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63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太监首领对她耳语:“娘娘,林大人那边按照娘娘的说法弹劾了顾家。来问娘娘是否还有别的吩咐。他捎带让奴才提一句——”

  顾衍慈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那太监道:“他说林姑娘的婚事,还有劳娘娘多费心。那山高水远的地方,嫁过去,怕是以后都见不着了。林大人实在不忍自家姑娘受苦,还望娘娘能使圣心回转……”

  “回话去,本宫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收回一桩联姻不是难事。也提醒一下林大人,既然是攻讦,说得要掷地有声、声色俱厉,别总捡些不疼不痒的点去参奏,会让人起疑的。”

  “是,”那太监到底忍不住抿嘴一笑,“其实林大人是识时务的,怕是再借几个胆,也不敢真跟娘娘的母家过不去,这事呀,可难为死林大人了……”

  顾衍慈眼中有几分优雅的得色:“让他们放手去做,本宫不会事后追究。”

  “奴才明白。”

  年迈的帝王也还没有入睡。

  他又收到了更多对顾家的弹劾。

  戴珺与那图的结盟在最开始是机密,不便宣之于众,只能找了个差不多的理由来解释他的离开,顾衍誉的离去也同样。然而此事皇帝心知肚明,落在旁人眼中,又成顾家一桩错处。说顾衍誉玩忽职守,并未珍惜皇帝特许的官职。

  像是看准了顾家老大和老三都不在,从前那些老东西又沉渣泛起,冲着顾家来了。

  聂弘盛的咳嗽声不止:“难道朕不知今日事起因为何么!”

  吓得旁边伺候的荣顺腰弯得更低。

  “朕不过把锦儿叫到御书房里,多教导了几天,消息传出去,有人就坐不住了,”皇帝冷冷一笑,“荣顺,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呢?一个姓王的倒下了,朕忽然发现,还有除不尽的、这样的人。一旦朕属意的太子他们不满意,他们便要想尽办法对人家赶尽杀绝。”

  “明日下朝你便让戴文嵩过来,朕有事要托付给他。”

第206章 大船将海浪起伏的力量都抵消于无形

  靠近海边,风就大了起来。

  姬雪照扮成那二世祖胡守盟的模样,身后缀着一队亲卫,风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哈泰也收到他上路的消息,如果顺风,船会到得更快。胡守盟将会出现在他的生辰宴上。敬陪末座的小人物,但好在对云渡的情况足够了解,祖上起就守在这里,哈泰拿他还是有些用。

  “胡守盟”表现得跟别人期待中很像,随身带着两把天铁刀,如同每一个烧包的二世祖乍然获得世间神兵的反应,他显得爱不释手,连睡觉也要在枕头下放着他的刀。

  哈泰笑道:“那是自然,哪一个武士不喜欢这样的神兵?”

  顾衍誉他们的船上生活还没有结束,他们与姬雪照去往同一个方向。

  秦绝一早听到刀剑相撞声,探头出去看,发现顾衍誉和沈迁正在甲板上对练。

  姓顾的在某些时刻对自己有种“非人”的残酷,她知道几日后他们会去到另一艘大船上——“长乐未央”——在那里有重要的事,一上去就晕得昏天暗地不是个办法。这该死的脚踏不着实地的感觉已经让她足够紧张,她更不能接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这或许正是晕船的一个解法,顾衍誉虽面无人色,看着却比呕吐不止的时候好了太多。

  她收了剑,过来问秦绝怎么一大早在船上晃悠。

  秦绝说这是一艘难得的好船,他想多看看。

  船做得很宽,有更强的抵御风浪能力;还用水密性极好的隔板分成了互不相通的舱室,这样即便船体局部受损,也不会沉没,横向的隔板又使得它抗风浪能力再上一层楼。

  长治与合芜离得不远,青帮也会帮人护送河运的货,对于航船他还算是有见识。

  秦绝审慎地评判,这确实是他坐过最稳的船,他慢慢蹲下来,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掌心完全贴合船板:“当真是如履平地。”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艘船。

  见顾衍誉有闲心听他说话,秦绝给她算了一下这样一艘船大概的造价:“如果我们的货商都能用上这样的船就好了,会安全很多,来往更方便。可惜……这辈子如果不贪不赌,恐怕造不出一个船尾。”

