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29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只是这人着实嘴贱,总忍不住强插入他们的话里来,偏生每一回又引得崔浔驻足不肯继续走。往复几次,在他吸取教训前,顺利到了心中所想之地。

  那是一处富贵人家的祠堂,青砖红瓦砌就,门前两盏大红灯笼似乎是新换上的,在风里摇摇晃晃。

  秦稚抬头,借飘摇的烛火勉强辨认门上题字,一个梅字足以说明祠堂主人是何方神圣。

  沧州之中,没有别的梅姓大户。如此派头的祠堂,倒是与梅家祖宅相称。只是这人奇怪,为何偏要设法把他们带来梅家祠堂。

  崔浔也在此时正经起来,出声道:“阁下还不肯以真实面目视人?”

  那人摇摇头,崔浔倒也不强求,来回踱过两步道:“想来阁下应是面容有损,羞于见人,才以黑纱覆面,其实倒也不必,面容天生...”

  秦稚听他如此说,脚步却趁那人不备,渐渐逼近,一时明白他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崔浔飞速伸手拍去,那人下意识防向心口,竟疏于去管脸上的黑纱。秦稚几乎同时飞身出去,不费吹灰之力扯去那碍事的黑纱。

  “你们!”

  那人慌忙支起手臂去遮,却为时已晚,一张脸被秦稚看得一清二楚。

  秦稚不由分说,改掌为拳,直直砸在他鼻上,两道鲜血一前一后落了下来。

  “新账旧账一并清算,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难怪觉着这人有些面熟,原来竟是季殊那个龟儿。秦稚觉着这人有病,人做的事他一件不做,居然还骗得许多人送他一个常山大侠的尊号。

  季殊捂着鼻子退后两步,半仰着头止血:“你下手忒狠了些,我这天下独一的鼻子若是歪了怎生是好,天下多少娇娇伤心,妹子怕是要负担哥哥后半生。”

  话音未落,本拦着劝架的崔浔在他眼上补了一拳,硕大一个乌青显得格外滑稽。

  单方面殴打,转瞬成了两人联手殴打,季殊凭着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本事,勉强只吃了些闷亏,连连出声叫停:“你们不是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吗,怎么带你们来了,反还恩将仇报?”

  所求之物,不过就是梅家贪腐罪证,秦稚分得清缓急,当即停手不打,反倒是崔浔还补了两拳,才不尽兴地冷着脸问他。

  “拿来。”

  季殊被打得不轻,捂着肚子喊疼:“下手真狠,真不愧是绣衣直指。都带你们来了,不会自己去取啊,难不成你们绣衣办案,还要别人把证据捧到你们面前?呵...憨货。”

  秦稚适时补了句话:“他让你三招你都胜不过,他若是憨货,你是什么?”

  季殊深知这两人功夫好,说话噎人,只是怒目瞪着秦稚,幼稚地借此表达不满,终以目酸败下阵来。

  “你知晓多少?”

  账本之事连庄太守那边都未曾说过,对外只称有事公干。按理不该有人知晓,季殊却似乎很是了解,连他们白日失败都了然于胸。

  季殊不正经极了,摇头晃脑道:“崔直指不是素来聪慧么,自己猜去啊。怎么说,进不进?”

  绣衣直指与名满天下的大贼同行,属实有些同流合污的意味。

  然崔浔只是瞥了眼,便低声应了:“进。”

  时人是最怕“来都来了”这四个字的,为了不辜负所行耗费,断没有临了回头的事。崔浔自然也是信了这四个字,来都来了,不妨进去看看。

  祠堂大门紧闭,门边拴着条半人高的黄狗,蜷着打瞌睡。

  季殊一早跳上了墙头,半蹲在上面,轻声挑衅:“如何,可需要我拉妹子一把?”

  崔浔只觉得看他一眼都多余,与秦稚脚尖一点,轻而易举在墙上稳稳立住,顺着墙根一路往里摸去。

  两个无趣的家伙。

  季殊摸摸鼻子,旋身跟了上去,帮着在一众牌位里东寻西找。

  梅家祖上至多不过做到太守府中捉笔小吏,并无甚煊赫家世,连族谱都是到梅相手里这一代编纂而成,因此供奉着的牌位也不过尔尔,最下正中摆着早逝梅夫人的牌位。

  各处牌位上一尘不染,可见时时有人洒扫。崔浔左右摸了一遍,祠堂简单到无处藏匿些微小物,几乎一眼望尽,比梅家祖宅更简单。

  他正抿嘴细想,那厢季殊却在拿鬼话逗秦稚。

  “...你可觉着背后阴风阵阵,梅家建这个祠堂之前,此处是个闹鬼的宅子,每到半夜鬼哭狼嚎地。虽说后来修成祠堂,可到底不太干净,有人偶尔瞧见了,第二日死在家里,肝胆俱裂。”

