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41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里头暖意熏人,他随手脱了裘衣,却开了扇窗子透风。

  菜色很快上齐,都是些牛羊一类的肉,陪着酒暖身。

  “娘娘的病还是不好么?”崔浔想起方才跟着的医师,好奇问道,“宫里不是有太医么?”

  黎随慢悠悠抿了口酒,把身子凑了过去,拿手指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又四下张望两眼,这才轻声道:“不是为了看病,是为了求证些事。戚观复保举了位天师,奉上丹药三枚,姑母怕不好,拿指甲剐了些,要我找人好好看看。”

  人至极点,寻求的便是长生之道。贪生畏死,人之常情罢了,萧崇自然也不能免俗。

  崔浔对此事略有耳闻,那位天师据说有些异能,上可通天,这几日便要入城,大约也要去灵台做法。不过丹药之事,他倒是不晓得。

  秦稚难得插嘴道:“天地鬼神不过妄言,我曾听说,许多游方道士拿丹砂骗人,短时或许能令人精神抖擞,不过其后却会加剧人的衰败。”

  所谓异能,不过是用来骗骗人罢了,她从前也揭穿过不少,后来发现那些被骗的人反过来追着骂她,便也觉得无甚意思,只做个看客罢了。

  崔浔颔首:“是。”

  黎随叹气:“姑母也是怕如此的事,太医院那帮老家伙又从来不肯说真话,专挑好话说,所以才让我带外头来找人看看。喏,就刚才那个,专门让人从外地寻来的,说是还算有些本事。”

  “若是不好,也不晓得如何同陛下说。”他一顿,抬眸道,“你不知道,姑母为此只劝了句,陛下连药碗都掀了。”

  三人中,唯有秦稚不知帝王脾性,却也从其间听出些刚愎自用来,连句话都听不得。

  崔浔默了默,太子如今被关着禁闭,皇后又被如此冷待,杨家一党怕是得意得很,这天师着实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半晌,他才问道:“那位天师的底细如何?有没有去打听过?”

  “倒是去打听了一番,不过聊胜于无罢了。”黎随冷笑一声,“派出去的人打听了一圈,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天命之流的话。那位天师不知姓什么,人皆尊称一声玄虚道长,没有生平过往,似乎一道雷劈下,他便出世了。”

  他这话说得俏皮,却也隐隐透出件事来,这位玄虚道长身份来历不明不白。

  大周治下安稳,真想查一个人的底线又岂会一无所获,何况还是黎皇后的人,要说其中没有些许关系,谁又能信呢?

  崔浔轻声道:“其中怕是有人替他捏了个身世,他这头查不下去,不如去查查戚观复。”

  黎随了然,算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兹事体大,他一改往日的不着调,认真想法子应对。

  来往间又对饮了几杯,秦稚忽然出声道:“可否劳黎大人一桩事?”

  “嗯?”

  她从袖中取出季殊送的小瓷瓶来,递到黎随面前:“想请那位医师帮着看一看,这瓶药对人体是有有害,亦或是有什么用处?”

  好在她今日临行前,想着带上这瓶药找人看看。方才不慎忘了这事,此刻记起来倒也不晚。

  季殊这个人虽说信不过,但也不至于明晃晃拿着害人的东西招摇过市,找人看一看,再来决断如何处置。

  黎随顺手接了过去:“成,我让他帮着看看,不过你这拿了药却不知有什么用处...哪里拿来的?”

  此刻连崔浔都忍不住侧目望她,他们也算是日日在一起,怎么今日拿出来的药,他连见都未曾见过。

  秦稚转过头来,一时想起季殊来过的事还未同崔浔说起过,此刻拿了药出来,大有些心虚,道:“昨日...季殊来过,这药是他给的,说倘有用处。我怕有什么问题,才想着找人看一看...我本来想同你说的,结果起来后便忘了。”

  “忘了说他来过,却记得把药带出来。”崔浔听着这前后满是漏洞的话,无奈地叹气道,“你该喊我的,他那样的人万一伤了你怎么办?给你什么,你也真便收了,晚些我再找些功夫好的人过去你那里。”

  秦稚自知理亏,呐呐道:“那把药丢了吧。”

  谁知崔浔却并非如此想,反倒叮嘱黎随:“多找几个人看看,问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只要对人无害,送都送来了,便留下吧。”

  秦稚与黎随一怔,这分明是贼子的赃物,怎么他还要做出私藏的事来么?

