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42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乔恹瞧见她在凳上坐得不安稳,犹疑着问道:“姐姐不舒服吗?”

  “也不是...”秦稚摸摸自己的额头,问道,“我对那些也不了解,万一说错什么,崔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乔恹明白过来,亲事定下之后,她见俞夫人也是这样,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说到底不过是对即将身为他家妇的不安罢了。

  推己及人,她一语点出秦稚没想明白的事:“姨母从小看着姐姐长大,姐姐什么时候怕过?我知道姐姐在怕什么,怕姨母不满意,你与浔表哥的事又要生波折。可是姨母又不是不认识姐姐,若是不满意,怕是连门都不让进,又怎么会忙着收拾房间出来。”

  “赫赫有名的女侠秦稚,捉贼擒敌,原来也会有怕的时候?”

  玩笑话总是有用的,秦稚一时间放松下来。乔恹说得没错,她如此在意,不过是因为这事关系到崔浔与她之后的路。

  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何时起,崔浔在她心里越来越重要,甚至这种她往日不值一提的事,都能如此轻易影响她的情绪。

第57章

  乔恹拿着绣样, 似有若无叹息一声:“有时还是羡慕姐姐,俞家...算了。”

  她欲言又止,仿佛对这桩婚事又有甚不满意之处。然而先前提起俞家郎君时, 她面带红晕,不像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大概总有不甚满意之处吧。

  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里, 姓俞的也不过一户,依照崔夫人对乔恹的疼爱看来, 想也不会让她嫁到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去。

  秦稚心想, 许的大概正是那户人家了。

  说起俞家, 崔浔抽空也跟她说过几句,算得上是新贵,借着一股东风直上的人家。

  梅承安与梅嘉平父子被判了重罪, 相位总要有人来坐,朝中暂无可堪此重任之人,萧崇破格提拔梁州太守金长源入中央为相,并趁此好生提拔了一众臣子。说来也巧,俞家老太爷曾为金长源授业, 金长源念着师生之谊, 与俞家越发走动亲密。

  算日子,乔恹定亲之时, 金长源还未受重用, 俞家自然远不及崔家的门第, 俞家算是高攀了。然而时过境迁,短短几日功夫俞家水涨船高, 崔家表亲便有些不够看了。

  或许俞家对乔恹生了些微词吧。

  秦稚大大咧咧惯了,对上这等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解, 只得含糊着说道:“崔家与俞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正说着话,婢子从外头跑来,道:“女郎,夫人回来了,俞家夫人也来了,正在前厅坐着,夫人让人来请女郎。”

  一个分神,乔恹手里的针直直扎在指尖,她吃痛嘶了一声,慢慢把手指放到嘴边吮了吮,回身怔怔道:“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她这是把秦稚当成了救命稻草,牢牢抓着不肯放,也不知那俞家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让她畏惧到如此地步。

  来时只觉得路远迢迢,再从后院到前厅去时,倒是觉着近了许多。

  秦稚眼睁睁瞧着乔恹在门边深吸了几口气,才提着神慢慢往里走。

  堂中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夫人,秦稚自然认得崔夫人,慈眉善目地同人说话,边上那位想必便是俞夫人了。

  “恹恹来了。”崔夫人同她们招招手,倒也不意外秦稚同来,只当她们感情深厚,自然地同俞夫人介绍,“这是秦稚,从前在蜀中时,我也是拿她当半个女儿看的。”

  俞夫人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淡淡道:“也算是标致。”

  趁着闲话的功夫,秦稚暗自打量过俞夫人。算不上年轻,眉目间有劳心过度的皱褶,加之新得提携,又用了极重的金银装饰,生生衬出些富贵来。如此一比,崔夫人倒是落了下乘,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妆扮。

  俞夫人放下茶盏,身后的婢子把随身带来的匣子捧到乔恹面前。

  “金夫人族弟从外带回来一匣明珠,送了几粒到我那里。”俞夫人不大爱笑,难免让人觉着不好接近,“这东西衬丫头们最好,我也没个女儿,都给你了。”

  虽严肃了些,倒也不像是个坏心眼的人。秦稚瞥见匣中的明珠,粒粒浑圆莹白,即算再是不懂,也能看出价值不菲来。这么一匣明珠,说送便送,也真是阔绰,可见如今俞家当真是富贵极了。

  乔恹捧着匣子,有些不安地谢过,却只换来俞夫人一个嗯字。

  崔夫人掩唇笑了声,挥挥手:“我让人买了你们爱吃的零嘴回来,倒也不必在我们面前拘着。这几日梅花开得盛,去吧。”

