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22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顾衍誉摇头感叹:“嗳,什么时候你这么恶狠狠抱我上来,是做点别的就好了。”

  比起最初只会被她说得满脸爆红,戴珺也有了新的应对,把她不老实的胳膊腿塞回去,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这取决于夫人什么时候好起来。”

  顾衍誉往被子里缩:“哎呀你这个人,真是好不羞。”

  戴珺又有点懵懂:“我说什么了?”

  顾衍誉很坚定,目光中尽是正义的谴责:“你什么都说了。”

  养伤重要,寻常琐事不能打扰,但当顾衍铭的亲笔信到达时,戴珺把顾衍誉轻轻唤醒了。信中顾衍铭给妹妹报了平安,聂泓景的控制一失效,他们获取粮草和援军就不是问题,情况正在变好。他要顾衍誉代问阿慈和锦儿好,他也得留在那里把云渡的事情解决明白。

  当初被他们争取放回的少爷兵们,以严柯为首,竟很多人都不愿离开,要留下追随顾衍铭剿除叛军。

  顾衍誉把信递回给戴珺:“这是严兄给自己选的一条新路。或许在那里,他才能真正离开严家的光环或阴影,只作为严柯往前走。”

  戴珺帮她把信放进盒子里收好。

  进宫的日子就这么到了。

  对顾衍誉而言不喾于另一场战斗。

  她从前面见这位皇帝的机会甚少,自觉了解他,又不算十分有底。来的路上她试图劝慰自己不要太紧张,眼下的局面对她已然很有利。没有聂泓景会威胁她的性命,摇摇欲坠的顾家也有了转机。但转念一想,她要的才不是“已经不错了”这样的东西,她险些丢掉性命,想换来的可不仅止于有一条活路。

  金殿完全看不出曾被血洗,贴金的柱子和屏风,都被擦拭得发亮。袅袅轻烟从比人还高的熏炉中逸出,顾衍誉步入这座空旷的大殿,周围回荡着她寂寂的脚步声。

  她对聂弘盛行礼,聂弘盛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他从玉阶上慢慢走下来,站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问顾衍誉的第一个问题是:“顾禹柏,现在在哪里?”

  顾衍誉平静地答话:“身死魂消。”

  从这开头便知今日谈话不会轻松,当聂弘盛开始展现帝王之威时,她窥见他心中的不确定。

  这或许有利,让她更接近真实的聂弘盛,也更容易得到她想要的。

  至于顾禹柏,她能确定离开是他顺水推舟之计。皇帝在猎场刺杀事件之后,又下了削弱世家的心,他手中最好用的剑是顾禹柏。所以他又把这个“佞幸”给捡了回来,如果顾禹柏还在,他会成为皇帝削弱世家的牺牲品也未可知。

  顾禹柏一定看出这一点,才借机脱身。

  但如今宣王谋反之事都已尘埃落定,这样好的时机他也没再现身。顾衍誉难得不确定起来,不知他眼下是死是活。

  皇帝这么一问,她意识到另一件事。

  那就是经此一役,谁来继承大位……几乎已经明朗。

  哦!原来如此。

  她忽然明白过来,顾禹柏恐怕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不出现,顾家没有一个权臣作为家主,才会让聂弘盛放心。

  “起来吧,顾家的。”此时他才让顾衍誉起身落了座。

  这场对话从午后开始,直到日影西斜。

  幸好顾衍誉身上几乎缠满绷带,才不至于让人从外面看得出她早已汗湿了一层。

  “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样的赏赐,朕原本都该给你,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过。但你所求已非寻常之物。第一个,朕现在就能答应;至于你想要的第二个条件,明日朝堂之上,能否让百官心服口服,要看你自己。”

  顾衍誉走出去,戴珺在等着她。

  “明日上朝,你撑得住么?”