  恰有一阵穿堂风从前院吹来,门外的狗也被惊醒,不住吠叫起来。一时间,秦稚觉着自己出了幻觉,案上供着的牌位似乎微微颤了颤,烛火摇晃,也不知何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季殊一顿,诡异地指指前院:“你看见没有,好像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看着...”

  “别吓她。”

  堂外传来脚步声,崔浔扯起他们两个,一手把季殊按到了供案下,自己则抱起秦稚闪身在门后藏匿起来。

  他把秦稚环抱在自己怀里,拿手臂揽住她的头,拿自己浑热的身体告诉她,季殊说的都是假的,专用来骗她。

  “嘤嘤,别怕,我在。”

  秦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鬼怪一说,偏又最爱看鬼怪志,每每看完,夜里把被子从头蒙到脚,也不敢睡。

  那时崔浔没办法,便提前在她买来的鬼怪志上改编几笔,删去骇人之处,添上一个降服鬼怪的神仙。然此计不管用,他便又以秦稚为原型,描了幅九天玄女相,挂在门边借以震慑鬼怪。此后秦稚再看,倒也不至于也不能寐。

  谁能料到,季殊居然拿这些事来吓嘤嘤。

  崔浔手中拳头不自觉握了起来,只等来人走后,便要将季殊揪出来打一顿。

  不过他怀里的秦稚倒是没觉出什么来,她先前遭难时,从死人堆里硬生生爬出来,早就不怕这些什么鬼怪了。如今若要说还有什么怕的,也唯有人心了。

  怀抱宽厚温暖,秦稚没有挣扎,静静和他在一边躲着,小心翼翼往外窥探。

  来的是个年岁不大的中年人,样貌和梅家祖宅的老叟有些相像,应是被派来看守祠堂之人。

  深夜惊醒,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护了护被风吹乱的烛火,这才从案上捻起三支香,借着烛火引燃。

  “夫人,今日风大。”

  他嘴里念念有词,却皆是对着梅夫人所言,那三支香,也被尽数插在梅夫人牌位前的香炉里。

  就在他插下线香时,又传来一阵撞击声,此间还似乎伴着什么野兽的吟啸声。中年人稍叹了口气,一气吹灭蜡烛,微末月光照不进堂中,登时不可再寻其人。

  秦稚被搂着,只能听得似乎有什么铁器被翻动的声音,而后便是一片寂静。

  “人不见了。”

  寂静之中,崔浔轻声在秦稚耳边吐出这一句话。

第42章

  人不见了。

  几乎是一瞬之间, 季殊从案下爬了出来,大摇大摆走到两人面前,眉一扬:“没骗你们吧。”

  祠堂大门不闭, 前后通透,这人来时脚步声如此分明, 却不曾听闻离去时的动静,想来人必然还在其中, 只是他们一时半会没寻到法门。

  然崔浔见惯各项暗门, 直直冲着案前的蒲团奔去。

  “蒲团位置移过, 此处比其他地方干净。”

  即使再是勤于洒扫,总难免积上薄薄一层灰,只有其上置物, 才会相较其他地方干净些。崔浔挪开蒲团,只见其下地砖间的缝隙有些大得过分。

  他回身问秦稚要刀:“嘤嘤,借你的刀一用。”

  金错刀被人用力一插,于缝隙间挤了进去,崔浔握住刀柄一撬, 地砖轻而易举便从原本的位置上脱了出来, 底下露出一块极大的铁板来,上有把手供人开启。

  几乎不曾犹豫, 崔浔伸手拉起铁板, 发出的声音正好与方才在门后偷听到的一般无二。

  季殊凑了过来, 在黑暗里闷笑一声:“原来在这里。”

  说罢,他从案上随手抓过一支供奉用的蜡烛, 从怀里拿火折子引燃,抢在最前跳下暗道,顺着悠长不可见的暗道一往无前, 唯有零星火光可见。

  秦稚觉着季殊的模样有些不大对劲,抓回自己的刀,转头看向崔浔。

  崔浔同样取了一支蜡烛,跳下暗道,回身对她说道:“我下去看看,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客店去。”