  这样的场合里,小辈说不上几句话,除了充作会配合着笑几声的人偶外,实在算不上有甚作用。崔夫人察觉出她们浑身不舒坦,大大方方把人放了出去。

  左右俞夫人要送的东西也送到了,还未过门的女郎,何必如此早凑在跟前服侍。

  秦稚清楚察觉到乔恹如释重负,轻叹一口气,出去的时候,脚步也轻快许多。

  “这位秦女郎,倒是不像传闻中那般,性子活泛。”

  还不等她们彻底离开,便听得后头议论声起,俞夫人点名道姓地说起秦稚。

  崔夫人的声音跟着响起:“那孩子在外头过得不安稳,难免收敛了性子。”

  偷听壁角不是什么好事,秦稚也不在意他人如何评论自己,正要离开,却听俞夫人提到了崔浔的名字。

  “你家的郎君少年有志,几年做到绣衣直指,也算得上炙手可热,我听说杨家也找过不少人问过。你只这一个儿子,何不多挑一挑。”

  明里暗里不过是说她与崔浔不相配,该换个世家贵女来,似乎才是最好的因缘。

  真是讨厌,她明明都骗自己这些不要紧,偏偏还要让人提醒她。秦稚鼻尖有些泛酸,她慌忙低下头。

  乔恹察觉出不对来,死死攥着她的手:“姐姐。”

  秦稚摇摇头,却在墙角慢慢蹲了下来。她有事执拗地很,既知不配,也要听完这剩下的所有话。

  崔夫人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传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浔儿喜欢最要紧。”

  俞夫人不以为然:“他们都还小,能知道个什么。如今一头热,自然觉着哪里都好,为人父母者,总得帮着看看。如今都传遍了,你家的郎君为了这位女郎事事做得出来,这还尚且未定亲,依我看,不像什么正派人家出来的。”

  也是秦稚这几年脾气收敛,换做以前有人如此说,不被她拿扫帚赶出去不罢休,还谈什么其他。她此时缩在墙角,手被乔恹捏着,双目愣愣。

  房里静了静,似乎各有盘算,崔夫人许久才轻声开口:“她母亲没得早,蜀中那些年,大半时候是我看着教的。”

  这话算是有些分量,俞夫人暗指秦稚无甚家教,崔夫人偏偏摆出一副这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模样,一时倒让俞夫人哑口。

  半晌,俞夫人又道:“即算如此,她家里如今也没什么人了吧,日后成婚,想来无甚助益,怕还要被人捏着出身做文章吧。我也是为着你们好,这好人家的女郎多的是,何必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呢。”

  乔恹神色变了变,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婆母说出如此的话,然而碍于这层关系,也只是在心里觉着不妥,倒也没有开口。

  崔夫人摸了摸腕上的翠玉镯,一时轻松起来,开口道:“府里洒扫诸事有小厮仆妇,中馈之事挑上几个得力的嬷嬷也能办得妥当,至于迎来送往,慢慢也总能学。她若实在不想学这些,趁我还能动,倒也能帮着。这些事,她自然什么都不会,也无甚煊赫家世。”

  她顿了顿,望向俞夫人:“只是我儿娶妻,娶的是情投意合,这是最难得的。其他的事,重不过这一层去。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若不是来了长安,婚事早该办了,何至于让她漂泊多年。”

  秦稚闻言,一时有些愕然。她向来知道崔夫人嘴硬心软,对着她的指责不见有多温情,似乎对她处处不满,故而她也能硬着心肠不再喊嬢嬢。

  然而却不知,在遇上旁人指摘时,崔夫人竟如此回护她。

  里头的人话说不到一起去,只听得俞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再无说话声响起。

  秦稚一时心潮波动,拉起乔恹往外跑。

  崔夫人的话依旧在心头缠绕,道旁梅花也无甚吸引力,秦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何处,只是觉得如此跑一跑,似乎会松快许多。

  只这一跑,便正好撞上送客回来的崔浔,捏着一枝梅花枝,正往这里慢慢行来。

  “嘤嘤。”

  崔浔刚刚送走俞家郎君,想着秦稚住进新的地方,添上一枝梅花,也好多些雅趣。故而他特意绕了路,挑了开得最盛的一枝红梅,想着送去给她。

  没成想却在半道遇上了,还与乔恹牵着手跑得飞快。嘤嘤倒也罢了,跑几步算不上什么,后头的乔恹显见吃了苦,脚下踉跄,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出声道,“你看,恹恹快跑不动了。”

