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34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再说萧云彰,带了陈珀乘轿,来到清音堂,堂内坐无虚席,掌柜与萧云彰老相熟,领他走到一隅,王宏已自坐吃茶。

  他三人寒暄一回,伙计送来一壶新茶,及几碟精致点心。台前两个艺人,一人执三弦,一人弹琵琶,歌喉若萧管,悠扬顿挫,甚是悦耳。

  王宏倾听问:“这弹词是甚么曲目?”

  萧云彰笑回:“《白兔记》,讲的是五代后汉开国皇帝,与妻李三娘的故事,甚是闻名的南曲,我在京时,那些南官儿,逢曲必点,以解乡音之苦。”

  王宏点头笑道:“说的极是。”

  萧云彰给陈珀使个眼色,陈珀领会,奉上大漆锦盒,王宏问:“这是?”

  陈珀揭开盒盖,是一尊青玉衔花鲤鱼。王宏脸色微变,说道:“你怎知我正在寻此物?”

  萧云彰微笑道:“王大人去的古玩店,正是在下所开。”

  王宏叹息道:“这尊玉鱼本是一对,乃我祖上传家之宝,可惜家父不才,为生活窘迫,当掉了其中一只,后再去赎时,已不知去向,近年家父病重,嘱托我定要找回,否则死不瞑目。”

  萧云彰道:“原来如此!在我处,它不过是个把赏的玩物,但对王大人来说,却是意义匪浅。”

  王宏道:“萧爷开个价,我付你银钱。”

  萧云彰笑道:“以王大人的俸禄,恐是远远不够。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将此物赠送大人了。”

  王宏道:“不可不可,我怎能白白受你恩惠。”

  萧云彰道:“若大人自觉不安,我倒有一事相求。”

  王宏道:“但说不妨。”

  萧云彰吃口茶道:“十三年前,白塔寺灯油案,牵涉众广,王大人可知呢?”

  王宏道:“我那时,还是常山县衙门中一书吏,主整理案卷档案,书文函,传指令。因此案与县内冯家镇密切相关,是而知道些内幕。”又问萧云彰:“此案早已盖棺定论,数年光阴逝去,你现来问这做甚?”

  萧云彰道:“不瞒王大人,我认得一人,名叫沈牧,从前乃太常寺寺丞,因此案牵连,革职流放,终于熬至刑满,回到京城,又犯下杀人越货重罪,被处极刑,年除日时,突发真心痛而死。我最后见过他一面,他指白塔寺长明灯所用茶油,为常山冯家镇专供,说里有蹊跷,我想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必是有甚么难了的心愿!”

  王宏起身,荡下门外珠帘,再坐下,凑近萧云彰,悄悄道:“按理说,此案早已了结,我不该再妄议,但萧爷有赠鱼之恩,我不能白受,只望今日之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勿传扬出去。”

  萧云彰道:“王大人放心。”转而命陈珀至门外把守,陈珀应承退下。

  王宏先道:“你一定不知,这沈牧还有个兄长,名叫沈文良,十三年前,乃常山县县令。因此案获罪问斩,家中一众,男丁发配,女眷发卖,好不凄惨!”

第57章 心疼

  话说萧云彰听了王宏之言,恍然明白道:“原来如此。”

  王宏接着道:“我们常山地势北南均高,中部低,四季分明,气候温润多雨,砂质黄壤土,早年漫山遍野的山茶树,由冯家镇的树农种植、油户采籽榨油,因此油味香,明亮无烟,乃油中魁首。”

  萧云彰道:“我知山茶油为好物,百姓用不起。”

  王宏道:“山茶油亩产低,每年上供的、不足宫内用度,内官监将采买之任,下放常山县衙,县衙指定铺户买办、从油户处购足量后,再运往宫中。另户部工部也会来采买,但量不多,主用于官营和军用。”

  萧云彰问:“我已知当年县令为沈文良,内官监下放任务的公公为何人?铺户买办又为何人?”

  王宏道:“是魏泰魏公公。”

  萧云彰道:“如今掌内库的魏公公?”

  王宏点头道:“当年他乃内官监及神宫监的掌印太监,如今权势愈发大了。铺户买办姓范、名楚山。”

  萧云彰问:“沈文良问斩,这位铺户买办必受殃及。”

  王宏道:“说来蹊跷,案发前,他家中突燃大火,连人带房,烧得一干二净。”

  萧云彰问:“全烧死了?”