  顾衍誉弯腰打量他,发现这位少年好像从未变过,她勾勾手:“嘿,有点出息嘛。”

  “既然是很好的工艺,应该有更多人学会。直到有一天,大庆想出海的人呢,都能有这样一艘船。你觉得它贵,是因为它少,会做的人也不多。可是这些都可以改变。你秦小侯爷也可以去做点什么嘛。树要种,木材要取,工匠可以教,慢慢来,一件件做完了,那一天就到了。”

  顾衍誉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是轻快的,好像那不是一个遥远的幻梦,与现实的差距也没有那么使人沉重。

  秦绝呆呆看着她,他有时没法分辨姓顾的是不是又在骗人,但他忽然很想相信。

  不过事实证明姓顾的还没能去改变世界,世界就要先磋磨她一下了。

  她想救戴珺,在羌虞的耳目却不算多,无奈求助于王潜。

  王潜“好心”卖给她戴珺的下落,条件是让顾衍誉答应他为她治手。

  “你的右手短时间内受过多次伤,你的大夫是不是告诉你,往后也无法再恢复如常?”

  “噢,是这样。”

  “那你很幸运,遇到了当世最高明的大夫。”王潜说。

  顾衍誉完全没挣扎,答应让他医治,但对此却不抱期待。

  原因之一嘛——杜衡在成名之前是在乡野之中磨炼出的医术,走过大江南北,贩夫走卒都治,如果不是被权贵堵得不得安宁,也不会窝在她的别苑里。杜衡一天见过的病人可能比这位矜贵公子一年见过的还多。说王潜是天才,顾衍誉觉得他对用毒用药有天赋还有可能,正儿八经在人身上扎针这种事,只靠天赋够不够用,还不好说。

  顾衍誉眼一闭,手一伸,觉得哪怕废了也能接受,反正她早在去向刘理求援的时候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只手能跟她到如今已经算赚了。实在不行还有戴珺,他会喂她吃饭的。

  没料到王潜只行针一次,顾衍誉就觉得手腕已经好受很多。他施针时也相当规矩,顾衍誉预想中令她不适的事全没有发生。

  他歪头将顾衍誉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不相信我的医术么?我也是在无数人身上试出来的呢。”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得顾衍誉眼皮一跳。

  他身边的两个仆人瞳孔也都有不那么明显的收缩,看起来是害怕。

  顾衍誉眨眨眼,不愿细想,随意换了个话题:“你手里的不是银针,从前没见过,是什么做的?”

  王潜却神秘一笑,说得悠长:“等你跟我成亲了,我再告诉你。”

  顾衍誉多看一眼那针,忽然就什么也不敢想了。

  就在此刻,王潜压了一个热乎乎的草药包在她手腕上,身体的舒适叫她方才升起的警惕难以为继。

  顾衍誉又找了句闲话:“你的医术看来确实很好,不过制药的功夫就差了些。”

  王潜笑问:“怎么说?”

  她动了动脖子:“疤痕都没见淡下去,不如不涂,甚至泛着红了。”

  他深深盯着顾衍誉,凝视那道疤痕时,像观赏什么绝世珍品:“有些耐心,治愈需要一个过程。”

  “行啊,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大船将海浪起伏的力量都抵消于无形,依旧平稳地前进。足够稳定和厚重的存在,很难因为一两波浪潮而发生变化。

  聂弘盛又一次让人把聂锦带到他的书房来。

  那孩子玉雪可爱,聂弘盛印象里他其实算不得活泼,但又不是腼腆,是一种叫他觉得恰到好处的天真,不叫人觉出讨嫌的孩子气。

  他朝他弯下腰:“来,叫一声父王。”

  聂锦小跑过来,像只活泼的鸟,到了聂弘盛近前却慢下来,未曾冲撞,而是乖巧地拱到他怀里,甜甜喊了一声:“英明神武的父王!”

  聂弘盛朗声大笑。

  不过他的喉咙不允许他如此开怀,荣顺端来容器,接住他咳出的痰。

  聂锦不着痕迹地扶着他坐下,聂弘盛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这个孩子,他既不像有些人那样怜悯他,帮着矫饰他老去这件事;也没有刻意无视,说着明显违心的话。他让这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就好像他只是……很爱他。

  他摸着聂锦的脑袋,眼中有短暂的湿意:“有些事,父王要交待给你,锦儿也该懂事了,对不对?”

