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32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面颊微热,终于忍不住飞了心上人一个眼刀。

  且说二位在这里郎情妾意,阳朔在候着公子出门。

  他在戴府等得心焦,天不亮就来了别苑门口,对着“在水一方”的牌匾,眼中有泪,尽是感慨。

  嘉艾说主子们还没起,笑着招待他先用个饭,阳朔婉拒,架不住嘉艾客气,然后他就吃上了。

  呵,顾衍誉真是从不亏待自己,别苑里的厨子做饭也这么好吃。当戴珺走出来的时候,阳朔还在解决最后两个黑猪肉包。肉香醇厚,细腻多汁,一口咬下去就让人忍不住眯眼长叹,鲜得能把舌头一起吞进去。

  他没有牵戴珺的马来,赶来的是马车。

  戴珺正要开口问,触碰到阳朔扭捏而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戴珺立马收了声,他决定一句也不要多问。

  怕以阳朔眼下心直口快的程度,包子咽下去之后会直接告诉他:“公子,你刚刚失去了贞操,坐马车吧,不然怕你太累。”

  戴珺原本不尴尬,愣被他看尴尬了。此刻开始庆幸他忙着吃,腾不出嘴巴,更庆幸他赶来的是马车,赶紧钻了进去,以免再跟他多产生对视。

  皇帝宣召戴珺,是为聂泓景的事。

  他连自己的命都赌进去,用谋反大做文章,就是想在迟暮之年再发一次力,把从前多年在反复和退让中没完成的事做了。

  聂泓景知道他的打算,偏不让自己的皇兄如愿,口供中压根不攀扯其他士族门阀,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但求一死,噢对了,倒是没放过顾家,言说自己有此野心,是顾禹柏在世时撺掇的。

  可把皇帝给郁闷上了,聂泓景就一条命,他达不成目的,再怎么生气,还能多杀他几次不成。对方现在一条烂命,反叫他没了办法。

  “为君分忧”的台阶已经垂下在他眼前,戴珺心中有如明镜。

  皇帝需要聂泓景按照他的心意出一份口供,并在其上签字画押。手段要隐蔽和高明一点,以免将来落人口实。由戴珺去做便再好不过,有戴家的信誉背书,旁人再有揣测,那也是戴家在前头挡着。

  “还有一事,朕也想听听你的意思,”聂弘盛哼笑道,“宣王妃是从前武安侯的外孙女,她的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求到了贵妃那里。想为她谋一条生路。朕这个弟弟倒是给不少人找了麻烦,真要论起来,朕都在他九族之内呢。”

  戴珺平静地开口:“武安侯当年凭战功封侯,后家中没有能从戎的男丁,却有几个出挑的女儿,皆嫁于高门,提携家中子侄,使武安侯府长盛不衰。皇恩浩荡,武安侯的功绩荫及子孙本不为过,但后代资质平平,却忝居高位,难免连累了祖宗,也有负皇恩。”

  聂弘盛听着,露出一种满意之余的懒散,话有人替他说了,他就不必把谋划说尽。识趣能干的年轻人,比他爹贴心。

  “那依你看,这些事该如何办呀?”

  “武安侯去世后,家中皆以高老夫人为尊,子孙纯孝,引以为佳话。她是宣王妃的外祖母,若高老夫人当真如此明理值得敬重,又当真心疼这个孙女,想必会开口规劝子孙几句。后代至纯至孝,也没有不听的道理。让那位聂氏王爷出一份休书,只对天下人说宣王妃并不知情,也与他早断了夫妻情分,或可留下王妃一命,也好不牵连王妃的家人。”他看了一眼皇帝,恭谨道,“若陛下放心,此事便交由臣去办。”

  聂弘盛默许,压低了声音:“朕还要他们卸权卸得干净!若有不识相的,就问一问九族之内‘谋反’这一条大罪,他们吃不吃得消。”

  “是,臣明白。”

  聂弘盛含笑打量他:“朕还是很想要你当女婿,可惜朕没有一个能绑得住你的女儿。”

  戴珺跪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皆以君为父,臣斗胆,陛下已是臣的君父。”

  聂弘盛大笑:“你是贵妃的妹夫,自然也是朕的妹夫,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你和朕的那位小顾大人,成亲时仓促,还未正式拜见过贵妃。挑个好日子进宫来,全了礼数,也了却贵妃一桩心事。”

  “臣领旨。”

  聂弘盛的烦心事丢了出去,眼下心情正好:“没什么旨意不旨意的,不过是一家人,说些家常话。朕偷偷与你透个题,贵妃心疼妹妹得很,你与你夫人想要长久,还得过了朕的贵妃那一关才行。”

第166章 从前耀武扬威的顾衍誉,现在看起来满头包

  传闻贵妃跟戴家不太对付,对顾、戴二人的婚事也不甚满意。

  尽管心知姐姐对戴家的不满意只是一种策略,倘若她和戴家太对付,唯恐皇帝又生出别的疑心。

  但顾衍誉夹在中间,还是有莫名的紧张。

  皇帝主动提起要他们以夫妻的身份入宫正式拜见,说明至少有几件事真的翻篇了,比如她这由男变女的身份,再不会有人追究是否欺君,再比如这桩婚事,也算长辈承认下来,没什么不清不楚的说法。