  崔浔伸手点点她的头:“想什么呢,留下做个罪证,日后也好问罪。”

第56章

  那日过后, 大雪封门,外头行人来往匆匆,皆为置办年货。

  能说几句话的人, 也各自忙碌。除开柳昭明离开长安那一日,来打过招呼, 便是黎随派人将瓷瓶原物奉还。

  药倒是请医师看过了,也说其中都是滋补药材, 对人大抵是无害的。不过假死这等事, 太过离奇, 只在古籍上见到过,年代久远,未必真存于世。

  秦稚想了想, 夜里与崔浔吃饭时,捧了瓷瓶出来。

  “黎大人把药送回来了,估摸着没什么用,你拿去当罪证吧。”

  崔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崔浔放下碗筷, 连看都懒得看那个瓷瓶, 道:“既然无害,便放在你那里吧, 过些日子我再找人看看。”

  再找人看什么?

  看它是否真能让人假死闭息?

  秦稚不解道:“你不是要用来问罪季殊吗?放在我这里万一丢了怎么办。”

  “丢了便定不了他的罪吗?”崔浔替她舀了碗热气腾腾的汤, 细心撇去上头的葱花, “多一样少一样,他的罪名也足够重了。”

  杀三个人是重罪, 难道杀一个人便是无罪了么?崔浔不动声色,所谓假死药对他无用,男儿鼎立天地间,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何至于用这种办法苟且偷生。

  然而秦稚不一样,哪怕真到了走投无路之处,他也想为嘤嘤留下一线生机。这些日子大事频发,总让他心神不定,若是这药当真有奇效,他愿意违背自己的信条,留下以备不测。

  毕竟一粒假死药,用在刀尖上,便是第二条性命。

  热汤凉了些,不再烫手,他送到秦稚面前:“喝口汤。何况这东西放在你这里我也放心。”

  “明日等我回来,我们回去吧。”

  秦稚喝汤的手一顿,最近的日子过得大概太舒坦了些,她竟忘了还有两三日便要过年了,先前约定好去崔府过年,没成想如此快便到了眼前。

  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有些忐忑。

  崔浔适时开口:“你喜欢母亲做的春饼,我让人去同母亲说过了,明日应当能吃上。”

  “春饼是立春才吃的,还早。”

  秦稚喝汤之余,难得反驳一句。

  崔浔笑了笑,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喝汤。多可爱的模样啊,几乎将整张脸埋到碗里去,连吃饭都如此好看,真不愧是他的嘤嘤。

  然而嘤嘤本人不过是借碗隔断两人的视线,汤里是咸是甜并不怎么能觉察出来。不知为何,提及要去崔府见崔侯爷与崔夫人,她便有些坐立难安。

  分明两位长辈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多时候也是纵容她胡闹的,尤其是崔侯爷,出了名的惧内,偶尔也还记得帮她拦着崔夫人。怎么到了如今,反倒有些局促起来了。

  她放下碗筷,试探着问了句:“明日回去啊?”

  崔浔郑重点点头:“嗯,母亲派人来催过好几回了,怎么了?”

  “...没怎么,我先回去了。”

  秦稚丢了碗筷,逃也似的往回跑。漫漫长夜,她怀着想不明白的惴惴不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是冷着脸的崔夫人,硬是在她身上挑三拣四。

  第二日醒过来后,她依旧有些心神不定,直到被崔浔牵着站在崔府门前,才原地打了个颤,在一众下人藏都藏不住的喜出望外里,左脚绊右脚地走了进去。

  “嘤嘤,你冷吗?”崔浔把她的手往自己这里牵,正好包在掌心里替她暖着,路上随意寻了个下人问话,“老爷和夫人呢?”

