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郎揣崽跑路后 第6章

作者:谢归舟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曾经风光无限的奉国公身上只有一件堪堪蔽体的单衣,裹着她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形影相吊的跪在那里。

  向晚诧异的想,这哪里是个人呢,这不过是一滩早已经烂透了腐肉啊。

  奉国公抬头,似乎是看到向晚一样,眼中的怨毒与贪婪一闪而过,向晚便瑟缩着躲到了谢瑶卿身后的影子里。

  谢瑶卿仍在专心致志的与陈阿郎交谈,宋寒衣轻声提醒谢瑶卿:“陛下,她已经在外面跪了半天了,陛下要不要听她一言?”

  谢瑶卿轻哼一声,缓缓将目光移向陈阿郎,他经过几天的将养终于生出了几分活气,只是仍旧难以站立,只能由内侍扶着,靠在矮榻上,谢瑶卿冷笑着:“在听她大放厥词前,朕更想听听陈阿郎怎么说。”

  陈阿郎已经说了无数遍,字字锥心泣血。

  奉国公残忍暴虐,喜欢虐待夫侍取乐,奉国公府有一间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牢,里面折磨人的百般花样就是仪鸾司的人见了也要自愧不如,奉国公命令管事与家仆每月为她搜罗年轻貌美的男子供她折磨取乐,有些是青楼的小馆,有些则本是良民,或被哄骗,或被奉国公府的家仆逼迫,被强抢进府,期间奉国公府强奴打死平民无数,都被管事疏通关系保了下来,继续为虎作伥。

  因为奉国公常常将自己厌弃了的侍君赏给管事玩乐,所以管事们在为她搜罗郎君时自然尽心竭力,不择手段。

  谢瑶卿侧耳,又聚精会神的听了一遍陈阿郎的控诉。

  陈阿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失去了服侍妻主的根本,日后恐怕难以安身立命,谢瑶卿便为他在宫内尚衣监为他指派了个打理冠冕的差事,好叫他能自力更生。

  她轻轻呼出一口郁气,与宋寒衣对视一眼,二人默不作声的看向向晚,若谢瑶卿不曾出手,今天的陈阿郎便是明日的向晚。

  向晚在听了那些话后,脸色煞白的缩在谢瑶卿身后,像只小猫崽子一样,可怜巴巴的抖作一团,他感受到谢瑶卿的目光,红着眼睛望向她,颤声唤道:“陛下...”

  谢瑶卿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向晚的身上。

  谢瑶卿的体温似乎比常人高上一些,熨帖的温度包裹着向晚冰冷颤抖的身体,熟悉的冷香萦绕在他的周围,向晚终于短暂的安定下来。

  谢瑶卿轻拍他的背脊,问他:“你恨她吗?”

  向晚不解的看着谢瑶卿,虽然恐惧,但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害死了许多人。”

  谢瑶卿便笑笑:“朕知道了。”

  门外奉国公将头磕得比雷还响。

  谢瑶卿登时不耐道:“让她进来。”

  奉国公五体投地的扑到谢瑶卿脚下,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糊涂啊!”

  谢瑶卿冷笑着:“杀人、谋逆、结党、营私...朕看你清醒得很!”

  奉国公讷讷了一会,仍然强打精神狡辩道:“陛下,老臣纵有千般万般不是,也请陛下看在老臣祖上为大周身先士卒,开疆拓土的份上绕老臣一条性命,让老臣继续为您当牛作马...”

  宋寒衣皱着眉看她一唱三叹的表演,在心里嘲弄道:蠢货。

  “......陛下明鉴呐,花园里的人都是些病死的下人,老臣行伍出身,脾气暴躁,有时下手是重了些,可,可他们不过是贱籍的男子,身份低贱如草芥,便是,便是...”

  便是死了,又怎么能让一个四世三公的百年世家偿命呢!

  她的话淹没在一声惊雷里,借着窗外惨白的闪电,她看见了谢瑶卿脸上的表情。

  仿佛刚从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样的表情。

  “...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楼兰乐奴,命贱如草,杀便杀了,陛下还能让我偿命不成?”