  聂锦单纯而快乐地看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母妃说锦儿还是小孩子呀,但父王说的,锦儿都会拼了命地,记在这里。”

  聂弘盛情不自禁笑了,笑容的末尾免不了带出几分苍凉。

  “你听着,朕要你发誓,往后无论谁提起,谁逼迫你,你都不能为皇城事变时死去的那些人立碑。金殿之前的广场上,只能有聂氏后代的功绩。至于金殿上流过的血……史官不可记述,民间不能传诵。有胆敢提起者,悄悄……”他做了一个杀掉的手势。

  他说完,室内陷入寂静。

  聂锦就那样看着他,他乌黑的瞳仁里照见苍老帝王的身影,那一刻,聂弘盛近乎心虚。

  “你……听得明白么?”

  “唔,”聂锦歪着他的小脑袋,好像思考起来很难,他最终得出一个充满稚气又令皇帝宽慰的结论,“锦儿不必明白,锦儿知道父王与锦儿一心便好,那父王的心意就是锦儿的心意。”

  “好,好,很好,我的儿子。”

  他把聂锦抱到了膝上:“你喜欢你的舅舅和小姨么?”

  聂锦笑眯眯:“舅舅在陵阳的时间总是很少,但记得给我寄玩具。小姨会带锦儿玩儿,小姨夫也对锦儿很好,总带宫外的点心来。”

  “你倒是,就记得这些了,”他伸手戳戳聂锦的小肚子,衣裳的布料很滑,而幼童的小肚子戳起来让人心软,他把他抱得近了些,贴着他的耳边说悄悄话,“可是你的舅舅和小姨,将来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那么疼你了。父王说的话,你要记住。他们的孩子,你要接到自己身边来,放在宫中养育。将来女子可远嫁和亲,男子……不必出了这座城,更不必入仕,想什么呢,怎么皱起眉?”

  “唔,锦儿在背呢,要记住呀,不能忘了。”

  聂弘盛神情一松:“别为难你那小脑袋瓜了,这些事朕都会留下旨意,你只要记得按照父王告诉你的去做。”

  “锦儿明白。”

  他为了让聂锦能理解,说得很缓,是一个父亲向儿子说话的语调,可细听来,又尽是无情:“你的母妃会一心为你,至少……在你长大之前。但你要记得,一个国家,只有一张王座,也只能听一个皇帝说话。必要的时候,你要懂得如何取舍,该牺牲谁。也许,朕本该教你更多的,可惜……”

  聂弘盛把他放下,让他面对面看着自己——

  “记得你姓什么么?”

  “我姓聂。”

  “好,朕要你发誓,永远不背叛自己的血统和祖宗。”

第207章 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王潜握住了她的指尖。

  秦绝发现在跟随顾衍誉的人当中,一种引而不发的焦灼情绪开始蔓延。

  他想,情况好像真的很坏了。

  他已经明白,顾衍誉初遇王潜那天发起低烧是王潜给她下了东西,顾衍誉明明察觉异样,却一脚踩进陷阱,是成全他有个机会接近自己。而沈迁,或者说顾衍誉带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非常配合。

  倒是秦小侯爷,险些把王潜给拦住了。

  可这回的情况不太一样,秦绝觉得顾衍誉不是装的,因为他们确实遇到了问题。

  王潜先前跟顾衍誉的所谓“交易”,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示好,是轻描淡写的暧昧把戏。这回需要他付出实打实的帮助,王潜就未必还那么好说话。

  秦绝已经不敢细想他会提什么要求。

  王潜刚好被推着路过秦绝身边,他发现这位小侯爷什么都写在脸上,又喜欢想太多,甚是有趣,王潜给了他一个挑衅又意味深长的笑,等着如愿看到秦绝的脸微微变色。

  不过秦绝只是认真盯着他。秦小侯爷在思考。

  他在想以什么态度对待王潜会让他们的处境好一点,也给顾衍誉少找一点麻烦。思考的结果是他自认需要表现得和善——

  于是王潜看到秦绝在沉思过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开朗笑容,真诚至极,能看得见上下两排小白牙。

  王潜一愣,一副见鬼的神情,手一扬,向仆人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一刻也没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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