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月香听到动静,偷偷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有些傻眼,马背上的梁宝田那还有上次的憔悴样,他满面红光,唇角弯着,腰背挺得笔直,两道脉脉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她吓得马上把帘子放下了,捂着胸口喘了口大气,这哪里像个傻子,分明就是一个齐整的正常男人。
酒席开在醉仙楼,史老板事先说好分文不收,不是冲楚王和王妃的面子,而是实实在在被月香姑娘的善举给感动了。明明可以做一个官太太,却是搭上自己的后半生来照顾一个傻子,这种往火坑里跳的事可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整个乌水镇都在夸月香,有的把她夸成了下凡的仙女,有的把她夸成救命的菩萨,总之是人人都敬仰着她。
楚王和王妃自然是最珍贵的座上客。他们被安排在雅间里,由德高望重的里长领着几个乡绅作陪,自然,作为乌水镇职务最高的杜将军也赫然在座。
楚王笑吟吟的看了面无表情的杜将军一眼,对史晟诚说,“还空了几个座位,不如把令爱也叫过来一起坐吧。”
史老板听了,自然是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多谢王爷,小的这就去把小女叫过来作陪。”
很快史莺莺就被她爹给拉进来了,强行按坐在杜将军身边,两个人却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几乎都是侧着身子坐,拿背对着对方,一副闹别扭的样。
白千帆觉得很诧异,史莺莺有些孩子气不奇怪,但杜长风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怎么也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
史晟诚尴尬的笑了笑,在闺女手臂上掐了一下,史莺莺才把身子转回来了一点。
那厢杜长风在楚王略带威胁的目光下,勉强也把身子坐正了,总算表面上看起来象是一团和气了。
楚王爷今天显得特别的平易近人,一点都不端着架子,同乡绅们聊着江南的气候,地势,水利,土壤,适合种植的农作物等等,像个特别谦虚的儒生,他对农业和商贸特别感兴趣,简直到了不耻下问的地步。
乡绅们受宠若惊,自然是有问必答,言之不尽。
白千帆坐着旁边听出点门道,她知道楚王决定分江而治,他想在南边治国,开创一片繁华似锦的江山。
有抱负,有才干的男人总是让人莫名着迷心醉,白千帆歪着头,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夫君,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男人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追到手就把他给甩了
酒过三巡,大伙都喝得红光满面,气氛也更随意些了。
楚王谈性正浓,和两三个乡绅坐在一起聊着漕运的事。
白千帆看到史莺莺出去了,眼珠子一转,也悄悄跟了出去。史莺莺是下楼去拿酒的,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她。
白千帆腆着脸笑:“莺莺,还生我气呢。”
史莺莺抛了个白眼,“你这个骗子,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对不住,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个不是。”白千帆拱着手朝她深深作了一个揖。
史莺莺一点也不领情,反而跺着脚低喝,“你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让人看见,我小命还要不要了?”
“不会不会,”白千帆赶紧说,“有我在呢,谁敢动你?”
她们站在楼梯边,跑堂的伙计来来往往,穿梭不停,说话并不方便,白千帆指了指拐角的僻静处,“咱们上哪儿说会话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史莺莺英显然怒气未消。
白千帆是个厚脸皮,对她的态度视而不见,过来拖她,“走嘛走嘛,爷们在喝酒,咱们上那说会话去。”
史莺莺半推半就的被她拽过去了。
两人倚在窗边说话,白千帆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史莺莺垂着眼皮,没什么好态度,“托王妃的福,过得还不错。”
白千帆假装作听不出她话里的好赖,嘿嘿的笑,“不错就好,”又问“你和杜长风怎么样了?”
史莺莺眼皮一抬,“你问他做什么?”
“杜长风不错的,首先人长得就不赖,威风凛凛,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他以前在京城是做提督的,如今当上将军,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吧,他还是个英雄呢,当初放火烧城的严守义就是被他给杀了的,还把脑袋取回来,挂在城门上,供百姓们出气,城里好多人家的小姐都暗恋他呢,可我觉得你同他最配,你们要是成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史莺莺嗤之以鼻,“你这些话是打我爹那学来的吧?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白午帆哈哈笑,“这证明我和史老板英雄所见略同。”
“同个屁!”史莺莺没好气的说,“要不是冲他这态度,我根本就不搭理他,他谁啊,拽的跟什么似的,以为全天下就剩他一个男人了?还得姑娘舔着脸来求他,我就想试试自己这运气,怎么追一个不成,追一个又不成,这一个我非得拿下了,等追到手就把他给甩了,出出一出我这口恶气!”
白千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怎么这样想,我要不是个姑娘,早就答应你了,上你们家做上门女婿多好呀,少奋斗几十年呢,那就是个误会,你别老记着。”
史莺莺粗声粗气道,“那我追他怎么也追不上?”
