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啤酒深千尺
“久仰大?名,缘悭一面。”林先生低声笑了半天,“总是听?我哥哥说起你和那位耳力惊人的年轻后生呢。”
“……你是林澜的弟弟?”隋昭昭这句话像是从齿缝挤出来一样艰难。
“是呀,真可惜。”林先生嘴里这么说着,面上?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可惜后来我进去蹲了几年,一直没机会见见你们。”
隋昭昭记得有这么一个事儿,让林澜真正下定决心打算调离纳河的,不?仅仅是别弯月,还有他那个入狱的弟弟。
第63章 给脸不要脸
林澜就是那位在抓捕占巴的最后一次行动中牺牲的森林公安, 当时也是别弯月谈了四年?多的未婚夫。
空气凝涩了半分钟之久,隋昭昭不太?确定,她的大脑随着这位林先生所提供的信息一起?炸了。
“别弯月小姐还在家?里?等着我和我哥一起?回?去吃饭呢。”林澜似乎特别满意隋昭昭的表情, 双手被狼狈的捆绑在后面, 人却笑得十分肆意。
隋昭昭盯了他?很久,才终于从这张面黄肌瘦的脸颊上寻觅到一丝与那位意气风发的森林公安相似的眉眼。
这太?荒谬了。
哥哥是为了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未来而奋斗的烈士, 弟弟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盗猎恶棍。
“怎么, 认不出来?”林先生垂下眼角,冷冰冰道,“也是, 他?可能鲜少提起?我这个给他?丢脸的罪犯弟弟吧。”
淅淅沥沥的雨水划破夜空, 点?点?滴下来, 带着寒凉刺骨的温度。
一道闪电宛如张牙舞爪的长蛇撕裂夜幕,轰隆作响。
“但是那又怎样,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林先生又尖锐的笑道,“你?说他?图什么, 唯一的亲人被他?毫不犹豫的送进监狱里?,未婚妻子远在长洲守寡精神失常, 自己?身首异处。他?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啊?就连他?的死都那样卑贱如蝼蚁,到头来活得还不如我这样的败类。”
“林海是吧, 你?算什么东西?”隋昭昭双眼如刀刃,五指紧紧的扣在他?的脖颈上, “也敢拿自己?跟他?比?”
她的眼神很具有杀气,对于林先生这样的人来说,见过女人要么是魅惑柔情似水, 要么是狠辣如毒蛇,像隋昭昭这样十分硬骨头的眼神, 他?第一次见,感到万分惊奇。
“难怪占巴对一个女人恋恋不忘那么多年?呢,”林海大笑,视线如黏腻的蛙舌一样令人恶心,“你?想要杀了我吗?那你?的好朋友好闺蜜可怎么办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做客吗?”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纳河。”隋昭昭看着他?,“我先杀了你?,再把纳河掘地三尺也能把别弯月找出来。”
“真的吗?你?确定找出来的还是完整的吗?”林海感觉到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仍然不怕死的挑衅道,神经质的大笑,“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吗……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吧!”
“隋昭昭!”
一声嘶哑的低吼把她从愤怒里?面拉了出来。
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眼尾红得可怕,就知道她又陷到情绪里?面去了,他?扶着门框,唇齿间还喘着炙热的粗气,一字一句道:“你?先放开他?。”
隋昭昭只是回?头茫然的看着他?,但是手底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眼看林海的脸色从通红变得青紫。
“你?先放开他?,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骆清河缓缓走进,肩膀上的伤口被长长的绷带包扎着,寒风凛冽里?赤/裸着上半身,肌肉随着他?的情绪一同紧绷,他?看着隋昭昭剔透的眼睛,咬牙轻声道,“听话,过来。”
骆清河从小就是一个情绪淡漠的人,庙里?的得道高僧曾给他?看过面相,直言此人薄如刀片,过于锋利亏损,像是世俗善恶之外旁观的过客。
但他?现在将?视线落在隋昭昭那双眼睛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能透过那层恶狠狠血淋淋的薄雾,看到里?面的凄厉和绝望。
“他?不该死吗?”隋昭昭太?困惑了,“林澜该死,耳朵该死……现在就连原本无辜至极的人都被扯进死局里?,为什么那么多好人该死,杂碎却?一个又一个苟且偷生的活着?”
她太?困惑了,以至于那双咬牙通红的眼睛,终于落下了泪珠。
闪电如龙蛇走势撕破时空与夜幕,那一瞬的光亮照亮整片土地,毫不保留的打在三人的身上。
有人隐忍规劝,有人痛苦困惑,还有的人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白?白?看着世间的风景。
隋昭昭永远记得她的导师为她上的最后一堂课。
白?发婆娑的老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他?说:“坚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断的质疑所有的一切。”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能得到什么回?报?会失去什么东西?”
