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不必林苒追问,他补上三个字,“奚鹤鸣。”
“奚鹤鸣从前在军中历练,多得称赞,想来智勇无双,武艺不俗,但今夜,如太子妃所言,熛矢为暗号,可知有弓箭手藏在暗处,奚鹤鸣既能从缠斗中脱身赶来护主,便有机会将那名弓箭手找出来。”
萧照所说与林苒不谋而合。
但她想要听的不是这个:“殿下之前提及处置奚鹤鸣是为何?”
萧照含笑看她,眼底闪烁着愉悦之色,却答非所问:“今日孤的岳父与小舅哥皆去赴宴了,他们护佑宾客才没能赶去保护太子妃,反倒这个奚鹤鸣似直奔太子妃而来。”萧照冷笑一声,语气更冷,“孤倒想问他藏的什么心思。”
林苒:“……”
太子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在吃醋。
“他乃是皇后娘娘为永宁相看的驸马人选。”
“太子殿下慎言。”
林苒语气一样冷冷的,但瞥见萧照面上笑意不改,顿时了悟他先前恐怕不过瞧奚鹤鸣不顺眼才句句带刺。她沉默,萧照不语,安静中外面传来陈安恭敬的声音:“太子殿下,徐大人有要事禀报。”
“想来徐大人有所收获。”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妾身也不便多留,恭送殿下。”
说罢林苒站起身。
萧照见她别开脸不看自己,明白她心下恼怒,是与往日不同的不快。
“孤出言不逊,太子妃见谅。”
“天色已晚,今日辛苦,太子妃早些安置。”
萧照跟着站起身,宽慰过林苒两句,确实须得先行去处理今夜之事。
纵未得林苒的回应,仍离开去见徐明盛。
林苒的确恼怒,谈的是正经事却说些不正经的话,她很难不恼,甚至险些脱口而出问一问他可知尊重二字。只是拿这样的话去问一个万万人之上的太子着实愚蠢,她没有问,也失去继续聊下去的心情。
虽然有些许的不愉快,但萧照走后,林苒便未再多想。
多想无益,今日确实辛苦,一松懈下来倍感疲乏,于是她交待过春鸢宜雪去探望奚鹤鸣的事情,自顾自歇下。
离开承鸾殿的萧照去了外书房。
徐明盛候在这里,见到太子,行过礼立即禀报:“那名受伤逃脱的弓箭手找到了,在沈家,微臣无用,未能抓到活口,此人反抗过一番见逃脱不得也如长公主府那些黑衣人一般服毒自尽了。”
“意料之中。”萧照语声淡淡,“但在沈家找到的人,却是耐人寻味。”
他想起林苒提及沈云芝今夜的反常举动。
祸水东引,引向沈家?
上一次是沈新独子沈世才一夜之间暴毙于小倌馆,这一次轮到沈云芝连同沈家蓄意谋害太子妃?
“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徐明盛道,“沈大人乃户部侍郎,沈妃娘娘怀有龙嗣,在沈家发现那名弓箭手实在诡异,只是,此人是被沈家二小姐藏在闺阁之中。”
萧照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沈妃得宠沈家上下才得以鸡犬升天,他们没有和外族勾结的能力和手腕。
但有沈世才一条人命横在中间,种种迹象又指向沈家,而沈家二小姐对太子妃的嫉恨已无法遮掩,沈家在此事上只会百口莫辩。而沈家能暂时幸免的唯有一个人——怀有龙嗣的沈妃。
事情如柳暗花明骤然变得清晰许多。
萧照脸色微沉道:“之后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交由刑部审理。”
“是。”徐明盛领命,等得片刻,不见太子有其他的吩咐,正欲告退,听得太子平静发问,“孤今日让你去赴宴是为何,你不清楚么?”
徐明盛低下头:“微臣明白。”
萧照说:“孤也不怪罪你,只是你若对乐安有意,何必将她拒之千里。”
让徐明盛去赴宴,自是要他护卫太子妃平安。
然而今夜,徐明盛先
行保护母后、永宁以及乐安去了。
萧照无意与他论此事对错。
可,徐明盛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退下罢。”
萧照伸手从书案上取过一本未批阅的奏折,没有再去看徐明盛。
“是,微臣告退。”
徐明盛冲着萧照行一礼,后退几步,随后退出外书房。
关上书房门,徐明盛轻吁一气。他转过身,站在廊下仰面看一看黑漆漆的天幕,眼前浮现的是王溪月慌乱无措的样子。今夜无疑是他失职,这样的错不能再犯。
春禧殿内,王溪月仰躺在床榻上呆呆望着帐顶足足有一个时辰。
她一遍遍回想起徐明盛护她的模样,心情越来越复杂。
都道患难见真情。
今天夜里徐明盛算不算对她袒露了真情?若非担心她、怕她出事,怎么会那样快赶来相护?