“他,他这个人吧,有点傲气……”白千帆有些不自在,这里边又有她的事儿,把实情告诉史莺莺,她实在是张不开嘴,慢吞吞的说,“你得加把劲,缠得他没办法,烈男怕缠女嘛,他自然就答应了。他还有大半个月在乌水镇,你努把力争取把他拿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哈。”
史莺莺狐疑的看着她,“你这么想让我和杜长风好,别是有什么企图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她就是有些内疚,对史莺莺,对杜长风都是,所以他们俩能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往她们中间一站,挡住史莺莺的视线,牵着白千帆就走,“你怎么出来了,让我好找。”
“我跟莺莺说会话。”
“不行,以后不能跟史莺莺单独见面。”
“为什么?”白千帆不解。
“还问为什么?”墨容澉很惊讶,“她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可她是个姑娘,以前就是个误会。”
“那也不行!”他回得暂钉切铁,男人不讲理起来,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你看她那双眼睛在你脸上滴溜溜的转,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回到雅间里,又坐了一会儿,便散了席。杜长风过来行了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千帆站在二楼看他,阳光下,高大的青年在楼下跨了马,扬鞭而去。明明是艳阳高照,那远去的背影,却让她觉得有些冷寂悲凉。她也伤过心,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只希望史莺莺将来能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好好的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
吃过晚饭才回的城,车轱辘在地面上吱呀吱呀的转着,护驾的亲卫们脚步一致,听起来很整齐,风很大,吹得马车的帘子飘荡起来,并不冷,吹在身上还有点潮热的味道。
白帆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冷清起来,毕竟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姐妹,突然间就这么离开了她,嫁人了,她亲手置办的嫁妆,亲自送她出嫁,高高兴兴了一整天,到这会儿,冷不丁就伤感了。
她静静地偎在楚王的怀里,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巴扁了扁,眼角有些湿润。
墨容澉是了解她的,轻轻抚着她的背,“傻瓜,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年纪大了就要出阁,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赶明儿绮红绿荷月桂都要嫁人,你怎么办?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们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只有咱们才是至亲的人,永远不会分开。”
不管楚王如何开解,白千帆总是闷闷不乐,毕竟身边是少了一个人了,一路沉默着回到府里,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怏怏的躺着,眼睛虽然闭着,墨容澉却知道她没有睡。
劝慰的话说多了,听不进去也是白搭。他想着得找个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他看着账顶的云纹,咳了两声,突然问她,“想看我的棍子吗?”
“什么棍子?”她闭着眼睛,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幽暗中红了脸,“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棍子吗?”
她转过身来,斜斜瞟了他一眼,哼了两声,“打量我不知道吗,那是你的小雀……”
墨容澉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个该死的,居然敢说它小,一不做二不休亮给她看,白千帆故作镇静,一派有见识的样子,疑惑道,“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
墨容澉脸都绿了,“你还见过别人的?”
她嗫嚅的道,“喜乐他们比赛看谁尿得远,我远远的瞅了一眼。”
他痛心疾首,“你怎么能看他们呢?你是个姑娘家!”
“都是孩子,再说我那会儿装小子呢,要是避的太开,怕他们起疑心,笑话我。”
楚王原本是想找点乐子,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下倒好,他过不去个坎了,气呼呼的转过身子,不愿再搭理她。
白千帆对着他的背拍马屁,“您要同人比赛撒尿,肯定谁也没你尿的远。那么大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是我让王爷停战的
白千帆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闲下来了,见日头往西边去了,带小兔崽们出来玩玩,一只两只拎在草地上,看它们蹦跶玩耍。
皇甫珠儿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过来,屈身给她请安。
白千帆正无聊,见她来了,高兴的叫月桂,“快拿凳子给姐姐坐。”
月桂搬了只绣墩放在树底下,黄甫珠儿笑着坐下来,说,“怎么不见三哥哥?他没陪着王妃?”
