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48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用我们的话,可以这么说。”

  作为皇帝,聂弘盛的政治眼光毋庸置疑是极好的:“好,朕要你想办法与他联系上。不,不是想办法,是务必。我们要与那图成为盟友。”

  “还有那平海候……又是什么人?”

  “身份神秘,据说是哈泰从前流落在外时认下的一个义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聂弘盛若有所思:“弹丸之地,能同时出两个战神,难不成运还在他们么?”

  很快他又摆摆手:“让神使进来为朕焚香吧,朕要歇一会儿。”

  顾府着火之后需要修缮,一场冤有头债有主的大火,自然不会要顾家自己出钱去修。从王孚家中抄来的,被分拨一部分,用于重修顾府。

  蒲良隔三差五要来跟顾衍誉汇报进展,细微之处也要等了顾衍誉的吩咐再让人去动。

  对顾衍誉来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年纪大了,来回跑辛苦,这些小事原本他自己定就好。

  又想应是顾府太寥落,一个主人都见不到,这位老管家难免心焦。

  于是有时在别苑中待客也让他多去看顾看顾,免得他寂寞。

  今次几个年轻人也在别苑中齐聚,顾衍誉说终于明白令狐当时在合芜为何遭难:“老师查明了大通钱庄是他们贩私线上的一个点,天铁必是顾禹柏和哈泰的交易。而那图不赞同用大量金钱去购买这种武器,所以当一个自称是那图的贵公子出现,才会引起他们疑心。”

  戴珺点头:“羌虞实际没有到能负担起这笔开支的地步,他们的国库因此亏空,底层百姓过得很苦。”

  居斯彦含笑,带一点审视去看顾衍誉:“若你是君主,知道了天下有这样的武器,会选择哪种做法?”

  顾衍誉危险地眯了眯眼,轻哼一声。

  在所有得知有天铁存在的人里面,哈泰的反应最像她想象中的帝王——若你知道有超越世间一切武器的神兵存在,不该生出称霸四境的心么?

  可那是从前。

  如今她从中觉出傲慢来。

  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斗兽场,凭什么一个皇帝想要称霸四境,底下就有那么多人该去送死呢?王座之上闻不到血腥气。可普天之下,甚至不该有一张王座。

  她收敛了表情严肃起来:“如果这样的武器出世,消息尚未传开,我会把它买下压在手里。但永远也不会做第一个使用它的人。”

  “‘称霸四境’‘号令天下’的念头不迷人么?”

  顾衍誉笑了:“你听过古尔加的那句话么?‘其上无上’。都是肉体凡胎的人,谁想过踩在别人头上的生活,谁将来最有可能被人们踩在脚下。”

  得她此言,居斯彦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走时脚步都轻快。

  顾、戴二人看着他的背影,戴珺道:“彦兄作保,将天铁尽数售出,于他而言也有不得已吧?”

  顾衍誉轻叹:“雅克苏需要很多钱,才能使其子民休养生息。但将天铁拱手他人,他心里也怕有朝一日成为雅克苏的罪人。”

  所以他虽与他们亲厚,却又忍不住去确认他们的心意。庆国需要有天铁,否则被羌虞攻陷是迟早的事,没有大庆挡在前头,雅克苏的未来更不乐观。与那个暴君相比,居斯彦更愿意选择相信他的朋友们。可朋友们拥有天铁之后心意是否会改变,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送走客人,蒲良给二位主子端了他们该喝的药来。

  顾衍誉让他放下就好:“蒲叔,这些小事你怎么又自己做上了?”

  “小小姐,老奴做这些事心里才踏实。”

  她笑着摇摇头。

  任由蒲良在一边把药从罐中舀到小碗里。

  顾、戴二人又说起联系那图的尝试遇阻。

  他们有猜到羌虞王必定会严防死守,不会让大庆的人那么容易策反他的兄弟。但未免警惕过头,又或者,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沈万千想从羌虞的生意人下手,先曲折地与他搭上线,然而根本无人敢应,甚至利诱都失效。

  有一瞬间顾衍誉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可一闪念又过去了:“我想去羌虞。唔……但其实也不必,对不对?”

