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 第18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轻松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提不提神的也看不出,洗手间她跑得比谁都勤,骂京市的咖啡偷工减料,咖啡味儿都尝不出。

  曲疏月尝一口她的,苦得皱眉头:“这还叫没味道?姑姑,你在巴黎,喝得是有多浓啊?”

  曲正文始终不说话,掐着表看时间,一副长子坐镇的模样。

  到快七点时,严院长才从手术室出来,他也上了年纪,看着已是乏透了。

  曲正文忙扶上他的手臂:“严院长,我父亲怎么样?”

  曲疏月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巴巴望着他,生怕自己因为恍惚漏听什么。

  严院长歇了口气,拍拍曲正文的手背:“放心,手术很顺利。”

  曲疏月闭上眼,靠到雪白的墙壁上,深深的呼了两口气。

  这颗吊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六天后,曲慕白才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挪到了特护病房里。

  他才刚清醒两天,大家都像得着信儿了似的,纷纷捧着花前来看望。

  周五晚上是曲粤文陪床,一大早曲疏月就来了,换她回家去休息。

  曲慕白还在熟睡中,没有醒,安静躺着,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曲疏月走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

  她把水晶雕花瓶里的水倒掉,扔掉开败了的康乃馨,将一捧从早市买来的百合插上。

  清早曲疏月开车打花店过,见塑料桶里盛着明黄色的百合,晨光下看着,厚实的花瓣上闪动着丝绸光泽。

  她想,爷爷喜欢这种暖调的亮色,偶然作画时也多有青睐的,便停下来买了。

  慧姨做好了早餐送来,问曲疏月要不要吃一点,她摇头:“在外面吃过了。”

  没多久,曲慕白转了个身,醒了。

  曲疏月坐在床边,往前倾了倾身体,笑着问:“爷爷,昨晚睡的好吗?”

  护工听见响动,去洗手间端来热水,给曲慕白擦脸洗手。

  刚做完一场大手术,曲慕白声音仍然虚弱:“不好,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曲疏月拿了把小梳子,给他整理头发:“我问过严院长了,您哪,再耐烦住几天。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曲慕白老小孩似的发脾气:“你又糊弄我,哪里有那么快。”

  人在生病的时候,心性总会变得不一样的娇气,要人安慰要人哄。

  曲疏月掀开被子一角,手伸进去,给爷爷揉着小腿上淤堵的青块,动作熟练又准确。

  她柔声道:“哎呀,曲大校长,你就听我的好不好。咱们一次把病治好,以后这医院啊,能不来就别再来了。”

  简单吃了些早餐,曲疏月拿了一本《钧瓷雅集》,坐在床头给她爷爷读。

  她略显轻熟感的声线,带着从小对瓷器的强烈信念感,比博物馆里的解说员还有感情。

  读完一段以后,门外传来一道掌声,是陈云赓。

  曲疏月忙站起来:“陈爷爷,您好。”

  陈云赓是刚锻炼完过来的,穿一件短袖Polo衫,戴了顶棒球帽,鬓边新染过的头发乌黑,人看着也精神。

  他压了压手:“坐吧,小月的这把嗓子,有如天籁啊。”

  曲疏月去搬了张椅子,放到床边:“陈爷爷过奖了,您坐。”

  护工也挪了一张来,给他身后的陈涣之坐,接过司机手里的果篮。

  曲疏月冲他略颔一下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涣之今天没上班,穿了件白短袖,一条浅卡其的裤子,打扮的很休闲。

  曲慕白勉强牵动一下唇, 还要挣扎着起来:“老伙计,你来了。”

  陈云赓拦了拦:“你别动你别动,就这么靠着吧,咱俩说说话。”

  曲疏月见状,往下面塞了两个鹅绒枕,扶起曲慕白伴在床头,这样更舒服一点。

  陈涣之跟他问好:“爷爷,您感觉好点了吗?”

  曲慕白侧过头,看了看他:“是涣之啊,我精神不济,都没有看见你。”

  说话的中途,他停下来歇了一段:“严院长都跟我说了,亏了你在车上给我做心外按摩,我才没去见马克思。爷爷谢谢你了。”

  “这小子应该做的,谢什么!”陈云赓拍了下孙子的后背:“否则那么容易,就叫他把我们小月娶到手了?这是对他的考验。”

  自从上次相亲宴,两边祖辈说定了结婚以后,陈云赓就不认为,在这件事上还有什么变数。

  他早已在心里认定了这个孙媳妇。

  曲慕白微点了一下头:“你这么说,那老头子就托个大,不谢了。”

  陈涣之语速匀缓,脸上历来淡然的神色,也未见任何的起伏:“本来就不用谢,爷爷也太肯见外。”

  病房内日光普照,窗外延伸过来的树梢上,时而掠过几声清脆鸟啼,瓶中新折的百合舒展卷曲。

  世上一切都有序运转,顷刻间,唯有曲疏月怔了一下。

  这一周以来,她都处于一种紧张的忧虑里,完全忘记了结婚这档子事。

  现在危机解除,曲疏月又陷入另一种慌乱当中,这下不会真的要嫁给陈涣之了吧?