  “...可惜没亲自看见他咽气的样子,那么一张狐媚的脸,合该配最痛苦的死法才是。”

  “...一个贱奴,竟还妄想分得陛下恩宠。”

  许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雨夜,刚刚失去父君的谢瑶卿抱着尚且残留父君体温的单衣,蜷缩在气宇轩昂的殿宇下,听见那些平日里知书达理的贵人们面目可憎的嬉笑着,将自己父君当作取乐的笑谈。

  仿佛那个因为痛苦而没了人形,凄惨死去的男子不是个人,只是寻常的阿猫阿狗一样。

  不...

  谢瑶卿缓缓的摇了摇头,恐怕那些贵人们的猫狗死了,也能比父君多几分体面。

  那些人可憎的面目在闪烁的霹雳惊雷中与奉国公那张丑陋的嘴脸混在一起,逐渐在谢瑶卿面前扭曲成一个黑暗的漩涡,谢瑶卿气息急促,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在她身后躲了许久的向晚惶急的拉住她的衣袖,不安的呼唤她:“陛下!陛下!”

  情急之下,熟于此事的宋寒衣抄起桌上的凉茶,泼在谢瑶卿脸上。

  谢瑶卿缓缓眨了眨眼,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甩开向晚紧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抖如筛糠的奉国公,她轻声问宋寒衣:“那些管事刁奴,可是要判凌迟?”

  宋寒衣沉声回答:“正是,不消两日便要行刑。”

  在听见凌迟二字时奉国公的肩膀猛的一缩,畏惧的看着谢瑶卿,谢瑶卿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道:“丹书铁卷不保谋逆之人,奉国公,以你犯下的罪行,本应今日和那些刁奴一起被凌迟的,可朕想,你们奉国公一脉毕竟是百年的传承,总要给你留个体面,朕想......”

  奉国公只以为有了转机,欣喜若狂的抬起头来。

  她心想,只要一时不死,奉国公府姻亲旧故遍布天下,难道还愁没有救自己的人吗。

  谢瑶卿没有将话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从宋寒衣腰侧抽出长刀,一步一步的走到奉国公身前,用血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她,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忽然勾唇露出一个鬼魅一样的笑容,像是在和那滩涕泪横流的烂泥商量一般:“不如朕亲手了结了你,可好?”

第7章

  向晚脸色惨白,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要因为殿中地狱一样的场景吐出来。

  他的肺腑内一阵翻江倒海,他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可浓稠到几乎要有实体的血腥气却紧紧的缠绕着他,他瑟缩着,竭尽全力的往后殿逃去。

  谢瑶卿却拎住他的衣领,声音冰冷道:“向晚,转过来。”

  向晚吓的一顿,窒息的愣在原地,谢瑶卿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向晚,转过来。”

  向晚想,她好像有点累了。

  捏着自己衣领的手紧了紧,向晚只得诚惶诚恐的转过身去,迎面撞上谢瑶卿那张浸泡在血液中的脸颊。

  谢瑶卿单手持刀,淋漓的血液在她脚下汇聚成一汪湖泊,向晚嗅着她身上的气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将头偏到一边,小声干呕了起来。

  向晚睁着眼睛,恐惧的看着谢瑶卿,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停的眼睫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冰霜一样的泪珠,向晚语无论错的解释道:“陛,陛下,我,奴不是,不是故意的。”

  谢瑶卿轻轻将长刀扔到一边,一边用潮湿粘腻的手抚摸上向晚的眼睛,谢瑶卿低声沉吟:“向晚,看着朕。”

  向晚只敢低垂眼眸,艰难的抬起下巴。

  谢瑶卿却忽的凑近了,将鼻尖搁在他的肩窝上,深深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似是喟叹一般:“就一会,好吗?”

  向晚一怔,他看着谢瑶卿颀长的身躯,竟从中窥见几分脆弱与单薄来。

  向晚纠结着,终于还是忍受着恐惧,畏缩着看向谢瑶卿的眼睛,谢瑶卿用拇指指腹轻轻蓦画着他眉眼的轮廓,温热的指尖游走在他的脸颊上,眼含依恋的看着他,向晚沉默了片刻,缓缓伸手从谢瑶卿身后环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晚听见谢瑶卿小声的呢喃。

  “真像啊...”

  向晚一僵,慢慢的将谢瑶卿放开了,谢瑶卿也渐渐的恢复了理智,一边吩咐内侍进来打扫宫殿,一边眼神回避,不再看他,只是让宫人领他到偏殿住下。

  向晚无暇关注偏殿的布置是否华美,宫人的服侍是否妥帖,他的脑海里一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天血腥残酷的一面,一边翻来覆去的纠结着谢瑶卿说的那句话。

  “真像啊...”