  戴珺按住她的肩:“语言不通会有很大问题。那里已有最好的探子,局势未明,不到该以身涉险的时候。”

  顾衍誉垂下眼,沉默不语。

  戴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燕安,你是不是想自己去找顾太尉?”

  顾衍誉仓皇一抬眼。

  “是。”她顿了好一会儿,轻轻启唇,“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如果所有关于顾禹柏的情感都指向同一方向就好了,恨就恨得纯粹,好过使她如此纠结:“来陵阳之后,兄妹三人,是我在顾禹柏跟前的日子最多。他曾说过的也没错,得他名声庇佑,我才得以好好长大。尽管……”

  她不想说尽管之后的话,用力把言语咽下去:“以血还他,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

第187章 你不该杀了我、然后去向你的兄长表忠么?

  如玉满脸倔强抱住洛莲的琴,他这番一言不发的别扭神情像极了某个人。

  洛莲在他面前静静坐了一会儿,片刻后说:“学得不像,以后不要学了。”

  如玉眼睫一颤,眸中划过受伤。

  洛莲别开目光:“就算她在我面前这样,我也还是要去。”

  “你也明白的,对么?顾太尉让我学羌虞话,原本打的主意就是送我去羌虞当个细作吧。也许他用不上我了,也许他知道阿誉不会眼看我去涉险,”她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神色一敛,“如今与那图搭上线迫在眉睫,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呢。”

  如玉焦躁起来:“可是!太尉分明跟哈泰在一条船上,你一旦身入羌虞,又帮助小主子联系那图,就是明着背叛太尉!他能轻而易举抹去你这条命。”

  她如此平静,这些事早已想明白了,如玉更加着急:“何况,那位王爷能信你么?他只要稍微怀疑你的身份,就会查出你从前一直为太尉办事,他为什么会相信你是去帮他与大庆搭线而不是他王兄送去试探他的呢?”

  见洛莲不语,如玉语气沉下去:“姑娘,你我都是小卒,根本不知道大人们都在下什么样的棋。你一意孤行,当真知道所做是对是错么?”

  洛莲难得茫然了一瞬:“想清楚自己所为的对错太难,我们本来也没有看穿全局的资格。我只想帮她做到她想要做的事。”

  “可若是小主子也错了呢!”

  她却笑了,轻拢发髻:“至少,我也与她站在一边。”

  她手指轻点在花笺之上,朝他推过去:“待我坐上船,再把它送到戴府,将我交待你的事说清。”

  如玉没有碰那张花笺:“为何不自己去与她道别?”

  “因为她是一个宁愿自己涉险也不让别人去送死的人,”她的笑容明朗,“看着厉害死了,心却很软呢。”

  “为什么?”

  顾衍誉以极快的速度浏览完花笺上所言,问的不知是眼前人还是留给她这封信的人:“说好冬天跟我回去祭祖,要在族谱记上她的名字。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如玉躬身:“姑娘说,主子心里认下便已经算数了。”

  顾衍誉只有嘴唇的翕动,未能发出声音,她眸光沉沉,好似酝酿一场风暴。可是洛莲太了解她了,来报信的如玉是无辜的,她对着他是能骂他一顿还是怎么样呢?她唯有接受这个事实。

  戴珺扶住她的小臂,对如玉道:“事情我们听明白了,我会修书给沈兄,等洛莲姑娘到羌虞,自会有人接应,再为她安排好身份。”

  “多谢公子。”

  如顾衍誉这般不愿轻易低头的人,最恨的是形势比人强。哪怕她不愿承认,放在眼前的事实也说明了洛莲的决定正确。

  他们放去羌虞的暗桩与那图搭线的联系都失败,还因暴露身份有死伤。那图在中间表现出暧昧的转圜,让他们损失不至于过重。

  顾衍誉和戴珺也分析,线人的手段还是差了一些。换在那图的立场,即便他有意与大庆结盟,线人出现得太突兀,他大概也为难。

  但洛莲成功了。

  在沈万千的帮助下,她伪装成因庆国朝堂清洗而被波及的琴师。自称因主人被清算,在大庆没了别的去处,只好远走海外谋生。那图好音律,隔三差五来此听她抚琴。

  这个好消息没能让顾衍誉的不安平复,反而使她更为焦躁,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自虐”——每天眼一睁起床练她落下的武术基本功,右手废了不能提剑,改左手从头开始。府上的高手被她拉出来轮流对练,练到筋疲力尽之后去冲个澡,然后抱着书找戴珺教她羌虞的语言。