  只是她没想到,原以为是走个过场的拜见,顾衍慈竟真的说出不满来,言说没见过不准三媒六聘、不准敲锣打鼓的婚事。虽是聂泓景造孽在先,但没有争取一下,竟真这么把婚事办了,哪家好男儿能让妻子受这种委屈。戴珺当即表示会将礼数补全,顾衍慈浅浅一笑:“本宫不提,戴家公子倒是想不起来了。”

  聂弘盛看得高兴。

  他倚重戴珺是一回事,但迟暮之年,见到一个还有大好来日的优秀青年,心头又有别样滋味。

  难得见他如此局促,瞧着就快擦冷汗了。

  顾衍慈却就连为难戴珺的心情也有限,撂下她的不满,便把心思放在别处。她从玉盘中拈了葡萄来,放一颗在聂弘盛手中。在人前对他的示好还是头一回,聂弘盛脸上的皱纹都见舒展。

  到这个年纪,有时他也爱听家长里短。但家长里短本身不迷人,使人着迷的是居高临下地看旁人受困于他能轻松解决的鸡毛蒜皮。

  一边是他的宠妃,一边是他仰赖的重臣,中间还夹了个从前耀武扬威现在看起来满头包的顾衍誉,于是他很开怀,开口给断了这桩家务事。

  大手一挥,赐下聘礼和嫁妆各一份。

  “好啦,戴珺,朕的心意也是贵妃的心意,谢恩吧,提点你几句是叫你知道成亲之后要好好对自己的妻子,莫管从前,往后不能让阿誉受了委屈。阿慈,你啊,也不要为难年轻人了,你瞧妹妹这样,心里保不准要怨你数落她的夫君。”

  他这话说完,众人纷纷语带感激地谢恩。

  然而从这殿中出去,顾衍誉却蔫上了。

  戴珺拉她的手,她就乖乖让他牵。戴珺贴着她走,她也就这么跟他毫无间隙地并排往前。

  只是一直到快出宫门,都垂着眼,话不多。

  “那让我猜一猜夫人在想什么,”戴珺倾身,凑到她耳边,轻如鬼魅般开言,“你在想,葡萄能不能噎死一个人。”

  顾衍誉一抬眼。

  她猛地跳到他背上,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这么会猜,不要命啦!”

  戴珺被她这样挂在身后,反而稍稍放下心来,手伸到后面,将她稳稳托住。

  顾衍誉趴在他身上,隔着衣料,郁闷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声音小小地:“那是……我的姐姐。我不想看她,那样……讨好……”

  “燕安,过去的事你无法改变,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轨迹。贵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看到你这样伤心,她心里也不会好过。”

  “可那是我的姐姐……”她又说了一遍,除开无处可去的恨,还有恐惧,顾家的女儿命运共担,她若早出生几年,那未尝不是她会遇到的事。

  隔日顾衍誉又进了宫。

  换回女装后,想进宫见姐姐倒是容易许多,也不必顾忌着举止亲昵被看出什么来。

  她趴在顾衍慈的膝头,顾衍慈给她捋着头发,很像小时候。

  顾衍慈说:“你那日伤重被送来,我见戴珺面无人色,连自己胳膊受伤也顾不上,便知你们情分不假。但我说那些话不全是因打消皇帝的疑心,亦有我的私心。人品贵重、门风清正这种评价,他是听着长大的。也是人人皆知。你们能相互信赖,互不生疑是好事,将来若有一星半点的龃龉,他有此风评,便立于不败之地,旁人不会问真相如何,怕都要说是你的不是。”

  “姐姐……”

  “誉儿,我近来常想,赢得生前身后名,于人有何用。是吃饭更香一些,还是睡觉能多一分安稳。如今或许未全想明白,只觉那其实是一种权力。上位者纵有不是,也无人敢指摘。下位者再谨小慎微,旁人想挑理却总能挑出错。他们说你命主破军星,有锐不可当之势,多年来,即便非议随身,你也总能破阵而出,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姐姐还是想告诉你,人堆里求活路,一个‘誉’字,不可谓不重。”

  她双手环住顾衍慈的腰:“我明白。声誉即是声势,看似无形,实则有形。”

  她这依赖模样,使顾衍慈开怀,又揉着她的耳垂,道:“是呢。所以声势给谁,他们也总是挑着来的。朝中很多人不希望皇城之困是被一个姑娘所解。据我所知,近日有不少人去拉拢刘理,又上折子给他表功,想把他变成救驾有功的第一人。若你不争不抢,也许都不必等到这一年过去,不消三五个月,春秋笔法之下,功劳便会改写。”

  她说着轻轻笑:“戴家倒是做了不少事,越戏班子出了新的戏,唱的是你如何救皇城于危,我听闻宫外还到处在卖你的剪纸和泥塑,各地亦有文人上表称颂。”