  思忖间,曲慕白已经指着她:“是,我送进去抢救的时候,月月还哭鼻子,说要我看着她和涣之结婚。”

  曲疏月当即红了脸,局促间,蹙着眉喊了曲慕白一声:“爷爷!”

  陈云赓笑着摆了两下手:“不听你爷爷的,他不地道。小姑娘家的心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穿,我替你批评他。”

  曲疏月低垂着头,压根不敢往陈涣之那边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笑她口是心非。

  她趁给爷爷看点滴的时候,往他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

  只看见他挺直的鼻梁,架一副银丝边框眼镜,镜片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深邃。

  陈涣之无声坐着的时候,太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一脸修道者的禁欲。

  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了。

  除此之外,曲疏月在他的脸上一无所获,一丁点有用的讯息都没扒到。

  临走前,陈云赓嘱咐几句:“老曲,踏实养好身体,咱们还要办喜事。”

  曲慕白点头:“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好起来。”

  稳妥起见,曲粤文兄妹两个商量过后,让老爷子住到了立秋那日。

  回曲家的当天,曲疏月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行领导知道她家最近事多,给批了。

  余莉娜说要来帮忙,曲疏月让她不必来。

  住院的时候,她已经来看过很多次了,每次提一大堆保健品。

  曲疏月真担心她这么大手大脚,她爸给的那点银子是不是够用。

  慧姨早收拾好了房间,站在大门边等,看见车子开过来,先抖开了手里的毯子。

  曲正文把父亲弄到了轮椅上,曲疏月在后面推着。

  曲粤文接过毯子,铺在了曲慕白的膝盖上:“爸,今天风大,您盖上。”

  “好,走吧。”

  当晚廖敏君和曲意芙也来了,全家人依次坐在长餐桌边,一起吃晚饭。

  廖敏君笑着给继女夹菜:“月月,这段日子你辛苦了,多吃点。”

  曲疏月尝了一口,淡淡道:“谢谢阿姨,你也吃啊。”

  曲粤文坐在老爷子下首,穿了一件香奈儿的复古衬衫,脖子上挂一枚翠玉无事牌。

  她左右两只耳朵上,各戴一翡翠耳环,头晃动时波光粼粼。

  曲粤文得了其母七分美貌,又常年在艺术界混,身上的富贵感也是今古混杂。

  曲意芙咬着筷子,盯着她姑姑看了半天,忽然响亮的哇了一声。

  廖敏君问她怎么了,她说:“姑姑的耳环好漂亮,爸爸,你能给我买一对吗?”

  曲正文呵斥她:“你才多大啊,要这么贵重的物件儿干什么,不许买。”

  曲意芙立马把碗一推,大喊大叫起来:“我就要买!我就要买!凭什么不给我买!”

  廖敏君像脸上挂不住似的,道歉说:“爸爸,对不起,这孩子都让我惯坏了。”

  曲慕白坐在上首,看了孙女一眼,见怪不怪道:“没事,小女孩子爱美,情有可原嘛,粤文。”

  曲粤文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意芙乖,先吃饭啊,姑姑一会儿啊,给你一对。”

  曲疏月放下盛汤的勺子,把汤端给曲粤文:“姑姑,尝尝慧姨炖的鸡汤,加了老山参的。”

  她姑姑接过时,露出一个追悔莫及的笑,曲疏月心领神会的,笑着端给她。

  吃到一半,曲慕白突然清了下嗓子:“正好,趁着家里人都在,我宣布一件事。”

  曲正文放下碗:“爸,您说,我们都听着。”

  曲慕白说:“对,你是当人家爹的,更要仔细,是有关月月的婚事。”

  住院这段时间,眼看着陈家的秘书进进出出,陈云赓父子俩各来探望一遍。

  曲正文不是傻子,多少也看出了一点眉目,只是不好直接问,怕挨父亲的骂。

  既然老爷子开了口,曲正文顺水推舟道:“爸,和陈老爷子说定了?月月要嫁到陈家去?”

  曲慕白郑重点了一下头:“不错。”

  曲疏月想拔剑,却是四顾心茫然,不知往何处劈。

  这段时间,提到这桩婚事,她就是这个状态,奈何话是她本人亲口说的,覆水难收。

  爷爷现在的身体,刚动过一场大手术,哪里禁得起烦忧刺激?只有处处顺着他。

  她短暂失神间,桌子底下叮当一声,廖敏君手边的碟子碎了。

  慧姨有眼色,忙弯下腰:“太太不用动,我来收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