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姑娘
萧云彰道:“我心之所想,非在情爱,是以并不在意。”
陈珀不再问,萧云彰饮尽盏中酒,回到卧房,脱鞋上床,林婵面朝里睡着,他没再扰她,默默望着帐顶,不多时睡去了。
再说福安,瘸拐着回到宿房,找出药膏,撩起裤子,腿上一条条青紫棍痕,忍痛涂抹。
薛诚、薛全在灯下走棋,萧勤、薛忠蹲在旁边观战。萧勤一溜眼,瞟到福安惨状,过去问道:“你做了甚么坏事?大老爷要打你?”
薛诚、薛全及薛忠,棋也不下了,围来观看。
福安道:“不干大老爷事,是薛京那条看门狗,仗势欺人。”
萧勤问:“他为何打你?”
福安道:“我知为甚么。”
薛忠骂道:“那王八贼喜怒无常,老早萧贵欺负我们,还轮不到他,总算把萧贵这瘟神送走,以为天下太平,没想到这王八贼,后来居上,心肠更坏,手段更毒。”
薛全捊起袖子,露出半臂道:“看看我,薛京用柳条子抽的。”
萧勤问:“他又为何打你?”
薛全气哭道:“命我打酒给他吃,我哪来的银钱,自然不从,揪住我,劈头盖脸一顿打!”
福安道:“哭甚么,这样不是办法,得给他一个教训,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
薛忠道:“大老爷器重他,绝了告状一途。”
薛诚道:“他会武功,我们打不过。”
福安道:“你们过来!”几人头凑头、耳贴耳,听他叽咕一通话,皆笑起来。
萧书、萧画从外走进来,神情萎靡,福安问道:“旻少爷醒了没?”
萧画斟茶吃,萧书坐下,摇头道:“少爷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有雪鸾、惠春几个,在房里轮流守着。”
萧勤没好脸色,跳到他俩面前,大骂问:“你两个乌龟儿子,谁招供出绮雯的?”
萧画暗指指萧书,萧勤过来扯萧书衣襟,抬手就打,如雨点儿般落下,薛忠等人来拉,薛全朝萧书道:“你还不说两句?”
萧书忍痛道:“大夫人要打我们二十棍子,撕嘴拔舌头,你们晓得,她言出必行,遇到这阵仗,谁不得乖乖招供!我不过自保,有甚说头。”
萧勤啐他一口水,骂道:“你是自保了,你可知绮雯的遭遇?”
萧书道:“老太太让她娘老子,领她回去了。”
萧勤道:“放你的狗臭屁,大夫人得你信后,晌午便寻了牙婆子,把绮雯发卖娼门,绮雯跳井死了。”
萧书一时无言,神色难看,旁的众人皆沉默,面面相觑,不再吭声了。
第27章 妓谋
话说萧云彰,五更时分,星月皎然,尚杂凉气,他出了宅子,仅带萧乾,搭乘马车,悄悄返回京城,直往怡花院。早有护院报信,虔婆走出接迎,见了礼,说道:“萧爷许久未来,可是寻到更妙的去处?”
萧云彰笑道:“我近些日,忙了娶妻,是而不便来,你休怪。”
虔婆忙迭恭喜,又问:“可往棠红房中?她正闲了无客。”
萧云彰道:“不去,我来会一两朋友,行踪隐秘,给个空房就好。”
虔婆领会,引他上楼,找开一间空房,置办来早饭,粳米红枣粥,一碟切成细段的醉白鱼,一碟油盐炒芽菜,一碟黑糊糊咸菜,一盘鸡油香菇烧卖,一盘肉饼,他吃毕,又送来雪水煨的老君茶,才饮两口,萧乾禀报:“福安来见!”
福安进来,作了一揖,萧云彰让他坐下,递茶过去,一面问:“萧府如今甚么情形?”
福安接茶后,回道:“萧旻二十日离宫回府,得知林小姐嫁给九爷后,伤心过度,吐血昏厥。原来老太太、萧肃康及李氏,使一计暗度陈仓,谎骗了萧旻,现府里乱成一团,无人安生。”
萧云彰淡笑:“我猜得一点没错,果真如此!”
福安道:“小的还探得,萧肃康已知典当行被查封一事。”
萧云彰道:“你详细说。”
福安便把前日,躲在明间中,听萧郭的谈话,字字不漏叙了一遍。
萧云彰思忖问:“萧肃康怀疑,死的不是悟净和尚?”
福安道:“悟净是本慧方丈的弟子,一直云游四方,突然回京至白塔寺,仅本慧方丈、福觉住持与他见过,不出三日,他毒死禅房,当夜,本慧方丈园寂,此事听来颇蹊跷。”
萧云彰道:“萧肃康话里,悟净非他的人所杀,锁盒也未拿到,那又是何人干的?”
福安道:“小的不知。”他又道:“爷一路小心,只怕萧肃康要对你下手。”
萧云彰道:“你速回府罢,免得被人察觉,日后若有消息,交给陈胜即可。”
福安起身,告辞离开,萧云彰叫住他:“你腿怎么了?”
