤无聊,甚至战胜了讷于言的本性,打算多陪她说几句。戴珺给他递了茶,秦绝倒也客气,说他不能喝,那五块饼还没有消化完,多喝点儿水还打嗝。戴珺笑容微僵。顾衍誉没忍住笑出了声,秦旭白目不忍视,拎着义子赶紧告辞。
人这一走,戴珺不由分说把顾衍誉抱回了床上,让她再好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