  下人不敢直视秦稚,却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借着回话的时机,偷偷打量一眼:“老爷同夫人去俞大人府上了,晚些时候才回来。”他顿了顿,又照着崔夫人临走时的吩咐道,“照夫人的吩咐,秦女郎的房间安排在女郎边上。”

  崔夫人很有远见,怕秦稚在府里无人说话,特意把她迁去与乔恹同住,年岁差不多的丫头,总能说到一起去。

  秦稚听闻崔夫人离府,不知为何陡然松了口气,藏在崔浔掌心的手也回了些温,被带着往后院走。

  崔府先前是崔浔世父所居之处,设计布局颇有意味,步道幽深蜿蜒,让人置身其中,有些难寻方向。崔浔牵着她,边行边一一指给她看。

  “父亲与母亲住在那头,我住得远些...你与恹恹同住,她爱玩闹,也能与你作伴。”

  秦稚试着记了个大概,却在经过第二条近乎相同的小径后,仅存的些许印象荡然无存,只当做游玩般看着。

  “郎君,有人送年礼来了。”

  有客到访,府里没个做主的人,下人只得来请崔浔。秦稚抬眼望向面前的小院,神色一定道:“我自己去吧,别让人久等。”

  人都到了这里,也不会走丢。崔浔点了个婢子跟着秦稚,自己则快步去前院待客。

  秦稚目送崔浔离开,半晌才收回目光,款款往里走。

  “嘤嘤姐姐!”

  乔恹从正对着的房门里跑出来,手里捏着来不及放下的剪子,不知在绞什么。秦稚望向她,想来崔夫人待她真如亲女,如今被调养地有些肉了,看上去倒是正好。

  乔恹几乎是一路跑来的,牵着她的手往房里带:“浔表哥派人来说过,你们过两日回来,没想到竟然是今日,我正在里头裁样,姐姐陪我看看?”

  话说着,她脸上不自然浮起些红晕来,不像是被冻得。

  秦稚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她走了进去,入内一观,才发觉岂止乔恹面上染红,这满室皆是喜气。

  正中的圆桌上,铺陈着块鲜红极了的锦缎,被人裁剪成衣裳,不过大片空着,还没来得及绣上花样。

  这样红的颜色,总不能是为了过年备着的。秦稚狐疑着摸了摸桌上的衣裳,回头望向乔恹。

  只一眼,乔恹的脸越发红了。

  “你们下去。”

  她挥退了陪着的婢子,只留下她们两人,才红着脸道:“姐姐,你帮我看看,哪个花样合适些?”

  摆着的两个花样,一个是芙蓉花开并蒂,另一幅则是凤穿牡丹,都是极好看的。秦稚觉得都挺好,指了离自己近一些的凤穿牡丹:“这个吧。这是要做什么?”

  乔恹小女儿情态毕露,趴到秦稚耳边道:“姐姐,我定亲了。”

  秦稚颇有些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方才挑得属实有些不认真了,复又拿起两张花样来回比较。

  听说出阁女都有自己绣嫁衣的习惯,这小半年过去,竟不知乔恹也定了人家。

  不知为何,秦稚忽然记起某个夜里,乔恹问她的话。

  关乎她与崔浔的事,彼时不知会有今日,才会截然回对两人无甚结果的话。那时候斩钉截铁说下的话,如今再让她说一遍,却是难于上青天了。

  她张张嘴,想为自己言出不行的所为辩解一二,然而却不过徒劳。

  还是乔恹见她的模样,问道:“姐姐有话要说?”

  “...先前,”秦稚在心中模拟百遍,最终还是没能将话说得婉转,“我先前说我不想争,如今...”

  乔恹以为什么大事,却不过是此等微末,带些炫耀意味道:“本来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要争?我又不蠢,不是我的,用了手段又如何。何况,俞家的郎君...一点也不比浔表哥差。”

  乔恹试过,不过崔浔连靠近的机会都没给她。不过她也万分庆幸,毕竟如今与她定亲的郎君,更好。

  “...凤穿牡丹似乎难些。”

  心结这种东西,一旦说开,也便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乔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这件嫁衣,拿着凤穿牡丹的图样来回比着。

  “对了,明日姨母要带我去买些头面,说带姐姐同去。”

  提及崔夫人,秦稚突然又有些不安起来。头面这种东西她用不上,不过崔夫人说要带她去,又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大不了陪着搭腔。

  转瞬,她又怕自己对这些没个研究,届时让崔夫人不满,觉得自己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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