却也不见得。
毕竟,她同姑母、阿婵姐姐在一起。
即便不在乎她,也绝不可能连同姑母和阿婵姐姐的安危一样不在乎。
没准她是那个被捎带着的。
刚好她在才连同她一起保护罢了,并无特殊。
这些想法在王溪月脑海里来来回回翻腾,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是那样,一颗心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酸涩。想到最后,她拿手掌捂住脸,不愿再想,眼泪反而控制不住从眼角落下来。
罢了罢了。
王溪月哭过一场,愤愤坐起身,她终于下了个决心——
明日,不,过得些时日,等徐明盛不忙了,她定要去找徐明盛问个清楚!
这天夜里难以入眠的远不止王溪月一个。
长公主萧琳一夜未曾合眼,天未亮,她已经进宫去求见延兴帝。
昨天夜里消息已经传到延兴帝耳中。
得知皇后、萧婵、太子妃以及妹妹一家性命无虞,且太子已经在查,他便放下心睡了个安稳觉。
延兴帝睡醒已是辰时附近。
长公主萧琳被召见是又过得半个时辰的事情。
入得殿内,延兴帝正用在桌边用早膳,长公主疾步上前,一面哭一面拜倒在他面前,哀泣痛哭喊冤:“皇兄这次一定要为妹妹做主啊!昨夜府里发生的种种,妹妹事先丝毫不知情,求皇兄明鉴!”
“朕哪次不曾与你做主?”
延兴帝不以为意,“朕倒不曾听说事情与你有关,你慌什么?妹妹快起来,陪朕用早膳。”
长公主一怔,见自己皇兄如此淡定,拿帕子擦擦泪,由着宫女扶她起身。
她迟疑问:“妹妹怎么听说……在沈家寻见了贼子。”
“沈家同妹妹有何干系?”延兴帝重重哼一声,扔下银筷,“无非是沈妃有了身孕,怀上了朕的龙嗣,沈家便一日又一日不太平罢了!”
长公主萧琳最是知晓皇帝心思。
在自己皇兄眼里会因为沈妃有孕便针对沈家的能是谁?
可话不必说出口。长公主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双干净的银筷,夹了块银丝卷放在延兴帝面前的碟子里:“我瞧着沈妃也是顶好的,这些时日安心养胎,很是本分,沈家也不曾再生事。这一回,不知最后刑部那些人要查出什么来。”
她将银筷塞到延兴帝手中,又劝其用膳。
延兴帝说:“无论刑部查出什么,朕都不会让任何人动沈妃腹中龙嗣。”
沈家落得今天这地步也称得上一句咎由自取。
不过,他的孩子不能有事。
“有皇兄在,谁敢动皇兄的孩子?”长公主恭维道,“皇兄不必担心,妹妹今日便再去皇恩寺求一求佛祖保护,沈妃腹中的孩子定能平安降生。”
见过皇帝、吃下定心丸,陪延兴帝用过早膳,长公主萧琳便告退了。高振从外面进来,摆摆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退下后走到延兴帝跟前,躬身压低声音道:“陛下,沈大人、沈夫人、沈家二小姐都已经下了大狱,沈妃娘娘尚不知此事……但不知能瞒得了多久。”
“能瞒一日是一日。”
延兴帝也清楚有人会想尽办法让沈妃知道这件事,“省得她又动胎气。”
高振叹气:“当真是太子所为吗?陛下……太子若如此大费周章对付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有些丧心病狂了?奴才实在不敢想。”
“不是他,谁能有这等本事?”
延兴帝态度很坚定,“他为了那个太子妃,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一直怕朕有别的孩子,怕朕会废了他这个太子。”
“他对朕这个父皇向来不敬重,事到如今,只怕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提起太子,皇帝满腹牢骚,顿一顿又说:“太子越是害怕这个孩子出生,朕便偏要让这个孩子平安诞生!要不是朕就他一个皇子,怎会由着他这般无法无天?”
延兴帝的一番话听得高振连忙跪下,口中心疼道:“陛下受苦了。”
“但奴才听陛下所言,记起来一件事。”
延兴帝问:“何事?”
高振立刻拜下,伏在地上:“请陛下恕罪,奴才其实早得消息,兹事体大,未能证实,一直不敢禀报陛下。”
“要说便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延兴帝不快,“你若继续隐瞒,朕必定治你欺君之罪!”
高振道:“陛下息怒,奴才这便禀明陛下。”
“陛下可还记得,十四年前陛下微服游历江南时,曾宠幸过一个人妇?陛下一直苦恼子嗣问题,奴才也派出人暗中探寻那妇人踪迹,始终未得消息。直至近来终于有了结果,且此妇人膝下有个幼子,如今正是……十三岁年纪。”
十四年前下江南……
延兴帝自然记得这一桩,宠幸妇人?似乎也曾有过这么一回事。
但所谓如今正值十三岁的幼子。
难不成,是他的孩子?
念头从延兴帝脑海中闪过,他自己先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难道,他当真还有其他的孩子?那个孩子流落民间,只待他命人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