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56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戴珺坐了过去,与那位小兄弟攀谈。戴珺看起来半点不像别有用心之人,又很好地用话语攫取了对方全部注意。阳朔趁其不备,顺走这位江湖人包袱里那一份薄薄的东西,塞了一份空白的占个位,乍一看,竟毫无破绽。

  得手后,戴珺脱身去看其中内容,他瞳孔骤缩——军报!

  还是一份假的军报。

  其中所书内容与他途中见闻相合,确是真事,只是他一时未参透顾衍誉为何这样做。

  当真打算做一件好事,为朝廷抢出一些反应的时间吗?

  格式和笔迹都仿得无可挑剔,开头和结尾可称完美,但细看会发现中间有几个字的收笔不那么利落,是手腕懒得提起,捎带手一勾的结果。

  这是顾衍誉的习惯。

  她刚来陵阳时,他们还曾同在一个夫子门下读过几年书。

  因进度不同不在同个时间受教,但顾衍誉这位老大难,被夫子留下数落的次数多,戴珺也没少撞见。

  夫子总说她缺乏长性,有太多小聪明,别的懒人做事是“顾头不顾尾”,顾衍誉是只顾头尾,把面子做足,中间写得敷衍。

  被夫子指出后她还振振有词,这些文章,只要不是写出来供人赏阅书法的,大多看个开头了解意思,再看个结尾明确结论就得了,中间讲究个差不离,没人会细看,也就省了一笔一划好好写。

  在夫子被她说到当真动怒之前,顾衍誉调转风向,狗腿地盛赞了夫子的仔细负责。隔天顾府管家还给送了个“诲人不倦”的牌匾上门,夫子一时高兴,竟忘了要顾衍誉罚抄。

  戴珺想来觉得好笑,但这样的小习惯暴露在一份伪作的军报里到底不太好。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关键是……她漏掉了一点东西。

  一个虽不易察觉……但皇上只要看到就会发现是伪作的错误。

  戴珺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外面大雨未停,阳朔使出了毕生的社交本领,正拉着那人说话。

  戴珺在二层的客房里重新锁好门,从包袱里拿出新的折子抄录好内容,改掉中间有勾尾的写法。

  写完之后,他在折子右下角,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戴珺看着,稍作犹豫,又在那一点的附近点出了数个小点,不如中间那个落笔有力,但若有心人见了,便会发现,恰好能连出一个图案。

  待墨干后重新折好,换回。

  而那位青帮的小兄弟毫无察觉,大雨转小,起身上路。

  那封军报就经他的手悄无声息混进了要呈送到御前的消息里。

  戴珺一口气做完这件事,高度紧张的精神稍稍放松。

  阳朔“勒令”他休息:“再往前走二十里都没有能落脚的店,不能再赶路了,公子。”

  戴珺看着门外细雨连出的水雾,阳朔苦口婆心:“小雨,也不能赶路,身体还未大好,再淋一场,会生病。”

  戴珺轻轻笑了:“好,听你的。”

  诏狱中顾衍誉的话使安澜疑心不止。

  他觉得讽刺,若不是顾衍誉随口诓骗别人,那就是大庆的军报没有顾家的探子消息快。

  第二日快马带着军报呈送宫中,安澜检查过却未发现任何问题。

  皇帝在见了那封奏报之后眼中含泪,对空出神许久,这后续的安排更是听凭朝堂之上的大臣带着走。

  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安澜不敢贸然说什么,但他留了个心眼,传信去调了邮驿的往来记录。

  两日后陆续收到回信,虽然还不是全部,但足够他确认一件事——这封军报,压根不是从云渡发出的,到了苏埠才有它的身影。

  那还能是谁做的?答案不言自明。

  他恨这些人的傲慢和手眼通天,仿佛把整个大庆都当做了一家一姓的地盘,那些关系到千万人生死的大事,从他们的口中说出,轻飘飘的,轻巧又自得。

  一切都可以作伪,都可以被交易,好像那只是贵人的一盘游戏。

  让真正以血肉守卫家国的人看起来如同笑话。

  安澜亲眼目睹罗汉寺里的人如何艰难求生,亲眼看着那位曾经的英雄江毅如何变成一个畸形的废人。一封伪造的军报,是一个打开晦暗记忆的开关。

  犯此罪者,当诛。

  他手里碰巧还有皇帝亲赐的御令。

  如遇乱臣贼子,可先斩后奏。

  顾衍誉自己都不会知道,皇帝收到的伪报并非出自她手。

  这天傍晚,顾衍誉正在她给秦绝安排的那座小院里,一手撑着脑袋听秦绝给她回话。

  随着这位少年把近日的事桩桩件件说出口,顾衍誉越发脆弱,看她神情,像是随时要撒手人寰。

第88章 少女策马飞奔,与金红的落日背道而驰

  顾衍誉从秦绝那里得知了青帮寻找令狐玉的过程。

  合芜是水陆交通交汇之地,来此的生意人繁多,不分来处,不分种族。

  青帮帮众寻人时为了避嫌,灵机一动,扮作羌虞人,说的是家里少爷走丢,然后拿着令狐玉的画像四处打听。

  如果顾衍誉没猜错,这事前后串起来是这样:令狐玉是在执行顾太尉给的任务途中捎带去查大通钱庄,为了抢时间,他走的捷径,抄了山中小路,这途中自然寄不得信。而后又遇天气不好,多耽误了几天,顾衍誉着急便托青帮去打探消息。

