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在周济的葬礼过后,工部尚书之位由谁接替,就成为了朝堂上近期最大的议题。
邱鸿振身为工部左侍郎,在为自己那位老上官哭过一场后,心底就忍不住活泛开了。
他是太后娘娘的铁杆心腹,丁景焕已经成为刑部尚书,他有没有可能也上位成功,成为工部尚书呢?
在朝堂上混了那么多年,要说邱鸿振没点儿野心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工部尚书,谁愿意一直当副手啊。
可还没等邱鸿振琢磨开呢,他家二儿子和宗室一位老郡王的小孙子在青楼为花魁争风吃醋,甚至是大打出手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师。
先动手的人还是自己二儿子。
邱鸿振眼前一黑,抄起棍子就开始揍儿子,谁来劝都不好使。
次日一早,弹劾邱鸿振的折子就摆在了霍翎案头。
不仅有御史出面,就连宗室那边也有人上折。
邱鸿振进宫向霍翎请罪,跪在地上连声说自己教子无方。
霍翎摆手:“行了,起来吧。”
邱鸿振膝行两步:“娘娘宽宏,但我那二儿子实在是不成器。我回去以后,就带他去一趟郡王府道歉。”
霍翎道:“你和老郡王想到一块儿去了。老郡王今早来找哀家,也说要亲自带小孙子上门道歉。你们两家都如此明事理,好好把矛盾说开就行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闹到哀家跟前。”
这位老郡王和季衔山的关系其实已经很远了,但他年纪大,辈分又高,算起来还是高宗皇帝的堂叔,先帝的堂叔公,在宗室里颇有几分薄面。
邱鸿振连声谢过霍翎,心下却难免有些失望。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情况和丁景焕不同。
他在朝中不曾犯过错,但也不曾立下过什么太亮眼的功绩,能坐到刑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极为不易。
和履任地方、功绩出众、资历深厚的陈浩言相比,他自身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唯一称得上优势的,就是他太后铁杆的身份。
但偏偏在这个档口,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他怕是要彻底与工部尚书失之交臂了。
邱鸿振失望得又回家狠狠揍了二儿子一顿,把二儿子揍得哭爹喊娘,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这才感觉好受不少。
算了算了,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当不了工部尚书,那就再多熬几年资历吧,反正他这个年纪也还熬得起。
几日后,陈浩言抵达京师,第一时间进宫给霍翎请安。
茶香在殿内氤氲,是陈浩言平素最爱的四川眉茶。
“陈御史在外任地方时,曾主持兴修过水利,想来对治水一事颇有心得。”
陈浩言没想到霍翎会知道这么小的事情。
这已经是他三十年前的政绩了。
话又说回来,曾主政一方的官员,只要不是那种糊涂混日子的,又有多少个没有过治水、铺路、修桥、开垦荒田的经历呢?
“让娘娘见笑了,臣主持的,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堤坝。”
“再小,也造福了一县百姓,让当地三十多年来都没有再遭受过水患。”
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霍翎打发他去季衔山那里一趟:“陛下也一直在念着你这位老师,你去见见他吧。等出宫时,哀家让太医跟着你走一趟。你和尊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让太医看看,开些滋补的方子也更好。”
就算陈浩言当年是被太后逼出京师的,他也得说,太后娘娘这一番作派委实让人舒坦。
但太后娘娘做得大气,陛下小小年纪,也不失皇家风范。
季衔山扶着陈浩言,不让他行礼:“陈老师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陈浩言道:“多谢陛下关心。这两年陛下给臣和老妻送了不少好东西,臣一直在吃着呢。只是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又在船上赶了一个月路,瞧着才有些萎靡,养上些时日也就好了。”
季衔山高兴道:“陈老师要是觉着好,朕再多赐些。”
关心过陈浩言的身体,季衔山才问起陈浩言这三年外任的情况,听着陈浩言说起南方种种,时而皱眉,时而拊掌赞叹。
从头到尾,季衔山都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工部”的事情。
陈浩言带着陈太医离开皇宫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了眼那笼罩在金灿阳光下的皇宫,无声感慨道:陛下长大了啊。
是的,长大了。
每一个许久没见到季衔山的人,再次见到他时,都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季衔山的身高每年都能拔高一截,虽说因为长得太快,身形还有些瘦削,但已经彻底褪去少年时的稚气,多了几分青年的棱角。
束着白玉发冠,一身玄黑长袍,端的是风神秀彻,姿仪端雅。
不只是外貌的变化。
他的气质也沉稳了许多。
与朝臣谈话时,再也不会任凭喜怒影响自己的判断,也不会兴冲冲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先一一听完朝臣的发言,再不慌不忙开口。
拥有着先帝与太后的血脉,自小就在太后身边长大,得到太后的言传身教,陈浩言相信,只要多给陛下一些时间,陛下一定能成长为比先帝更出色的帝王。
陈浩言在家中休息了几日,而他从右都御史迁至工部尚书的旨意,在他离开皇宫次日就已经传遍朝野。
等到朝中大臣休沐那天,陈浩言拎着自己从南边带回来的特产,去了一趟陆府。
陆杭在庭院里煮茶待客,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你都避出京了,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
陈浩言道:“这不是正好赶上了?而且,推荐我去当工部尚书的人,不是你吗?”