  季殊已经下去,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行过一遍,如何还能等到第二天纠集人手,光明正大地前来。是而崔浔不愿耽误此事,只能跟着同去。

  倒也不至于说怕,秦稚略忖了忖,方才那人也还在地下,在别人家的地盘做事,总没有十拿九稳,多个人也多个帮手。她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弯腰跟着跳了下去。

  暗道陡峭,越往下走,空气越是稀薄,烛火扑闪,大有灭去的模样。秦稚和崔浔摸索着往前走,却见季殊停在不远处,把手里的蜡烛信手一丢,旋即在腰间一摸,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刃来。

  再往前,便是火光通明了,间或还有铁链拖动的声响。季殊长腿一迈,径直闯了进去,而后便是一声怒喝,夹着不知是人还是兽发出的吼叫声。

  崔浔与秦稚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不好,顾不得许多,一并闯了进去。

  说是石室,此处倒是更像隐在地下的囚牢。四下青石里延伸出小臂粗的四根铁链,共同奔向石室最中间,牢牢锁住正有所暴动的人。

  季殊出手很快,一柄短刃制服了早他们一步下来的中年人。

  “藏得可真是深。”手一抬,重重敲在中年人颈上,后者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头一歪昏死过去,“崔直指,搭把手,把人捞出去。”

  他说的自然是那被铁链缚住的人,须发散落,说是野人也不足为奇。见了生人,那人也只一味发出低吼声来。

  不管这人是何种身份,梅家私修密牢,将人囚禁于此,也是件有违法度的事。崔浔点头,正待上前之时,季殊已然从那野人身上搜出些东西来,往崔浔手里一抛。

  抛过来的是一枚铁质令牌,上头隽有“杨”字,其下是虎样花纹,一看便是军中之物。而唯有如今镇守边关的杨子嗟军中曾用过,以此令牌示其身份。

  崔浔凝眉:“杨家军中,两年前的纹样。”

  季殊的短刃劈不开铁链,把那昏死过去的人一搬,自己在凳上坐下:“崔直指,不妨理理思绪?杨家的人怎么会落在梅家手里,这两家有过节?”

  崔浔轻瞥他一眼,脸上分明写了“不想同他说话”这几个字,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抬手拨开遮住面容的长发,陡然一惊。

  难怪此人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叫,分明嘴里以没有了整条舌头,张着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别看了,手也断了,就这条命还有点用处。”季殊在后头懒洋洋道,“你不想说,我帮你说?”

  他清清嗓子,翘着腿道:“两年前,正好是兰深领命出征,畏罪自裁那一年吧。自姜方尽死后,大周连年战败,险些连幽州都拱手相让。兰深虽无过人之处,却是当时唯一能用之人。你们也应该记得,兰深挂帅,当时的监军正是杨子嗟。”

  这事秦稚记得也十分深刻,甚至亲历当年的战争,目睹兰深自刎墙头那一幕。

  季殊接着道:“兰深死守幽州十余日,却在杨子嗟领兵增援前一日,举刀自刎,而使城门大破,幽州死伤惨重。之后杨子嗟却因为平乱有功,拜为大将军,接手朝中大半兵权。你猜那件事里,是不是有梅家的手笔?”

  他特意拖长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崔浔惊觉,当年那场战事,曾有传言,军资不足,才导致兰深绝望中自刎。而他此来,也是为了查证这一桩事。

  梅家除却贪墨军资之外,在其中还扮演了什么角色,才导致他们囚禁杨家部将多年。

  除此之外,崔浔心中却又是一阵悚然,季殊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秘闻,其言之凿凿,似乎亲身所历。

  还不等他问话,不远处的秦稚僵着一张脸,走到他身侧,死死盯着那人,咬牙切齿问道:“彼时可曾见过秦牧。”

  那人发出吃吃的笑声,阴恻恻地让人心里发寒。

  季殊几步上前,挤开两人:“你如此问,能问出个什么来?”说罢,手中短刃笔直钉入那人右胸位置,而后很快拔出来,引来一阵闷哼声,“看来如此也有些无用啊。”

  此计不通,他又将手中的短刃在那人面前晃过,不知是刻意还是如何,只用两根手指勉强捏住刀柄,将整把刀完整显露人前。

  那人一时变了神色,嘴角往下一耷,眉间耸起皱褶。

  季殊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不准还能给你个痛快。那女郎问你,见过秦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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