  秦稚猛地停下脚步,松开紧捏着的手。不知为何,她听到崔浔的声音,鼻尖越发酸了,眼眶还泛了热,突如其来的委屈,也不知是为何。

  乔恹万分感激地望向崔浔,伸手理理碎发,气喘吁吁道:“方才...方才我们去见了俞夫人。”

  崔浔微微皱眉,秦稚的反应看着像是受了委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然而乔恹又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抱着匣子站在原地。

  崔浔轻叹了声,把俞家郎君的话转交给乔恹:“俞七郎让我问问你,年后会有诗会,你去不去?你回去想想,过几日告诉我。”

  乔恹点点头,也不想再做多余的那位,念着诗会的事,回身朝院子去了。

  崔浔走近几步,试着唤她:“嘤嘤?怎么了?”

  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秦稚越是觉得委屈,还不等人走近,猛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埋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怀里像是扑进了一只娇软的猫儿,无声无息,却暖得很。崔浔伸手护住她的头,静静陪着她呆立。

第58章

  崔浔与秦稚在这里的消息散得飞快, 崔家下人怕惊跑郎君好不容易磨来的女郎,私下都打过招呼:途经此处,千万记得绕行, 切莫打扰了郎君。

  时候久久过去,竟无一人前来。

  “我只会拔刀。”

  半晌, 秦稚仍不肯抬头,低头闷着声音说话:“什么绣花样, 操持家务我一概不会, 别的女郎能干, 我却终日只会抱着一柄刀来来去去。”

  她从前不是个自卑的人,别人嘴里的门当户对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哪怕经过困顿的那几年, 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如何屈于人下。

  向来练就一颗顽心,旁人的话语并不能真正刺痛她,俞夫人的话不过是提醒了她一句。秦稚想要确认一件事,这些世俗的要求,对崔浔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崔浔愣了愣, 忽而轻笑一声, 声音如春风般:“她们能干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绣娘绣花,仆妇洒扫, 各司其职, 难不成我还要每一位都娶回家吗?我同你说句实话。”

  他低下头, 说出藏了这么些年的话:“你幼时打遍蜀中无敌手时的英姿,便足以令我倾倒终生。”

  秦稚骤然红了脸, 这人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招人烦了。什么叫打遍蜀中无敌手,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英姿,她那时确然犯浑了些, 但也不至于这般夸张。

  “...我没有。”

  崔浔固执地哄着她,用手在一边比比划划:“你那时不过这么高,母亲早起给你绑的发,总也挨不过中午,同人打了架便来找我帮你梳头。我那时便想,若我有幸,这辈子都想为你梳头。”

  彼时情景历历在目,秦稚仗着自己会些功夫,连比她高一头的男童都敢打,不至于吃亏,但难免被扯乱头发。她怕被崔夫人念叨,每每都偷偷去找正在念书的崔浔,狗腿子般的递上个梳子,喊着逐舟哥哥。

  崔浔早慧,不止于功课武艺上,头回答应替她梳头时,便做好了终此一生都要为她梳头的打算。

  “...”

  秦稚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从他怀里脱身出来,转着眼珠子看他手里的梅花。

  不得不说,崔浔的话虽不着调,却让她心里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一扫而空,似乎先前沉闷着的并不是她。

  “放到水里能养几日,你不喜欢熏香,不如梅枝的香气自然。”崔浔见她喜欢,索性把梅花递给了她,“养上两日,我再替你换一枝。”

  梅枝香气悠长清冽,秦稚伸手拧下一朵,一垫脚簪在崔浔耳边。

  小小巧巧一朵梅花,便如此安静盛放在崔浔耳边,只是有些摇摇欲坠。秦稚伸手扶了一把,捉弄着道:“你戴着真好看。”

  谁料崔浔竟真不去摘这朵梅花,任由它挂在耳边,自己伸手牵住秦稚,慢慢往回走:“你戴上的,我等你替我取下来。”

  *

  除夕夜里,风雪大作,最是喜气时,唯独灵台之上,留着些孤寂之人。

  因着梅家变故,梅拂衣虽不至于被除去良娣的位份,却也不能在东宫继续如从前一般,好在灵台上还有永昌公主作伴,算不上十分冷清。

  是夜除夕,外头爆竹声不断,梅拂衣与永昌对坐,频频往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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