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之后便见五娘开门跑进庭院,泪汪汪地看了眼谢夫人,扭头跑了出去?。
之后整天没见到人,也不知?跑去?后山哪处躲藏起?来。谢夫人只得领着弟媳下山。隔天庙里才送消息说,入夜后人自己回?返了。
“五娘性子向来温婉。二婶婶到底说了些什么,把五娘刺激成这样??”
“你二婶不肯说。问几句就哭,边哭边骂女儿入宫一趟心野了,不服父母管教。翅膀长硬要自己飞了。”
谢夫人道:“从你二叔嘴里倒是掏出两句,据说想把五娘送回?
乡下老家议亲。五娘不肯去?。”
宁可出家也不肯应下……
谢明?裳点点头,“知?道了。母亲待会儿先别进屋,让我和?五娘单独谈谈。”
谢家提前遣人知?会过了,谢玉翘今日见面时?显得平静。
她穿一身修行居士常见的?素布衣裙,粉黛不施,连个耳坠子也未戴,素净的?耳垂显露出耳洞,手里握着经卷。
“劳烦大?伯母又来探望。”谢玉翘镇定地起?身打招呼:“上回?玉翘失了分寸——明?珠儿?!”
今日的?来客叫她大?感意外。谢玉翘吃惊地连尾音都上扬,啪嗒,经文?落在桌上。
“是我。今日端仪郡主接我出城上香,听闻你也在白塔寺,过来看看你。”谢明?裳说话间?解下蓑衣,随手扔在地上,走近五娘身侧。
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谢夫人在小庭院里撑伞站着,果然未进门,冲屋里的?女儿微微一点头,两位陪房妈妈上前把房门关上了。
屋里再无外人,谢明?裳说话也不再客套,直截了当问:“把你送回?乡下议亲,是二婶婶的?意思?还是二叔的?意思?亦或是你家爷娘两个共同?的?意思?”
谢玉翘听到“送回?乡下议亲”六个字,强撑的?外表体面登时?被戳破个大?洞,泪珠滚滚落下。
“我不知?道!”她捂着脸哽咽一声。
姐妹两个入宫一场结下的?患难情谊,远胜过之前五年不咸不淡的?相处。谢玉翘在明?裳面前并不隐瞒什么。
“我娘说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嫌弃我嫁不出去?,又闹了一场入宫出宫,成了京城里人家挂在嘴边的?谈资,父亲出门觉得丢人。”
“我不信,私下里去?问父亲。我父亲说我娘自己拿的?主意,他并不想送我回?乡下嫁了,但拧不过娘嫌弃我,他也没法子。”
“我……我何曾想惹爷娘嫌弃?我在家里待得实在受不了了,便想着索性出家图个清静。谁知?……谁知?……”
谢玉翘泪汪汪地说:“方?丈也嫌弃我,不肯渡我入佛门!”
这一下可真是伤心处催动肝肠,她抓着谢明?裳的?手,形象全无地大?哭起?来。
谢明?裳啼笑皆非,想起?知?客僧大?和?尚说的?那句“门窄,硬往里钻。”
“佛门取的?是心灯向佛之人。你满身纠葛不尽的?尘缘,哪里是真的?想出家,分明?只想从一处逃去?另一处躲着。方?丈不肯渡你,又哪会是嫌弃你呢。不想你后悔罢了。”
谢玉翘捂着脸哭个不住,边哭边嚷嚷:“就是嫌弃!谁都嫌弃我,呜……”
“谁说的?。”谢明?裳抬手拍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放软声音哄她:
“你再想想。我嫌弃你就不来看你了。我娘嫌弃你也就不会三番五次来劝你回?家了。‘谁都嫌弃我’,你再想想这句气话真不真。”
谢玉翘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一阵,人反倒痛快了些,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哪里不知?自己说的?那句是气话呢。
但她心底气苦的?,是从前只以为自己不得亲娘疼爱,父亲性子温和?,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她这女儿的?。
谁知?从娘嘴里听出那句“你爹嫌你丢人,埋怨你让他出门抬不起?头,催着我把你送回?乡下嫁了”。
父亲却?又矢口否认,说是她娘的?主意,倒栽赃在他身上。
叫她不知?该信哪边说的?真话,哪边对她谎言。
想起?一次,心里就仿佛被尖刀扎过一般的?疼。
谢玉翘人在佛门清静地,心不得清静,面色看起?来反倒比大?病初愈的?谢明?裳还要憔悴三分。
好?容易停了哭声,掩着红通通的?眼角勉强笑说:“别说我了。难得姐妹相见,我请你吃素斋。白塔寺这里的?素烧鹅是京城一绝,我这回?捐给庙里的?香油钱,够吃十年素斋的?,你一定要尝尝。”
谢明?裳:“还用你说?晌午在半山腰就和?我娘吃过一顿了。不过难得姐妹相见,陪你再吃一顿素烧鹅,就当下午茶点了。”
谢玉翘破涕为笑,开门出去?,冒雨小跑去?门外高?声喊来两个小沙弥,吩咐准备几道素斋。
谢明?裳撑伞站在庭院里,若有所思地打量许久不见的?五姐。
其实家里有句话说的?不错。虽然五姐还是爱哭,但宫里经历一趟出来,人确实改变了不少。
和?家里爷娘闹翻,一怒之下裹了闺房所有细软,孤身奔去?寺庙长住,亲娘屡次三番催促而心意不改,坚决不下山。
——倒也不是京城所有人家的?小娘子都能做得出的?。
谢明?裳在细雨中遥遥注视着五娘瘦削的?背影。
决议做出‘山中修行不回?家’的?决定,对于五娘自己来说,是坏事么?