  那是再说自己吗?

  自己与谁相像呢?

  是她的亲人?挚友?还是...恋人?

  向晚在恍惚中拉了个寒颤,这样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帝王,她的恋人,应当是什么样子的呢?

  ......

  乾清宫的血迹被打扫干净那天,奉国公府那几个做恶多端的管事也被押上了刑场,首恶者三人被判了凌迟,其中就包括之前欺压凌辱过向晚的白管事。

  谢瑶卿在早朝之后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了向晚,并面色如常的问他:“你要去送他一程吗?”

  向晚听得一怔,白管事已经押送刑场,那蓄芳阁里人呢?香兰呢?

  他渴望的看向谢瑶卿,咬着牙,扭捏的问:“陛下,奴能出宫一趟吗?”

  谢瑶卿理所当然的应道:“朕既这么问了,自然是能允你出宫的。”

  向晚便小声问:“那...奴能回蓄芳阁看看吗?”

  谢瑶卿沉吟片刻,应允道:“朕也有些事需到蓄芳阁中瞧瞧,朕陪你一同去罢。”

  蓄芳阁里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向晚先是惊恐的看了一眼谢瑶卿一眼吗,而后下车提心吊胆的问看门的小童人都到哪去了。

  小童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能去哪,今日奉国公府那几个畜生凌迟,都去围观解恨去了呗。”

  向晚这才明白自己冤枉了好人,低着头红着脸回到车上,小声向谢瑶卿告罪:“陛下,对不起...”

  谢瑶卿没放在心上,平静的摆了摆手,吩咐宋寒衣往刑场去。

  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菜市口泥泞的小路上,像是枉死之人终于沉冤得血,从天上落下的几滴清泪。

  前面似乎已经剐了一个人了,向晚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又有些想吐了,可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们却像饿极了的豺狼一样,扔下铜板抢走仅剩的血肉,用露出脚趾的草鞋狠狠的踩着它,恨不得使出将之挫骨扬灰的力气来,让它地上那些污秽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被人踩在脚下才是。

  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甚至将肉条放进嘴里发狠的嚼了起来,向晚忍着干呕,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着:“阿香,阿兰,爹爹给你们报仇了啊!”

  向晚喉结一滚,擦去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煞白的同谢瑶卿道:“陛下...我们回去罢。”

  谢瑶卿正要掉转车头,刑场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是白管事被捆上的刑台,向晚瞥了一眼,只见往日那个趾高气扬、欺男霸女的白管事被剥去了衣服,待宰的猪羊一般在风中瑟瑟发抖,围观的百姓见了她登时发出一阵阵的怒吼,将手里臭鸡蛋烂菜叶一股脑的扔到了台上。

  向晚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蓄芳阁的人,他们一眨不眨的看着白管事在屠刀下发出凄厉的哀嚎,脸上没有恐惧,反而一个接一个的拍手称快起来,向晚听见香兰的声音。

  香兰白着脸,恨恨的骂了句“活该”。

  向晚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片刻后他望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谢瑶卿,轻声问:“陛下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谢瑶卿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

  “朕不是因为任何人这么做。”

  “是朕理应这么做。”

  向晚嗫嚅道:“可这些...都是王公贵族...”

  陛下在动手时难道不会害怕吗?

  谢瑶卿只是平淡的反问道:“难道她们不该杀吗?”

  向晚又无声的看向了窗外的人群,她们正为恶人伏诛而拍手称快,可向晚侧耳听着,她们只感谢苍天有眼,却对操控这一切的谢瑶卿浑然不知,甚至有几个身穿官服的文人,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陛下的暴虐与凶残。

  向晚有些难过道:“明明陛下才是惩处歹人的人,为什么她们不感恩陛下呢?”

  谢瑶卿并不理解他的疑惑,仍然平静的说:“朕这么做,不是为了谁的感谢。

  她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朕理应这么做,让罪该万死之人伏诛,本就是朕职责所在。”

  向晚沉默半晌,真的是帝王的职责所在吗?那为什么在他十几年的岁月里,在他一次又一次被那些罪该万死之人欺辱时,没有任何一位帝王站出来履行她的职责呢?

  向晚偷偷的观察着瞌着眼睛假寐的谢瑶卿,凌厉的脸型与冷峻美艳的五官,可这回看时,向晚却感觉不到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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