“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知晓,信仰是你?刻进灵魂那一刻的喧嚣。”
“而它必将?因凸显功利性而走向平庸。”
而现在,有一个与导师素未谋面的人告诉她同样的话。
“谁都能为这些?人的死感到不值,只有你?不行。”骆清河看着她,平时那样凌厉的一个人,这一刻看上去格外的平静而悲悯,“因为你?懂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会死得其所的,信仰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骆清河将?隋昭昭的手从林海即将?窒息的脖子上挪下来,他?蹲下来平视着这位深藏不露的林先生,半晌才开口:“我是不想让她那双手染上鲜血,但不代表你?真的能全手全脚的从这里?走出去。”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甚至还缠着绷带发着烧,但是林海看着这张脸,脑海里?没由来的就浮现出了骆山河的下场,冷冰冰的盯着他?们半晌,才垂下头去。
“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欢迎找我继续刚才没谈完的问题。”林海最后一句诡异的话刚刚落下,就被骆清河一脚踹翻在地,刚刚还把他?从隋昭昭手里?救下来的男人,这一脚踹得却?不比掐死他?的下场要好看多少。
整个胸腔的骨头仿佛要被这股巨力撕裂,闷响的那一下让林海痛得没办法叫出声,随后锥子般的阵痛才如蛛网一样在四肢百骸里?四散开来,缓了一会,他?才趴在地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骆清河高高在上的瞥了他?一眼:“别给脸不要脸。”
“你?怎么出来了。”隋昭昭冷静过来,把别弯月的事情下意识的压在了心底。
骆清河没说话,先是看了她半晌,才动作极慢的走过来。
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气息十分的温热,隋昭昭知道这是不属于骆清河正常体温的热,骆清河脸色白?得不行,连一向殷红的嘴唇都开始泛白?干裂。
他?就拖着这样一副病殃殃的躯体走过来,还顺便一脚踹翻了一个成年?男性。
骆清河叹了一口气,脖颈弯曲,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嗓子也被烧嘶哑了还得操心:“再不出来你?怎么办呢?”
“你?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真让人放不下心。
“……不是,你?在说我吗?”隋昭昭不知道刚刚她那几句恶狠狠的威胁,有哪一句听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十分不解。
烧糊涂了吧这人。
半晌,隋昭昭也叹气:“我……”
她这句话刚刚起?了个头,骆清河摇摇欲坠了大半天还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不负众望的坠了下来,整个人失去意识的直挺挺倒在了隋昭昭的身上。
这人光靠着一身的硬骨头撑起?来的皮相,砸得随昭昭生疼。
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当年?隋昭昭第一次见到骆清河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下砸出来的羁绊。
“骆清河?骆清河?”
隋昭昭叫了两声,这人这会是彻底的晕过去了,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晕过去,姓骆的那万年?抚不平的眉头还是微微的皱起?,像是怎么也推不掉的一座山脉。
电闪雷鸣,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
“周大范,占巴在顶楼。”老王对着周队轻轻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身后是一群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人,老旧的别墅在早杂草丛生的郊区里?独树一帜,风雨飘零,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那样的严肃。
“你?他?妈的再叫老子本名试试?”周队没由来的破防了,一脚踢在老王的小腿上,恶狠狠的威胁,“没大没小的,你?是队里?唯一一个敢直呼我本名的,要不是看你?资历老,没你?好果子吃的!”
老王被踹了一脚,又不敢太?大声,露出一个相当迟疑的神情。
“周大范儿,搜过了,他?们说一半人追着隋昭昭的车跑了。”小李严肃的凑过来汇报。
“滚!”周队气得从嗓子里?吐出一个气音,“叫就算了,你?他?娘的哪人啊!说话还带儿化音。”
周队压下火,瞪了两人一眼:“都跟我走,这次占巴绝对跑不了了,速战速决。”
十几个警察屏气凝神的搜到了顶层的最后一件房屋门口,房间的门微掩着,像是里?面的人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
周队跟老王默契的对视一眼。
咚——!
下一秒,老王一脚利落的踹开房门。
“不许动,举起?手来!”数把黑洞洞的枪口竖起?,尽数指向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身上。
占巴不知道是早知今日已经心死如灰还是怎么样,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手腕自然的吹在把手上。
“占巴,你?跑不掉了!”周队低声吼道,“转过身来,抱头蹲下!”
那道让人闻风丧胆的背影却?恍若未闻。
周队蹙起?眉,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老王余光瞥见,继续大声警告:“我数三声,再不转身蹲下我们就开枪了。”
第64章 不想再追了
空气紧张到近乎凝固。
老王看着周队缓缓靠近, 一边道:“一、二、三……!”
“停下!”周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瞪大,抬手阻止, “这人不是占巴!”
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脑袋正中央顶着一个血洞,还没干掉的血液从眉心穿透整张脸滴到了裤子上, 溅起一朵血花。
“他也?是老龙人。”小李第一个凑近, 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块极具象征意义的链子。
“出去拎一个进来认认。”老王摆手。
“老王和你?们几个人在这看着,整理现场。”周队速度极快的布置指令,“小李带一车人去接应隋昭昭, 剩下的人跟我追, 看现场情况占巴肯定刚走没一会?。”
周队的猜测显然正中把心, 占巴不肯退让一步,势必让隋昭昭三人尽数留下, 但隋昭昭何尝又不是,她?不仅仅想要全身而退, 甚至还跟周队联合了一出釜底抽薪,试图把占巴的命留下来。
“占巴先生,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把您安全送达目的地的。”
吉普顺着后山蜿蜒的小路横冲直撞, 似乎就准备靠着坚硬的躯壳披荆斩棘的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占巴坐在后座,那一只?眼睛落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人身上, 沉默不言,但视线却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绕在两人背后,看得?他们莫名生出了阴森森的鸡皮疙瘩。
“请您放心, 林先生特地嘱咐过我们,就算是豁上我们兄弟俩的两条命, 也?务必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司机看上去有五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淳朴厚实?的脸,看上去格外有欺骗性?,硬着头皮道。
“他的后手还真不少。”占巴啧了一声,叠着腿靠在后座上,“所?以呢,你?们现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安全的地方。”司机斟酌着重复道。
占巴嗤笑一声:“怎么,林老板想让我为他做什么事?”
“……只?是保护您的安全而已。”司机第一次跟占巴这样的大人物接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处境这样狼狈,这人身上还是给人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
“真不诚实?。”占巴调侃的视线落在前面的后视镜上,隔着镜子与司机对视上,“你?应该跟了林海没多久吧,他知道我向来最讨厌不诚实?的人。”
“占巴先生,我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