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京
她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两眼对方,没看出什么来。
“嫔妾听说容美人是着了凉,冻病的。”郑婕妤垂眸轻轻道,“她宫里的宫人去取炭火的时候嫔妾派人去瞧了一眼,都是些不好的炭。”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看殿外远远站着的几个宫人。
“娘娘不知,内府的胡公公是淑妃娘娘的人。”郑婕妤接着说。
沈珈芙的确不知道这个,她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
难怪锦书之前总是说觉得那胡公公针对芙蓉苑,原来是淑妃娘娘的人,这也不奇怪他有那么大的胆子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沈珈芙问道。
郑婕妤摇头,勾了勾唇:“您知道的,嫔妾与容美人住得近些,巧的是,嫔妾刚好瞧见胡公公与容美人的贴身宫女举止亲密。”
“大概是以为周围无人,他们说话虽小声,却也并无忌惮,其中就提到了淑妃娘娘。”
沈珈芙张了张唇,有些愕然。
她原以为容美人是可怜人,与她套近乎也是想分圣宠,但郑婕妤的这番话让她脑子一震——如若容美人一开始就是淑妃的人,那她之前和她说那些话就有了别的意思。
祺嫔想去母留子,许美人一死,她诞下的皇嗣终归要给别的嫔妃养着,她若使些手段,这孩子或许就能到她身边。
但是如果淑妃也想要这个孩子,她便要除掉祺嫔,倒也不用使什么手段,只需叫容美人找出点证据揭发祺嫔害死许美人之事,而容美人之前与她说过祺嫔与许美人频频接触的事实,她无意之中也当了容美人的证人。
这样一来,许美人身死,祺嫔大势已去,容美人揭发有功,淑妃只要稍稍哭诉两句,说些可怜话,手上滴血不沾就能让皇嗣到她身边去。
祺嫔杀许美人,淑妃解决祺嫔,可真是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沈珈芙有些胆寒,像是猝然被寒风吹过,打了个哆嗦。
她知道容美人和她说的那番话没和旁人讲过,至于淑妃为何要找她做这个可能出现的证人,许是因为她入宫时间最短,又有着圣宠,她说的话能让陛下更听信一些。
而今日郑婕妤和她说这些或许只是为了提醒她提防着容美人,毕竟之前她对容美人的态度还算不错。
但说来说去,这些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沈珈芙压下心中的深思,朝着郑婕妤点了点头:“好,我知晓了,多谢你告知我。”
郑婕妤走了。
桌上的红纸被剪刀压下,方方正正地叠在一起。
沈珈芙看着那一叠红纸,不禁想——祁渊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容美人在御花园和她说的那些话,是她的宫人还是容美人的宫人当中有祁渊的人?
这样看来,容美人的心思确实深,之前做的那些事都近乎要将她骗过去,也难怪祁渊不让她掺和容美人的事。
下午沈珈芙又睡了一会儿,她在床边椅子上躺着看书,没注意就睡着了,锦柔进来加炭火的时候瞧见她蜷在美人椅上,书册盖在身上,不知睡了多久了。
“娘娘,在这儿睡小心着凉,去榻上睡吧?”锦柔说话声音极轻,有些为难。
沈珈芙没动静。
似乎是知道自己可能会睡着,她头发上的珠钗都尽数拆干净了,随意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漂亮的珠玉宝石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锦柔已经习惯了,她们娘娘冬日里就喜欢靠在火炉旁边睡觉,娘娘怕冷,这儿暖和。
想到这里,锦柔也没再出声,自觉去抱了一床软被过来搭在了沈珈芙身上,将她的书收了起来。
芙蓉苑忽然安静了下来,殿外的宫人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捏着沈珈芙给她们的红纸剪着窗花。
窗外下了雪,忽地一声,一小块雪堆从树枝上掉了下来,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吵醒了睡在里面的沈珈芙。
她倦怠地睁了睁眼,看见了跟前自己放在那儿的珠钗,愣了会儿神,转了个身又闭上眼。
没过一会儿又睁眼了。
脑袋好像有点疼。
沈珈芙捏着被子起身,往外叫了人。
“什么时辰了?”宫人给她递来了温水,沈珈芙顺势问道。
“回娘娘,申时了。”
除夕夜宴是酉时后才开始,现在时辰刚刚好,她收拾一下就可以准备过去了。
沈珈芙伸出双手按了按有些胀疼的脑袋,又喝了杯温水。
“娘娘头疼吗?”锦柔一看她这副模样,立马如临大敌。
沈珈芙摆了摆手:“只是睡久了不舒服,待会儿就好了,我没事。”
“奴婢就该当时叫醒娘娘的,万一娘娘着了凉……都怪奴婢。”锦柔没被她的话糊弄过去,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怪你做什么,我睡着了不乐意被吵醒。”沈珈芙笑了笑,满不在意地叫人给她重新理了头发。
宫人上前给她盘发,衣裳被睡得有点皱,被拿去重新熨烫了一下。
冬日里的天一贯黑得早,酉时天还未黑,沈珈芙披着斗篷,手里拿了个手炉坐上了仪仗,往太央宫去。