福安道:“不甚要紧。”
萧云彰敛笑道:“实说便是。”
福安只好道:“被薛京那厮打的。”三言两语简单说了。
萧云彰想想道:“也是你的机会。”
福安笑道:“和爷想到一处去了。”
萧云彰道:“谨言慎行,不打没胜算的仗。”福安道:“我晓得哩。”又拱手作揖,出门而去。
不过半刻功夫,萧乾进来道:“有个妓儿要见爷。”
萧云彰道:“棠红么?不见。”
萧乾道:“不是她,是个叫乔云云的妓儿。”
萧云彰道:“让她进来,我看她有甚话说。”
须臾,乔云云抱了琵琶,走至他面前,行了个万福。萧云彰问:“有事儿?”
乔云云道:“我来唱曲给九爷听!”
萧云彰反正闲来无事,便道:“也好!”
乔云云拨弦,唱道:鹊噪花枝,报仇恨的孩儿敢来到此,龙蟠泥滓,受辛勤娘母困于斯,这贼汉孽罐儿满了,想天公不受半分私,则怕阎王注定三更死,这厮怎能够忘正寝、全四肢,少不得一刀两段,诛在都市。”却是《擒贼雪仇》第四折 。
萧云彰打断:“我来此消遣赏风月,你唱这给谁听!”
乔云云道:“爷想听甚么?只管点来。”
萧云彰似笑非笑:“我可受不起!”
乔云云道:“此话怎讲?”
萧云彰道:“虔婆说,你有规矩,只接士大夫或失意文人,或官儿家宴陪侍,我不过一商户,人卑位低,入不得你那双富贵眼。”
乔云云骂道:“这虔婆不做人,只顾偏帮棠红,替她兜了爷,却往我身上泼脏水。爷最知人情世故,我一娼妓,下九流里最低一等,哪还有脸儿嫌弃谁!”
萧云彰吃茶看她,笑道:“你到底有甚话说?莫要装张致。”
乔云云道:“虔婆时常劝我,让人梳笼,我一意拒绝,奈何近日有位老爷,要出千金,买我春宵一夜,虔婆见钱眼开,我恐她使下三滥手段逼迫,反复思量,爷若愿意,可出银子包下我,免受那接客之苦。”
萧云彰问:“是哪位爷要梳笼你?”
乔云云道:“宫里管菜库的嫪公公,他认的干儿子嫪昌。”
萧云彰笑道:“那我更不敢淌这混水了。”
乔云云流泪道:“若只嫪昌,倒算罢,嫪公公也要来参一脚,听闻伺候过他的,非死即伤,我十分惧怕。”她跪下道:“你好歹是国公府的爷,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萧云彰笑问:“我帮你,有甚么好处?”
乔云云道:“我自是爷的人了。”不言而喻。
萧云彰打量她问:“你青春几何?”
乔云云低头道:“十七岁。”
萧云彰道:“与我妻倒是同庚。”
乔云云道:“我哪能和她比,她是娇花金汤玉露,我是落花泥碾成尘,不同命矣。”又道:“爷可答应了?”
萧云彰微微笑了:“你不合我眼缘,没兴趣。”
乔云云道:“我不信,你能包下棠红,怎会对我没兴趣,我总比得过她!”
萧云彰笑问:“你原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怎会流落至此?”
乔云云道:“我乃钱塘人氏,姓沈名娇,父亲在朝作官,获罪流放,所有女眷,或进官家作奴,或卖妓院为娼。我那年尚幼,官家嫌弃不受,被虔婆领了来,自此流落这烟花寨中,再难逃脱。”
萧云彰问:“你父亲犯得何罪?”
乔云云道:“皆是伤心血泪,何苦再提!”
萧乾进来,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粥,说棠红晓送来给爷吃。
萧云彰让摆桌上,暗忖虔婆嘴实在不严,行踪已走漏了,看向乔云云,说道:“让我包你,倒也不难,却要帮我做一件事。”
乔云云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萧云彰道:“先将虔婆找来,我于她说话。”乔云云欢天喜地去了。
虔婆很快赶来,欲拿张致,叹气道:“听闻九爷要梳笼乔云云?那是她的福份,不过晚来一步,被嫪昌占得了先机。”
萧云彰冷笑道:“可是你说,她卖艺不卖身?在我面前扯谎,我有的法子治你。”
虔婆忙道:“九爷勿动怒,这事说来是我理亏,我也不忍乔云云,受那老太监磋磨,嫪昌肯出千两银子,我也不大张口,只要九爷也出同等价钱,后面所有事,全由我兜着。”
萧云彰也不与她讲价,从袖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里还包括半年的包银,你且收着,我过几日南下行商,你好生把她看顾,待我回来。”
虔婆连忙接了,看明银数,喜得千恩万谢。当晚,萧云彰搬去乔云云房中,三五日没出门,直至萧乾送来韩秋荣的讯信,他看过烧烬,才离了怡花院。
林婵在清平县宅子里,待足五日,癸水渐没,萧云彰初一夜与她共度,自后早晚便无了踪迹。
且说这日,萧乾进院来,拿萧云彰要换的衣袍,林婵因问他:“爷去哪了?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乾道:“爷忙哩!”
林婵问:“他忙甚么?”
萧乾道:“打理商铺,四处会友。”
林婵冷笑道:“晚间也不闲着?”
萧乾道:“酒吃多了,被友人强留宿住。”
林婵道:“我怎见院外,少了一辆马车?若在清平县城,巴掌大的地方,乘轿即可,何需用得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