  然后托他们的福,引起有人心注意,以为羌虞有大人物到了合芜。

  不巧令狐玉撞上这个彩头,他去大通钱庄自报家门说自己叫那图,因气度不凡被当做了真的——那位羌虞国君的弟弟。

  所以他的出现才会使得各方那么快有反应。

  秦绝紧张:“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

  他这一本正经的纯良发问让顾衍誉稍微愣了一会儿。

  若令狐玉问出这种话,她必得表现得再严重三分,然后等着令狐玉乖乖加码,好生忏悔来讨好她。

  但秦绝这个反应,顾衍誉觉得,若是她说了有不对,这位实心又正直的少年大概要愧疚而死。

  于是顾衍誉非常正人君子地摇了摇头。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她既然未能事先嘱咐一声,当然不能说旁人事情做得不好。

  此番反而因此发现了一个可能的关键人物,只是……令狐玉实在有点惨。

  顾衍誉:“给老师递过信了吗,天铁一事……或许答案尽在眼前。”

  但这事又是怎么跟宣王和王家发生关联的,她有点串不起来,总觉得还缺一环。此刻若是令狐玉醒着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跟自己讨论一下。

  秦绝接着说:“之前你说我在太尉那里既然跟不出结果,不如去跟着宣王。”

  顾衍誉“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少年露出一点奇异的纠结:“他……跟我义父长得好似兄弟。”

  顾衍誉一顿:“是你太过想念你的义父,见到轮廓相似之人也有了念想,还是客观说来,这二人当真形貌相似?”

  秦绝认真:“如兄弟一般的像,像了八成。我义父的鼻子更高一点。”

  顾衍誉心中一震,涌起更多猜测。

  “从前听他的侠义故事,看江湖上流传的画像,还只觉有三分相似。若真如此,你义父即便眼下下落不明,他也会很安全,你可放心。”

  秦绝歪着头看她,虽然眼前这位很难叫他划归到好人范畴里,但不知何时起,秦绝开始很相信她说的话。

  顾衍誉多看他一眼,对其处境亦有怜悯,她起身时道:“好了,在这里缺什么就言语一声。今日有别人去跟,你就好生休息吧。”

  她向外迈步,秦绝跟上:“我细想过,上次从建安侯府回来,听到的不是风声,是有人在跟踪没错。我护送你一程。”

  顾衍誉摆摆手:“你带的人也不多,轮值辛苦,不必跟。”

  言毕自顾自走了出去。

  有人跟踪她,那是在一切未定之前。

  如今事情以意想不到的顺利程度尘埃落定,短时间内,顾衍誉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对她下手。

  于顾禹柏而言,他什么都没做,顾家却得了相当的好处:严柯这个游离在党争之外的人即便被捞出来,也改变不了严家倾颓的大势,算不得威胁;且因严赟铎一卷血书,建安侯和严家离了心,往后也未必再能紧密绑在一起。

  宣王呢,不管他得了王家什么承诺,表面上顾家和建安侯府的暧昧往来都能让他重新掂量,消停一阵。

  云渡的事,严柯打头阵出发,建安侯也自请带兵押后,皇帝却点了顾衍铭去。

  他不放心把严家人跟建安侯放在一起,眼下有用得着顾衍铭的地方,就算他忌惮过顾将军又如何呢?想鸟尽弓藏也还没那么快。

  至于建安侯本人,顾衍誉手里捏着他的把柄,毁了口供不是问题,他做过的事,既然顾衍誉知道了,想再有物证也不难。她当面说得冠冕堂皇,但没打算当个真君子。

  这个脆弱的平衡再次保持住,眼下的局势足够顾衍誉松一口气。

  出门上马,顾衍誉既没回顾府也没回别苑,是向着城外的方向跑。

  不让秦绝再去追踪顾禹柏的动向,一来是一直没有顾衍誉想要的消息,老狐狸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藏得小心,只怕秦绝再跟下去也是徒劳,不如叫他做点别的;

  二来……秦绝也有发现,只是这件事令顾衍誉心情复杂。

  他说的是,顾禹柏夜里回了自己房间,会假装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他们依然在一起生活。

  顾禹柏到了夜里在卧房从不点灯,这个习惯顾衍誉知道,也没多想过什么。

  “坏人”总是这样,所有异常举动看起来都是别有用心。顾衍誉不在乎,也不至于夜半去偷窥长辈。

  是以无人察觉这件事。

  直到秦绝这个实心眼人日夜不断地关注他——

  他是习武之人,在夜里目力也极好,这才发现,顾禹柏白日里在人前都十分正常,而回到黑暗的卧房内,却一直在假装妻子从未离开,仍与他相伴。

  他会轻言细语同“她”说白日里都发生了什么,为“她”宽衣和脱鞋,伺候“她”睡下,自己才会心满意足在“她”身边躺好。

  最初给秦绝吓得够呛,他细看了许久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是那里当真什么也没有,顾太尉的一言一行都只指向虚空。

  他颇为忧心地告诉顾衍誉,这事儿可能要么得找大夫,要么得找道士。

  顾衍誉很少对顾禹柏有所谓“恻隐”,只在那一刻,她觉得这一幕不该被窥探。

  顾禹柏想要在他跟妻子一起生活过的那间屋子里这样避人耳目地“疯”下去,不必由谁同意,也不该被谁看见,更不必被阻止。

  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少女策马飞奔,与金红的落日背道而驰。

  风从她的耳边和脸颊穿越而过,使她难得体验到畅快。

上一篇:一盏万川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