  顾衍誉连右手剑也不是能长时间跟人对抗的,改了左手更不必说。最开始除了戴珺和沈迁没人敢跟少夫人真打,后来大家也发现了,主子并不介意被压制得狼狈,她只需能看见自己的进展。

  忙完这一通基本天都还没全亮,顾衍誉用了饭再去上朝,开始她作为“顾大人”的一天。

  同在府上,老人家们对此当然也有所耳闻。

  戴大学士悄悄问过吴三思,顾衍誉是不是打小被他这么教出来的,他见过勤勉的孩子,没见过勤勉到如此程度的。

  吴三思说哪儿能,这种程度只能靠自己激励自己,换了任一个旁人把孩子逼成这样,那还能算是人吗?

  他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听到顾衍誉院中有演武的动静便路过去看一眼,只见那玉雪可爱的小孩儿没正形地瘫在椅子上,四个侍女围在她身边,一个给她一口一口喂着分成小块的点心,一个端着茶水,另有按摩捶腿的和给她擦汗的。吴三思问她说好的练早功,怎么是她看着别人练,年幼的顾衍誉脆生又一本正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学一招保命就够了。”

  如今的吴三思摇摇头,笑叹:“看来有些功课,早晚是要补上的。”

  云渡有六镇愿意归降,这结果不算意外。

  能被朝廷说服的都分布在靠近北边和西边的地方,与其他城市毗邻,平日还有些商贸往来。东南七镇被稀碎的地貌割裂,那些人被动也好,自己选择也罢,看来是要拥护胡青打到底。

  于是在云渡形成两相对峙的局面。

  麻烦的是海上登陆的口子就在东南一带,顾衍铭他们试图说服胡青,一个弄好不好,将来胡青便会腹背受敌。但胡青已彻底杀红了眼,宁愿把国土拱手异族,也不向朝廷投降。

  “姬兄,你说,羌虞真的会打进来么?”

  “若换了你是羌虞王,在庆国整个东南海岸线上,会选择从哪里撕开口子?羌虞已经吞掉了所有以东的小国,是他们调转船头的时候了。”

  严柯与姬雪照并排勒停了马,立于高山之上,风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他们远眺深黑色的海岸线。

  远处的海一望无垠,好像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它吞没。

  洛莲感受到海水正在吞噬她。

  衣裳早就湿透,水腥味从她的鼻腔进入,充斥着肺腑。她想她就要死了,因为最初的不适已经过去,她升起了温暖的幻觉——

  她回到多年前的乐临,布置精巧带着幽香的房间里,她那位生得极俊俏的主人又趴在床上不知跟谁生闷气。她上前给她轻轻拍着后背,唱起安抚幼童的歌谣,然后那个冷漠桀骜的少女就变得很乖,露出柔软的神情。

  来此之后被盯上,她是有察觉的。那图身边遍布哈泰的人。

  敌人不仅有野兽的残暴,还有野兽般的警醒和敏锐。

  被盯上的感觉让她生出熟悉的恐惧,她知道更明智的做法是尽快逃跑。但她不想放弃近在手边的机会。

  她已经成功见到那图了。

  那是个野性十足的年轻男人,但又很会用优雅的皮囊伪装自己。

  洛莲借着抚琴的机会打量他。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从前她为顾衍誉抚琴时,常常也看到这样的眼神。像一头困兽,一头必须藏起自己尖牙利齿却没有放弃野心的困兽。

  她知道自己有机会,她必须小心,让这样的机会成真。

  那图称赞她的琴艺,只闻琴音便让人身临其境,洛莲将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视线由下向上勾住他:“王爷可体验过真正的‘临境听音’?”

  她说:“我在近海包了一条船。王爷若有雅兴,明日戌时三刻,于霏霏细雨和浪涛声中,听一曲《浮海吟》。那才是极致的赏曲。”

  那图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锐利的审视,良久,他勾唇一笑,说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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