  “唔,他,对我很好。”

  顾衍慈在她后背轻拍一把,故作严肃:“坐好了。”

  她瞧着顾衍誉:“这话在你们情好时说,难免扫兴。但他对你好不好,是他的念头,谁也不可控。你心中总要有数,不能依赖这一点过活。被爱不是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

  顾衍誉只好好坐了片刻,甜蜜蜜地又趴回她膝头,晃了晃脑袋:“姐姐心里有我。”

  顾衍慈没了脾气:“有时候看着,只觉你懂事比旁人都早,有时又觉得你还没长大呢。”

  皇帝此番赏赐被顾衍誉折换成银票,聘礼和嫁妆都赏了,数目可观。她放在一个木匣中带进宫,递到顾衍慈手中。

  “哪里都需要银钱开路。姐姐有想做的事,手头更不能短了。”

  那一天顾衍慈还告诉她:“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个秘密,天铁。”

  她见顾衍慈其实有些不一样了,这尊华丽精致的美人塑像,在被困宫闱多年后,仿佛突然长出了一颗心。她“活”了过来。

  后世有人把“皇城之变”作为重要转折点,认为顾衍慈是因帮助皇帝毒傻了太后,才被皇帝看重,乃至放任她逐步参政议政,从而生出权欲。

  对她自己而言,这件事就简单多了,过程既不神秘也不曲折。

  如果一个人长久地生活在一位帝王身边,看着他如何操纵和随意支配他人命运。同时又体验了足够多的身不由己,和在所爱之人被困时的无能为力。

  她会想的绝不是得到这位帝王的爱或垂怜,从而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欲取而代之,才是正常的想法。

  另一边顾、戴二人马不停蹄要去办的,还有皇帝交待的事。

  顾衍誉早先与跟戴珺有过一番对话,关于宣王妃。

  “聂泓景的一切是他自作孽,若皇帝私下问起你的意思,我想让你想法留下我干娘一命。”她说,“当日进宫献礼时,聂泓景就让下人提醒过她,及时抽身离去,好在事后把下毒的事栽赃给我。她是有所察觉,有意不把自己摘出去的,她做了她能做的。”

  戴珺思忖片刻:“燕安,她或许护过你。但身为宣王妃,在谋反的大罪面前,这样的举动不足为其开脱。若宣王事成,她便是能享天下富贵的皇后,只凭对你的这一点善意,怕也无法说服皇帝。”

  “我省得。她也知道。”顾衍誉说,“所以……在府兵包围宣王府的那一天,她给过我一个匣子。里面除了她傍身的财物,还有这些年来,她的母族,武安侯一脉找她求情办事的信件往来。”

  戴珺诧异:“她竟在那时就想到了这一步?”

  她拍了拍戴珺的肩膀:“说是高门贵女,留给她的路也不多,除了嫁人还有什么。叔伯子侄安享富贵,她和她的姊妹们,婚姻都是被交换的筹码。换了我是她,在发现聂泓景的真实面目之后,恨自己无法逃离,恨聂泓景之外,也会恨起自己的家人。他们既然因她的婚事,多少得了些好处,若有坏事发生,也要共担一下才是。”

  顾衍誉神态纯良:“所以不是求情,是交换。这不是也暗合了皇帝的心意么?她想活命,皇帝想逐个削弱世族。只凭聂泓景的谋反想牵连到这么远,未免让人说皇帝薄情寡恩,如今她愿意配合,亲手削了家族的权,也给自己一条活路。我想皇帝会被打动的。”

  于是顾、戴二人便到了诏狱中,要让聂泓景画押,还要从聂泓景手中取得给宣王妃的一纸休书。

  见了她和戴珺进来,聂泓景大受刺激,他在短暂的僵直之后,神情癫狂。

  “戴家小子,你的新婚妻子,是打小在我怀里长大的呢。你碰过她了么?”

  “我的小誉儿,你来看我,是对义父念念不忘么?”

  顾衍誉的语气和目光都冷:“看来你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临了不忘给人添点堵。”

  他并未起身,反而向后一仰,因被铁链铐住不得自由,又一个打挺直起身来,狞笑道:“你该谢我,我比你亲爹对你仁义,若我当初坚持,你说顾禹柏会在你几岁的时候,把你送给我——”

  他话没有说完,腹上中了一拳。是戴珺。

  “宣王爷,倘若你在此处发生任何意外,都不会有人追究。还是认清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第167章 人生路很窄的时候,人就会活得不那么像人

  戴珺搬了张凳子来,让顾衍誉坐下。

  聂泓景长久地垂着头,不知是在消化疼痛,还是在说服自己接受现状,他对顾衍誉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看我,我便知道,他从来不是真心辅佐我。也没有把我当做他的主君。”

  他自哀切失望中升起一股戾气,直奔顾衍誉而去:“我等着你呢,知道你会来。救我吧,救我出去。我知道顾禹柏干了什么,我知道他的秘密。你若放弃我,我会把它卖给我的皇兄。到时候我可能会死,而顾家所有人,却绝对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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