路上吹了点冷风,沈珈芙轻轻打了个喷嚏,预感不妙。
她身子不算弱,但偶有不注意的时候着了风寒就会难受好几日,最初入宫之时淋了一场雨,虽然喝了药几日就好了,但也是真不好受。
要是让祁渊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着了凉,只怕又要说她了。
思及这里,她拿手帕掩了掩鼻子,默默把斗篷再裹严实了些。
到太央宫的时候天已经暗下去了,沈珈芙刚下去就瞧见了廊下不远处站着的容美人。
她神情不变,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周围:“宫灯都点上了啊,还挺亮堂。”
容美人也瞧见她了,那张脸似乎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憔悴,朝着沈珈芙走近了些。
“嫔妾给玉婕妤娘娘请安。”
第69章
迎人
沈珈芙看向她,面上适时流露出一抹担忧,轻声道:“先前听说你病了,后来也没听见消息,如今看你过来,想必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容美人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抹牵强的笑,似乎想说什么,却看见沈珈芙身后过来了一人。
郑婕妤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容美人的行礼,转头却冷不丁开口:“娘娘体弱,还是先进去吧,若是被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
句句不提容美人,又似乎句句都在说给容美人听。
沈珈芙看见她那张本来就苍白显出病容的脸上被气得有些发红。
于是短促地嗯了一声,应了郑婕妤的这句话,率先进到殿内去。
大殿之内很暖和,宫人们候在两侧,殿外更是有不少侍卫把守着,说是家宴,除了后宫的嫔妃,沈珈芙还看见了好些陌生的面孔。
她是婕妤,席位并不靠前,但她又是宠妃,自然也该和别人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沈珈芙坐在了左侧第二排的头一个位置,仰仰头就能看见上面的龙椅。
郑婕妤和她隔了个位置。
沈珈芙看了看宫人们递来的茶盏,轻声侧身朝着人道:“给我换成温水吧。”
“是,娘娘。”
“想必这位就是玉婕妤了。”忽然一道女声叫沈珈芙转过了头,瞧见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娘娘,这位是永安侯的夫人,段夫人。”一旁的宫女轻轻提醒道。
沈珈芙这才恍然大悟,永安侯是承袭了祖上的爵位,听说永安侯的长子娶了公主,就是这位永安侯哦。
认清了人,她朝着人问好。
段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见她不为所动,也就转过了头不再主动说话。
眼看着逐渐到了开宴的时候,大殿之内人渐渐多了起来,沈珈芙坐在席位上,有些呆呆地看着门外一个个人走进来。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这殿里有些太热了,于是伸手摸了摸脸。
这宴还没开呢,她可不能不讲规矩。
但越坐越难受,沈珈芙拉了拉一旁的锦柔:“还有多久开宴?”
锦柔也低下/身去,小声同她道:“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应当是要和太后娘娘一起过来,估计还要一会儿去了。”
“那你陪我出去透透气,这里边,闷。”沈珈芙说着,撑着她起身。
她们悄声从侧门出去,没往外走多远,沈珈芙扶在木制的栏杆上深吸气。
“我还以为宫里的除夕夜筵多有意思呢。”她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小声朝着锦柔嘀咕道。
锦柔笑了笑,附和她的话:“娘娘不若再等等?奴婢听说夜筵之上会有舞乐,将要结束之时还会在宫里放烟火呢。”
沈珈芙轻轻嘁了一声,又在外面待了会儿才准备进殿去。
这时候她眼尖地瞧见了正殿门外台阶之下过来的御辇。
祁渊的御辇她都坐过好多回了,总不至于还会认错了。
御辇连带着那之后的两副仪仗都停在了台阶之下,祁渊刚走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上面站着小脸红扑扑的沈珈芙。
既然被瞧见了,沈珈芙利索地小步跑下去要给祁渊行礼。
台阶有些高,沈珈芙下去的时候垂着头认认真真看着地面,生怕不留神摔了。
走到祁渊跟前,太后被皇后搀扶着也过来了。
“珈芙怎么在这儿呢?”太后瞧见她,有些惊讶。
沈珈芙给几人行了礼,老实说:“嫔妾觉得殿里面闷,就出来透了透气。”
刚说完,脸蛋就被一只手伸过来碰了下。
沈珈芙抬起眼眸,视线从太后和皇后身上跃过,跳到祁渊身上,与他对上。
“脸有些热,怎么回事。”
沈珈芙只觉得脑袋晕晕的,不敢去看太后投过来含笑的目光,嗫嚅着重复,只说殿里面闷着了。
太后似乎有心让他们单独说话,拍了拍皇后的手。
皇后淡笑着没说话,弯身朝着祁渊行了一礼,扶着太后往台阶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