  王宏道:“从案卷档案看,仵作验尸后,查出二十具尸体,与户籍造册人数相符。火势源于他后房与店铺门面相连,铺内放满油桶,那晚风大,吹倒灯瓶酿成的灾祸。”

  萧云彰道:“竟如此不幸!”

  王宏道:“可不是说。沈文良及这位范楚山,为人不错,每年清明,镇民会烧些黄纸祭奠。”

  萧云彰未再多问,俩人听曲闲聊,待天色暗了,要来一桌酒菜,吃过后,告辞各去。

  萧云彰带了陈珀,往家来,路过铺子门面,唐韵端盆出来泼水,忙道:“两位爷莫走,请到这里来。”

  他二人走进铺子里,柜上放着一盘粽子,一瓶雄黄酒,一碟咸鸭蛋,一条清蒸黄鱼,一碗酱烧鳝块。

  陈珀笑道:“好呀,我们赶上了。”

  萧云彰道:“我已用过饭,你们吃吧。”又嘱咐陈珀:“你备好马车,明日一早赶往常山县。”陈珀应诺,他撩帘走了。

  唐韵拿来碗箸,不见萧云彰,问道:“爷往哪里去了?”

  陈珀道:“爷有了娘子,还能哪去?”

  唐韵撇嘴道:“你不也有月楼,怎么坐这里不走?”陈珀笑道:“若我也走了,你还不得骂人。”

  唐韵筛了酒,递给陈珀道:“我个卖布娘,卑若微尘,哪有骂人的胆,只有被骂的份儿。”

  陈珀吃酒,看着她只笑。

  唐韵道:“笑甚,牙花子露出来了。”

  陈珀道:“怎地,我笑也不成?”

  唐韵把盏里酒吃了,见他去挟鱼,阻止道:“我约了月楼吃酒,鱼你勿挑动,免得难看相,你吃两粽子罢,喝杯雄黄酒,应个景便好。”

  陈珀道:“爷走了,便不当我是个人。”站起道:“我寻萧乾他们吃酒去。”唐韵也不留,索性把菜收了,留待月楼来吃。

  萧云彰进房更衣,洗过手脸,坐到桌前吃茶,抬眼见林婵在看书,他想,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花前看月,灯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意境,赏心悦目,是而问道:“城中游得可尽兴?”

  林婵点头,抿嘴不言语。

  他又问:“今是端午节,可吃粽子、饮雄黄酒了?”

  林婵想,嗬哟,这位大爷,还记得今是端午节,还晓得回来。她嗯了一声,萧云彰想,这官家女,还在为午时事生气,对我爱搭不理。

  萧乾进来道:“王大人命管事送来两桶山茶油,帖里答谢,和爷午后相谈甚欢,感念赠玉鱼之情。”

  萧云彰道:“收了吧!”萧乾应承去了。

  萧云彰道:“我才回来,唐掌柜在铺里,备下粽子、雄黄酒、咸鸭蛋、清蒸鱼,烧鳝块,请我吃酒庆端午。你是我的妻,出身官家,应更知礼数才对!”

  林婵道:“九叔既在唐掌柜那吃了,又何必怪责我。”

  萧云彰想,她怪会气他。忽觉心口疼,冷汗直冒,不由皱眉,伸手按抚,林婵虽嘴硬,却拿眼悄睃他,见他这般,唬一跳,书一丢问:“你怎么了?”

  萧云彰道:“我心口疼,柜里有丹参丸,帮我拿一颗来。”

  林婵忙去拿了,萧云彰接过,仰头吞咽下。林婵搬绣凳坐他面前,把手掌搓热,伸进他衣襟内,按在心口处,忽轻忽重地摩挲。

  萧云彰问:“月楼、小眉呢?”林婵不答,反问道:“你怎会有心口疼的病症?”

  萧云彰沉默半晌,才说道:“当年亲目父兄刑台问斩,一时承受不了。”

  林婵问:“发作可有规律么?”

  萧云彰想想道:“过于劳累,或情绪不稳时。”

  林婵想,过于劳累不像,情绪不稳,被她的话恼着了。萧云彰只觉心口渐松畅,暖烘烘的,说道:“你手法甚好!”