倒也不见得。
需要强行催逼着五娘下山么?
她此刻心结未解开,把人強拘回?家里,日日夜夜又对着她爷娘,岂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反正你已经跑上山了。想要多留一阵,多住几个月也无妨。”
她撑伞走近五娘,“但你有没有想过长远打算?总不能在这处小院待一辈子。”
谢玉翘此刻想不到长远。
“先住几个月再说。”她不愿意多提将来,更不想提乡下老家的?亲事,随口漫应:
“山中多奇遇。兴许,下个月我能山中遇仙,被仙人点化了呢?”
“又或许,下个月在山中不小心救下某个山野精怪,引来一场报恩,化身为人形登门求娶呢。”
“又或许,等不到下月,这个月就失足摔死了呢?——”
“好?了好?了。”赶在谢玉翘越说越离奇之前,谢明?裳打住她的?胡思乱想。
今日是六月初五。两人约定,每个月的?初五日,她无事便亲自前来探望,有事会派人送信给她,互道安好?。
两边轻轻地拥抱一下,姐妹两个告辞。
“娘,我们回?去?罢。”
谢明?裳回?身走近同?样?撑伞远远看着的?母亲身侧。
谢夫人的?想法显然也差不多,觉得五娘心境平和?地在山上起?居,远好?过在家里发疯,只是嘴上不说,把谢家送来这处居士小院的?四名仆婢叫出,训勉几句,叮嘱在山上好?好?看顾五娘。
母女两个转身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时?,正好?阵雨停歇,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朦朦胧胧地横跨云端。
端仪午睡醒了,换了双长雨靴站在水洼里。谢明?裳上前揽住她,两人仰头瞧了一阵难得的?山间?彩虹美景,和?母亲告辞,分头下山回?返京城。
半路上路途无趣,谢明?裳无聊当中四处摸索,突然摸到了荷包里的?硬物,从里头翻出新得的?那块黑黢黢的?精铁令牌,放在手里盘弄。
端仪好?奇凑过来打量。
“五表兄给的?令牌?做什么用?”
“似乎是调动王府开支用度的??”
萧挽风抛下令牌就走了,谢明?裳也不大?清楚怎么用,索性把跟车的?顾淮叫来。当面把令牌晃了晃。
“你家主上刚才给的?。凭这块令牌,我能调动王府多少银钱?”
顾淮盯着那令牌,沉默了须臾,答:“王府帐上所有的?钱。”
谢明?裳眼前一亮。是个好?东西。
她饶有兴致地追问:“说说看,你们王府帐上,到底有多少银钱?”
当着同?车的?端仪郡主,顾淮不肯回?应,只说:“娘子回?府之后,可以找严长史询问。”
谢明?裳不大?满意,摆弄了一阵令牌,收进荷包里,又把早晨抢来的?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回?给顾淮。
今天进山她压根没机会用钱。母亲请吃一顿素斋,五姐又请了一顿。香油钱母亲也提前捐过。河间?王府的?两百贯,现在依旧好?好?地躺在钱袋子里。
“没用着,拿回?去?罢。”
钱袋子失而复得,顾淮反而显得更担心了。
纵马跟车走出十几
步,他到底没忍住问:“娘子今晚回?大?长公主府歇息。明?日傍晚……娘子会跟随主上回?王府的?罢?”
瞧见了他隐藏不住的?担忧,谢明?裳一个没忍住,嗤地笑了。
顾淮作?为王府里的?老人,算是眼看着她一路如何折腾过来的?。
他在担忧……
谢明?裳拿话稳住河间?王府,趁今夜的?最后机会,连夜翻墙跑了。
谢明?裳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你家主上都不担心我带着令牌跑路,你担心什么。”
“大?长公主府做客两日足够了。叫你家主上明?日早点来接我。”
第49章 越压抑,越强烈
隔天来大长公主?府接人的队伍大张旗鼓。
萧挽风于申时前后亲自来了。夏日昼长,当时天还亮堂着,他从城郊外的京畿大营直奔城北大长公主?府。
随行亲兵俱披甲,一行上百人杀气腾腾地停在大长公主?府门外,早惊动了当值禁军。
负责京城治安的拱卫司指挥使?大惊失色,亲自领兵赶来盯着。
门外动静落在谢明裳的眼里,倒觉得?十分眼熟。
有那么七八分像萧挽风领她回谢家当日,两?边人群泾渭分明、彼此针对的紧张气氛。
只不过今日大长公主?府门前的人群分作三?堆,更热闹了。
——又在做戏?
大长公主?府知不知道河间王在做戏?
她的目光带着思索,转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