  “当然。”她说。

  小喜子给皇帝上了茶,荣顺看到皇帝瞥了他一眼之后,面色微沉。

  心中不由计较道,这顾家的小小姐也真是,皇帝想找她要了那个“小喜子”在御前伺候,她伶俐又有本事,皇帝对她很满意。可顾家的却不放人,说那是个从不肯露出真实相貌和姓名的江湖人,也是江湖人作派,能救皇帝于危,却不愿在宫中久留。

  荣顺便走上来,给皇帝换了茶,听得聂弘盛说:“朕从前只是听闻顾家幺儿的不驯,今日一见,方知她这性子……朕想从她手中要个人都难。”

  荣顺放好了茶盏,腰弯得更低,也没开言。

  皇帝不知想了些什么:“从前都说顾三儿放在乡下没人教,养坏了,不如哥哥姐姐。朕倒觉得顾禹柏对这个幺女,或许最用心。”

  荣顺此时躬身抬头,笑着开言,接上他前头一句:“依奴才看,顾家小小姐还是年纪小。若太尉大人还在,皇上想要一个江湖人,大人必然答应得痛快。”

  聂弘盛一顿,他的一点不满竟就这么云消雾散。

  方才只惦记着要人没要到的不痛快,其实他更清楚,宫里的奴才都要身家清白,小小年纪便送进来调教,一个半路出现的江湖人,并不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好选择。“小喜子”即便留下了,她是当他的奴才呢,还是在他身边,当着顾家的奴才呢?

  留这么个人在皇帝身边,对顾家来说,该是天大的好事。顾衍誉或许年轻,到底考虑不了那么周全。

  想到这里,反叫聂弘盛顺了气。

  他看这个原版的小喜子多几分顺眼。

  对荣顺吩咐道:“走吧,朕去看看阿慈。”

  他没让人通传,走得近了,听到宫人正在跟顾衍慈说话,似乎想代劳一点针线活,顾衍慈却说那是要送给皇上的,她得亲手来绣。

  聂弘盛笑着走进去:“阿慈,你这个妹妹,朕今日终于领教了。”

  顾衍慈听到声音停了针线,生动地一扭头,见是他来,展颜一笑,接着便行礼。

  聂弘盛扶了她一把,想着还觉好笑似的:“朕先前要给戴珺赐婚,戴文嵩还不乐意,朕看现在你这妹妹进了戴家,能有他受的。”

  顾衍慈眼波一横:“皇上是在臣妾面前,说臣妾妹妹的小话吗?”

  “朕与你说的,是夫妻之间的话。”

  他把顾衍誉所提的要求转述给顾衍慈,看她时又带了几分探究:“你说,她为何想做这样的事?”

  顾衍慈像听到什么好笑的孩子话,忍俊不禁,又轻轻一叹:“是委屈狠了罢。”

  “委屈?”

  她垂下眼:“皇上又明知故问了。阿誉不似臣妾,在宫中有皇上庇佑,也不是有功的将领,旁人对父亲的不满,自然会奔着她去。”

  她像说家常话那样提起:“听闻阿誉初到陵阳城时,曾被叶大人的孙子叫去宴会玩乐,阿誉不懂喝清露酒的礼仪,被好一通取笑呢,说是乡野作派,浪费了四十年珍藏的清露酒。”

  “这样的酒,是给孩子玩闹的宴会上喝的么?”聂弘盛在那个瞬间神色一沉,因为宫里……如此年头的清露酒也是少数。

  顾衍慈仿佛自知失言:“兴许,只是孩子气的炫耀,才拿出家中最好的。”

  “哼,你把他们想太好了。能让孩子拿去随意炫耀的,在大人眼里便不是贵重东西。朕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个老人,已经过得太舒服了一些。”

  顾衍慈淡淡收住,任由他自己去想。

  聂弘盛想起顾衍誉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时,她说的是:“因为,您的大臣们,都很讨厌我。”

  “朕想过了,虽从未有过先例,但她立下天大的功劳,破例也未尝不可,只要她自己能过得了朝臣那一关。不过……她这性情,终究是……朕想着,要再给戴珺指一位夫人。”

  “为何?”