  林婵低声道:“我母亲从前常心口疼,一旦犯病,皆是我帮她按揉。”

  萧云彰没说话,俯首看她头顶挽起云髻,一朵银簪点翠莲花,俏生生摇晃。

  林婵道:“我日后不惹你生气了。”

  萧云彰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和道:“好!”他还要说,月楼和小眉笑嘻嘻进来,拎了食盒。见此情境,月楼变脸色问:“爷又心口疼了?”

  萧云彰拉起林婵,微笑道:“已经好了。”

  月楼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甜酥酪,递到萧云彰面前,说道:“这是奶奶亲手做的,给爷留了一碗,等回来吃。”

  萧云彰问:“你怎会做这个?”

  林婵道:“我逛铺子时现学的。”

  萧云彰吃了,只觉入口即化,清甜绵密,唇齿间除去奶味,还有股子酒香,笑问:“怎和我街市吃的不大一样?更美味些?”

  林婵得意,叉腰道:“我在里面添了酒酿。”

  萧云彰了悟道:“原来如此。”他想,若早些把这碗甜酥酪端来,也不至心口疼。

  吃过酥酪,月楼小眉伺候洗漱毕,退出房去,林婵萧云彰上床,放下帐子,萧云彰道:“明日我、陈珀和萧乾,要往常山县去一趟。你守在这里,想出宅玩儿,除月楼小眉齐映,定要带上萧恩萧义,他俩有武艺,能护你周全。这姑苏城虽繁华,但水运通达,商旅众多,自然良莠不齐,坑蒙拐骗女人之事,时有发生,你颜色好,更要多谨慎。”

  林婵想,他说我颜色好。萧云彰候半晌问:“睡着了?”

  林婵道:“你去了,多久能回呢?”

  萧云彰算算道:“最多十日。”

  林婵道:“我听月楼说,唐掌柜身世颇为可怜。”萧云彰不吭声。

  林婵道:“你在妓院救下了她。”萧云彰想,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怎感觉怪怪的。

  没人再说话,夜风吹的帐子摇摆,林婵忽然偎进他怀里,手掌摩挲他心口,打个呵欠说:“我再帮你揉揉。”

  萧云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晓过去多久,他一直难入睡,反倒气血上涌,心口火烧,忍不住俯首,想狠狠亲她,却见她已睡熟。

第58章 筹谋

  接上话,萧云彰朦胧之时,听得墙外打更四声,睁眼见林婵倚他怀中,小脸红通通,他想,常听闻,妇人觉少易惊,比男人更为警觉,这官家女倒心大,知他今起身,要离别数日,竟无半点牵肠挂肚,睡得跟猪似的。他又暗想,我怎能生出这种心思,对她有了妄念,不是我的品性。

  忽听帘子簇响,陈珀轻轻唤道:“爷,爷起哩。”

  萧云彰摆摆手,陈珀不响了。他趿鞋下地,穿戴齐整,往净房洗漱,月楼送来早饭,他和陈珀、萧乾在明间吃毕,行李已装上马车。

  出行前,天际云海翻涌,时有雨滴落人额颊,他叮嘱月楼:“林婵乃官家女,天真烂漫,不谙人间凶险,需你时刻陪随,处处谨惕,但得出事,回来拿你是问。”月楼应诺。

  萧云彰不再耽搁,一径出门,上了门首马车,蹄达蹄达驶过桥门洞口,地面洇湿,但见一城烟雨半城水,六大山迷蒙苍翠,行春桥不见明月。三市闭户,十街无人,畅行至城门,陈珀交出通行路牌,供守城吏查验后,放行出城,往常山进发。

  转到京城,天色微亮,尤挂几点疏星,皇庙隐响晨钟,香火袅袅,魏公公府门半开,乔云云乘轿出来,怡花院的轿子已在等候,丫环上前掀帘,搀扶她换轿,乔云云只命轿抬慢抬稳些,便一声不言语,穿街过市,到了怡花院,日已出,鸨母守在门口,迎来嘘问寒暖,打量她脸色问:“可要热水沐洗?”

  乔云云道:“出府前,已沐洗用过早饭,现只想卧榻睡觉,没我吩咐,不得打扰。”

  鸨母连声说:“是,是,女儿好生歇息去。”

  乔云云上楼,进房后,闩上门,日光透进窗寮,映出床榻黑影一团,她先燃起安息香,再点灯,室内显明,魏寅下床,坐到桌前,乔云云斟茶,递他手边。魏寅皱眉问:“你怎一夜未归?从国公府出来,又去了哪里?”

  乔云云平静道:“魏公公请我去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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