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驰驰响当当
连王潜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前面种种他还只是欣赏顾禹柏奉承讨好的手段,这一件东西就真的让他动容了。连顾衍誉在见到它的一瞬间,都险些站了起来。
但她很快回过神,隐铁。那八成是隐铁。
“胡守盟”一下子来了精神,拍案而起:“羌虞王!战无不胜的兵器与坚不可摧的铠甲,哪个更厉害?在下想要斗胆一试!”
第214章 像是方才还在撕咬猎物,尖牙利爪都带了血,瞬间就变成了一只会撒娇打滚的小猫
“不懂规矩的粗人,”凉凉开口的是顾衍誉,“羌虞王生辰,岂容你放肆?”
说话间那图回到厅中,正要问兄长发生了什么,哈泰示意他一起来看这出好戏。
“你想用天铁刀去试羌虞王的铠甲,难不成,要众人看着你在羌虞的船上,以利刃指向他们的君主么!”
顾衍誉这一句,问得其他人也是一愣。
那图一挑眉,情况是听明白了,立刻想劝阻兄长,因为他在哈泰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胡守盟”并没有被这么大一顶帽子吓住:“如此神兵面前,好奇是人之常情。你为何急着给我定罪?怎么,是因为大庆没有这样的刀,你想试却不能么?”
哟呵,这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在场宾客都来了兴致,一个漂亮姑娘,一个烧包的二世祖。还都不是羌虞人。两人那点私怨都快摆在明面上了。
这种事不关己的矛盾,叫众人看得兴味盎然。
顾衍誉被戳中大庆无天铁的痛处,登时拍案而起,指着对方道:“胡守盟,我跟你打。”
“听闻你在云渡大挫我兄长的锐气,我今日偏要看看,离开你的天铁兵团,你还剩几斤几两。”她眼中灼热,气势惊人,又有一种小孩儿似的娇蛮,朗声道:“赢了我,再说别的。”
“胡守盟”被激起气性来:“就凭你?”
他轻呵一声:“姑娘,劝你一句。你有旁人为你挣来的赫赫威名,悄么声收下就得了,自己要出来现眼,万一让人看出本人是个绣花枕头,将来哭都来不及。总不能是指望着你身边那位高手,再帮你挣个虚名吧?”
顾衍誉的愤怒被彻底点燃,直接扭头向哈泰:“羌虞王,事关尊严,今日我与胡守盟必定要一战,借贵宝地一用,得罪了!”
有人自己想表演猴戏,看客半点儿都不想拒绝。
哈泰对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甚至心情很好地把面前一碟点心往那图的方向拖了拖,方便一起吃东西看戏。那图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忧伤。
“胡守盟”拧着眉头站起来:“那就打,输赢怎么算,要立生死状么?”
顾衍誉倨傲地将他上下打量,又看看上座的人。她虽怒火中烧,到底没完全失去理智。
“定三局如何?”顾衍誉道,“在羌虞的地盘上,你我也别太喧宾夺主,今日大家不是为看我们争个高低来的。把主人家放在一边,我们打上了,未免太失礼。”
话很有理,但其实客人心里没那么在乎礼数不礼数。
看完了平海侯献媚,再看两人互啄,这一趟来得简直不要太值。
顾衍誉指着外面,那里如小山一般挺立的,是哈泰的护卫:“船头有两个羌虞武士,一看便知是个顶个的高手。我们一人单挑一个,各算一局,点到为止,输赢由主人定夺。也让诸位欣赏一下大庆武术,胡小将军可别丢了你祖上传承的脸。”
“胡守盟”轻“哼”一声:“我看会丢脸的只有你。”
顾衍誉冷冷一笑:“第三局,你我对打。输的人跪下磕三个响头。”
“就这样?”
“那你说。”
“胡守盟”完全是个被激起凶性的二世祖,残酷笑道:“我若输了,我的刀给你。也让你摸一摸这大庆没有的宝贝。”
顾衍誉面色一变,眸中生寒,她死死盯住他,解下颈间挂着的戒指来:“我用顾家跟你赌。我如果输了,你就是顾家家主。你能赌上什么?”
“胡守盟”气势上不允许自己输半点,咬牙切齿:“我把云渡所有的羌虞刀双手奉上。”
四座皆惊。
一场二世祖之间的相互挑衅,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地步?
赌太大了。
然而细想想,好像没有半点危害到羌虞。
年纪大点儿的都不由庆幸,得亏这种败类不出在自己家,不然做长辈的只怕随时要气到昏厥,连看平海侯都有几分同情。
而上座的平海侯始终一言未发,只是微微拧着眉,眼中蓄着不耐和厌倦。看上去父女关系也很淡薄。
哈泰劝他:“诶,不要太当真了嘛。你的女儿很勇敢呢。”
于是平海侯轻轻一笑。
事情就这么被定下了,从无伤大雅的挑衅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顾衍誉对哈泰行了个礼:“我需要稍作准备,换身便于行动的衣裳。”
“胡守盟”冷笑一声:“你怕了?想趁机逃跑?”