“我不用他陪,再说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连面都见不到。”其实她是没好意思说,那天晚上说漏了嘴,楚王一直生气来着,也不怎么搭理她,早上她没起,他就走了,夜里她睡了才回来。
其实离得并不远,她也到前边的衙门去过,她主动去看他,他脸色倒还可以,但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她不好在那里碍事,只好又回来了。
“三哥哥确实很忙。”皇甫珠儿叹了口气。“我先前以为他说分江而治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现在却真的这么做了,先不说咱们是北方人,在南方长期生活下去不习惯,跟着三哥哥出来的将士都是有家有口的,如今和家人断了联系,那份牵挂和离愁,该是多么的让人伤心。
还有皇帝那个人,三哥哥对他应该是了解的呀。夺了他半壁江山,他岂能罢休?二十万铁骑营守在渭水河畔。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朝南边反扑过来。三哥哥如今忙于建国,可曾想到敌方在江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会挥军南下,将还未崛起的新国,拖进一片混战之中。到时候整个南边又将是尸野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这些三哥哥应该知道的,但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建国立业,压根不考虑别的。太子哥哥劝过他,可他一意孤行。不如王妃找机会劝劝他,如今也只有你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白千帆一脸讶异的表情,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当初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就想停战,过安稳日子。
她嗫嚅的道,“当初是我让王爷停战的,打起仗来,百姓们心惊胆战的,日子也过不安稳。不是还烧城了吗?如果继续打,再烧城怎么办?姐姐说得都有道理,但我觉得这事吧,也不是不能克服,咱们虽然是北方人,可江南挺好的呀,气候适宜,景色好,最重要的是吃的东西也多。说到将士们和亲人相隔两地,确实是伤心的事。但我想,王爷和太子都是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到办法来解决的。至于皇帝。王爷说了,他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只是奸臣当道蒙蔽了他的眼睛,”她嘿嘿笑了两声,“王爷说的奸臣就是我爹。”
黄甫珠儿都不知道自己是哭好还是笑好,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人,夫君说自己的爹是奸臣,她还好意思笑。
“那……王妃是不赞同我的观点了?”
白千帆尽管觉得皇甫珠儿的话不无道理,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姐姐说的对,但是事情可以慢慢来解决,不一定非得打仗呀。”
皇甫珠儿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听不进去,多说也无益,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原来楚王决定分江而治是因为楚王妃。他们夫妻团聚,和和美美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脑后,曾经在自己眼中铁骨铮铮不怒而威的大人物,如今变成守着媳妇过日子的小男人。她在心里表示不耻之余,又有一些不甘。
喜欢和爱果然是不同的,喜欢一个人只是对她好,爱一个人,却是奋不顾身,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为过,哪怕沦落到被人耻笑的地步,仍是甘之若怡。
她扯开话题,“天可真热啊,比起北方来,南方的夏天真不好过呀。”
“是这话,前几天还阴雨绵绵的,这几天日日艳阳高照。可怜我这些兔仔们也只有早上和傍晚才敢出来遛遛。”
皇甫珠儿说,“别的不怕,就怕旱,哪怕是江南水乡,一但旱起来也了不得的。昨儿个三哥哥让我得了空抄抄经文,若真是久旱,倒时侯拿到庙里去祈福求雨用。”
白千帆见过皇甫珠儿的字,说,“姐姐还写上回那样的……用王爷的话怎么说来着,龙飞凤舞。”
皇甫掖嘴笑,“自然不能,得写小楷,用渗了金粉的墨汁写成蝇头小楷,做成册子,送到庙里去供着。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以往遇到灾年,便由皇后娘娘率领妃子们抄写经文,亲自拿到庙里去祈福的。”
白千帆不好意思的笑,“姐姐别笑话我,其实我连什么是蝇头小楷都不知道。”
“我笑话你做什么,各人际遇不同,我是打小家里请了先生来开蒙,想不学都不成,总归学了对自己有好处,象我这种家世,如果不会写字,会让人笑话的,王妃不同,打小没有人管,后来到了王爷身边,有机会学了,或许是随意惯了,不愿受约束,也静不下心来,所以不愿意学,人各有志,这没什么的。”她站起来,笑着说,“趁着这会子不热,我再去写一会,免得三哥哥催。”
皇甫珠儿走了,白千帆坐在那里愣了半天神。细细回想,皇甫珠儿没说错什么话,可她这心里为什么总有些怪怪的……
月桂哼了一声,“还以为她改过自新了呢,说起话来还跟从前一样顶心顶肺的。什么不会写字让人笑话,什么随意惯了,静不下心来,合着她样样好,咱们王妃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白千帆说,“你别这样,她说的也没错,她会的这些,我确实都不会,当初在宫里瑞太妃也说,我什么都不学,没得让人笑话,笑话我倒不要紧,就是连累了王爷。”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他那样玉树芝兰的人,娶了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真是难为他了。”
月桂哟了一声,“您连玉树芝兰都会说,怎么是一无是处呢,要我说是她眼红,王爷宠着您,不想学就不学,这有什么的。”
白千帆指着那些满地爬的小兔仔,“我每天同它们玩耍,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玩世丧志。”
月桂睁大了眼睛,“哟,您会的词真多,不过这也不叫玩世丧志,这叫消遣。皇甫姑娘不也弄了只狸猫成天抱着吗?”
白千帆没吭声,看着天色一寸一寸暗下来,问:“刚才她说什么小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