陆杭理直气壮:“谁叫你正好赶上了?职责所在,我不推荐你,不是失职吗?”
陈浩言:“……”
正话反话都让陆杭一个人说完了,这老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陈浩言回敬道:“你想避出京很难,但是想避开就容易多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了,直接上一本致仕折子,给年轻人让位不就好了。”
陆杭觑了陈浩言几眼,不说话,但眼神中的态度十分明显:我们两个年纪可差不多,而且我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
陈浩言气结,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开口问道:“出手对付邱鸿振的人是谁?”
陆杭:“我怎么知道。应该不是老郡王,他早就不过问朝政了。”
当然,不是老郡王本人,但不能排除是老郡王府的人。
陈浩言:“这事儿,做得可不怎么聪明。”
何止是不聪明,简直是愚蠢至极。
陆杭慢悠悠道:“有人帮你铺平道路,不是好事吗。”
陈浩言无语,对上邱鸿振这么一个才能平庸的后辈,还需要别人帮他铺平道路,那他不如早些致仕算了。
陈浩言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在进京前,收到了文盛安的信。”
陆杭微微拧眉:“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陈浩言左右环视一圈,明明四下无人,他还是靠近了陆杭,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却又重过千钧,“霍世鸣之死,应该与
太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宛如一道惊雷劈在陆杭心头,陆杭在官场上混了四十几年,自认为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还是被这句话惊得险些坐不稳。
陆杭断然道:“绝无可能。你才刚回京,文盛安又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了解其中内情。我看过刑部、大理寺和暗卫那边的审讯报告,一切都对得上,那位名叫孔易的军师确实是大穆密探首脑。”
陈浩言松了口气。
比起文盛安的判断,他自然还是更相信陆杭的判断。
毕竟文盛安已经远离朝堂,陆杭就在京师,又贵为吏部尚书,能接触到的情报可比他们多多了。
“你说得对,文盛安还是对太后成见太深了。”
***
窗外雷雨交加,霍翎被雷声吵醒时,殿外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宫人刻意放轻的走动和交谈,让霍翎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什么时辰了?”
“娘娘,辰时了。”
这比霍翎寻常起床要晚了一个时辰。
今日朝中无事,霍翎洗漱完后,坐在铜镜前,亲自拿了把木梳,慢慢为自己顺着头发。
无墨抱着花瓶走进来:“娘娘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花瓶里插的,都是刚从暖房里采摘的花枝。
霍翎闻着淡淡的花香,随口道:“我昨夜梦到了先帝。”
“娘娘梦到了什么。”
“景元二十一年,我初入京师,先帝派崔弘益来问我,我入城之时,在想些什么,在笑些什么。其实我也在想,他坐在樊楼上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无墨顺着霍翎的话问:“娘娘问过陛下吗?”
霍翎放下木梳,披上外衣:“没问过。因为我并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也因为我能猜到大致答案。”
但是,先帝临终前看她的最后一眼,她却记了很多年,也很想开口问一问。
昨天夜里,在梦里,她问出了口。
先帝没有回答,她却在醒来的一瞬间,知道了答案。
也许她不是猜不到答案,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在那冷清孤寂的灵堂里,小小的孩子缩在她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袖口小声啜泣;
在她和文盛安争执不休的时候,安儿始终站在她的身边,用同仇敌忾的眼神瞪着文盛安,还故意在文盛安的课堂上闹脾气。
文盛安没有向她告状,她却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批评了他,教导他应该尊重老师,尊重臣子,不能仗着自己是陛下就胡乱对老臣发脾气。
小小的孩子委屈得眼睛通红,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
但是,当她哭笑不得地抚摸他的脸庞,柔声夸奖他,说明白他想要保护她的心情时,他却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说自己以后不会了,要是母后不高兴的话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会在每一个海棠初开的春天,为她别上一朵垂丝海棠。
他会因为想要多吃一块点心在她怀里打滚。
他会因为想要偷尝美酒跟她耍无赖。
他提笔写的第一个字,是她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的。
他开始学骑马射箭时,是她抱着他上马,手把手带着他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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