顾衍誉反唇相讥:“为难我不会让你可怜的功夫有进展,只会让你输的时候更可笑。”
那图对哈泰:“王兄,我们不如再上去一层。等他们准备好了,去甲板上打,我们坐在观景台上更便于欣赏。”
噢,观景台,哈泰去看过,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可将甲板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坐在那里就会令人生出君临天下的豪情。
唯一不足是……
没有那么多地方可容纳客人。
哈泰只是稍一想,就决定果断抛弃他的客人们,留在这一层也不是不能看,那观景台本就是为君主而设。
他大手一挥,让众人也先歇息片刻,半炷香的时间后,等着看二位去甲板上决斗。
那图起身时用眼神示意自己兄长,他的餐食酒水,还应留人看管,哈泰会意,于是哈泰身后只跟了两个亲卫同去上一层。
招不在新,好用就灵。顾衍誉去换衣裳之前,给了王潜一个“我有话要跟你说”的眼神。
王潜稍一想,便决定跟上。
两个仆从互相看看,又以眼神询问主人,最终决定擎云留下,揽月跟了过来。
顾衍誉不假以人手,自己推着王潜就走,揽月没听到主人吩咐,于是安静跟随在后。
如此顺利,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离,顾衍誉扶着他轮椅后背的手不由攥紧。
人群中有小声议论,为这二人的关系。
一个姑娘去换衣裳,带上这位算什么。不过当事人似乎都不在意。
那图眯了眯眼,回身一直目光跟随,二人消失在转角时他才收回目光,继续陪同哈泰往上层走。
顾衍誉推着王潜,穿过木制的坡道,径直去了下一层的客舱。
此刻人都集中在宴客厅里,这一层稍显冷清。
顾衍誉推着他往前走,只听得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王潜的声音柔柔响起,细听又有些凉:“有话要对我说?”
“是。”
可顾衍誉没有具体说。
被分隔出的小室是供贵客休息的,被巡逻兵看到她推他进去也没什么,这是阳谋。
贵客和普通客人拿到的钥匙不同,能打开不同形制的舱门。
顾衍誉在其中一间前面站定,然后扭头问揽月:“我换衣裳,你也要进来么?”
揽月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看着王潜。
王潜挥挥手:“候在此处。”
只供贵客的舱室相当开阔,哪怕跟陆上的房屋比起来它也不算小,考虑到还是在船上分出的舱室,就更显得阔气和珍贵。
进去右手边是一扇屏风,顾衍誉没有停留,推着他转过屏风。
揽月失去视野,正要挪步,同一时间,他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阳朔与沈迁合力,两根针扎在要害位置,揽月没有防备,身体就在那个瞬间软了下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人救成功了,总不会是把我带下来,打算栽赃给我吧……”王潜笑盈盈,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匕首凉凉地抵在他的脖子上,他身后的人开言缥缈,温和却使人心惊:“不要出声。”
王潜目光倏然一滞,片刻后缓缓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会干。
收拾揽月的活儿被阳朔包揽,他把人拖进来三两下捆上,也没避讳王潜。
沈迁这里一腾出手,就利落地给王潜口中塞了块布。
自戴珺出现后,顾衍誉就僵在原地没动。
目光先黏上,待沈迁一接手,顾、戴二人就飞快地相拥在一起。
王潜愣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让他见到这一幕有什么用意,然后反应过来,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作为一个已经被解决掉的人,暂时搁在这里,赶巧了。
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很识时务,知道顾衍誉敢这么把人带下来,必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没有去做徒劳的挣扎,因为他还有一张底牌,被束缚在原地也没有那么慌。只是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未明的情绪。
顾衍誉,竟会这般?
他当然不会相信顾衍誉在他面前那些“软化”的表现是真,但那也符合他对顾衍誉这个人的理解——一个诡计多端又娇纵之极的妖女,脾性阴晴不定。
他想象中哪怕顾衍誉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大概也是难以捉摸的。他能想到顾衍誉把一个男人踩在脚下,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一幕——
顾衍誉扑进戴珺怀里的那一刻,如乳燕投林。
一种从未见过的顺驯和柔软出现在她身上,她还是那只骄傲的猎豹,但她忽然变得很“乖”。像是方才还在撕咬猎物,尖牙利爪都带了血,瞬间就变成了一只会撒娇打滚的小猫。
如果不是有人在此处,他甚至觉得顾衍誉下一个瞬间会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她如此全然地信任和依赖眼前那个人。
而高大英俊的男人伸出手,一手箍在她腰际,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自己胸口,仿佛怀抱着世上唯一的珍宝。
那是个严丝合缝的拥抱,看上去天生一对。
王潜在震惊之后,忽然生出嫉妒心来。
他没有过这种情绪,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
有什么是他没体验过的呢?
他幼时想当皇帝,祖母都能找来众臣,穿着正儿八经的朝服,在家里陪他扮演上朝的游戏,宏阔的广场前乌泱泱跪了一片。
他是王家这一辈最好的后代,他天生拥有一切,而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他好像从未得到过。
他想起曾伺候自己过夜的很多人,每一个都面容模糊,以至于他想回忆,都回忆不出什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