  “你放心,你妹妹救驾有功,朕自然会把她抬得高高的。只是……戴珺是朕看好的臣子,朕希望他有一个中正平和的夫人。”

  顾衍慈那一刻对他的厌恶藏不住,借斟茶时低头。

  杯子倒了六分满,她问:“不知皇上属意哪位大臣之女呢?”

  “林家女可好?知书达理,性情温厚,与你妹妹也会处得来。”

  顾衍慈的茶斟好,却没有放在他手边,只是似嗔似怨看了他一眼。

  “怎么,阿慈不高兴了?”

  顾衍慈作势要给他行个大礼,口中道:“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聂弘盛连忙来扶:“要什么?”

  顾衍慈也就顺势起身,说的是:“让臣妾的妹妹与戴家公子和离了吧。”

  聂弘盛一惊,扶她落座,若有所思打量她。

  顾衍慈道:“皇上曾说救驾之功,便是封一个公主也不为过,臣妾未曾听闻,哪位公主需要与他人共事一夫。”

  观察他神色,顾衍慈更多几分幽怨,不似说理,更似嗔怪:“阿誉多年来没少受人挤兑编排,但她是什么样的人,皇上经此事想必也看得明白。那位戴家公子,又非龙子凤孙,他有才能可为皇上所用,是他的福分。在臣妾眼中,不过一个普通男人。臣妾的妹妹,怎么连一个整人都不配得到了呢?”

  “哪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是……”

  “哼,臣妾猜,必定是那戴大学士对不对?”

  聂弘盛就没说话,顾衍慈说下去:“皇上多番提及戴家当年的‘拒婚’,又觉得亏待了戴珺。想来必是戴大人后悔,在皇上面前念叨了什么。既然多有不满,不如和离了罢,请戴家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夫人便去寻什么样的夫人,不必来为难我的阿誉。”

  不管她是在借戴文嵩点出不满,还是当真没把这账算在皇帝身上。

  聂弘盛都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该在旁人的亲人跟前说的。

  他对顾衍誉的认识,似乎也受了不少流言的影响。她明明是在乱军之中生擒谢长忠的豪杰,他亲眼所见,不知怎的,却总还觉得“顾衍誉”这个名字就是个不着调的败家子。

  但他不打算为戴文嵩辩护一句,这黑锅就暧昧不清地赏他了吧。

  顾衍慈在他找到下一句之前便坐近了些,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但臣妾明白皇上心中担忧。”

  “嗯?”

  “您看重戴珺,怕他年轻,容易受人影响,外人又都对阿誉的性情多有言语,您才想了这么个平衡的办法。”

  聂弘盛拍了拍她的手,顾衍慈道:“可您想给他找的,仍是名门贵女。倘若此女在戴珺面前说话有用,传达的是她家人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倘若说话无用,便白费了皇上的苦心。”

  提防是聂弘盛的惯性。他一想,自己好像总是忘了,顾禹柏已死。没错,林家女身后还有她的叔伯和爷爷,而顾衍誉,她再怎么特殊也只是个姑娘。怎么他就认为戴珺能被她轻巧摆弄了呢。未必不能是顾衍誉被戴家掌控。

  “好了,朕不提再给他一个夫人的事,你也宽宽心罢。一提到妹妹,你这样紧张。”

  顾衍慈眨了眨眼。这才过去几天,战歌的余音未散,他好像已经忘了是谁救下他。

  “阿慈,你知道,方才的话里最打动朕的是什么么?”

  “臣妾不知。”

  “你生气的样子。美人含怒,粉面生威,煞是好看。你若早些对朕如此,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顾衍慈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不会,不过是因为现在顾禹柏“死”了。操纵傀儡的人没了,他才开始放心赏玩傀儡。

  垂眼看到两人交叠的手,一只手上有了干涸的纹路,一只素白细腻,昭示着年轻的生命力。

  她忽然笑了一下。

  聂弘盛问她怎么了。

  她笑说:“总觉得从前,错失了很多。”

  她也未曾想到,人在坟墓里待久了,还能再生出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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