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这一竿子?也打得太远了。
明明陈涣之的父母都是北方的,他们那种家庭,又不可能?随便到家政公司挑人。能?进得去家属院的,都是来历一清二楚,在家里照顾了多年的,不好随便换。
朱阿姨神色悲悯的回忆起来:“说?起来话长了,我那死鬼老公在工地上做事,被一根粗钢筋扎穿了胸口,还没送到医院就没命了。几?个包工头互相?推卸责任,来回踢皮球,赔偿款拖了好久都不给我。我没办法,那时候也年轻不怕事,就跑去拦车告状。巧了,就是涣之爸爸的车,他那一年刚调到我们那儿,是他出面解决的。”
不用再?往下说?,曲疏月也能?猜到大致走向:“想必是,他爸爸看你一个女人家,又没份工作,就让你到家里来做事了?”
“差不多吧。”朱阿姨说?:“我拿了赔偿金,想着登门去感谢一下,正碰上涣之淘气,江院长一个人弄不过来,我就帮着做了一顿饭。你公婆吃完以后夸我手艺好,说?我人勤快,问愿不愿意到家里头来帮忙。这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曲疏月缓缓点?下头,陈家的人都长了一副慈悲心肠,她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这一点?她认同。就连人嘴双骚的陈涣之,也时常帮着校园里的清洁工老爷爷,捡一些他够不到的矿泉水瓶。
陈涣之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外面太堵了,懒得再?开车出去。”
他拧松领带,往开放式厨房边走去,拉开冰箱大门,里面五花八门的食材。
陈涣之回过头,冲客厅里整理东西的曲疏月说?:“曲疏月,要不我们煮个火锅?”
曲疏月没有异议:“行?,你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提着几?个纸袋上楼,怕塞在衣帽间里引人注目,陈涣之看到会问东问西,就塞进了自己书房。
刚才在客厅里,曲疏月就是用外套挡着的,陈涣之没瞧见。
她脱下行?服,换了一套轻薄的杏黄色家居服,直筒的羊毛裤,手臂上的袖子?撸到了肘部,马尾高?高?束在了发顶。
曲疏月下楼时,陈涣之从?洗手池里抬头,以为?在寒天雪地里看见了一束新开的迎春花,蓬勃又生动?的漂亮。
她浑然未觉,错开他痴痴愣愣的眼神:“我来帮你吧。”
陈涣之半天才回神,低咳了声?:“好啊,这把菠菜你洗一下。”
第38章
两个人一起动手, 食材很快就码得整整齐齐,一些肉类又?都?是?现成的。
陈涣之?不?大能?吃辣,曲疏月却是?无辣不?欢, 因此, 鸳鸯锅里下了两种底料,一边是?番茄牛腩, 一边是?麻辣牛油。
等到汤底烧开,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 陈涣之?揭开锅盖, 下了一片羔羊肉试试:“可以吃了。”
曲疏月用大铁勺拨下去几团鲜虾滑, 咬着筷子, 看那些白花花的肉团在汤汁里翻滚着, 慢慢煮熟成红色。
过了会儿, 曲疏月用漏勺盛起来?, 捞到碗里。
她迫不?及待的, 蘸上调料咬了一口, 烫得龇牙咧嘴。偏偏吐又?吐不?出来?,只能?仰起头, 用手掌拼命地扇风。
陈涣之?坐在对面,看见蒸腾的热气里,曲疏月顶了一张细白面孔,眉眼份外鲜活。
他想起他们的高三,那一年的曲疏月也是?这样低着头, 背过老师的视线, 在窗边小口小口地吸酸奶喝。
第一次月考过后, 学校里开立了课后补习班,各科老师轮流当值。
毫无疑问, 最跑火的永远是?数学和物理,几乎堂堂课都?坐满。
曲疏月很积极的报了名,问她同桌要不?要时,不?出意外,得到陈涣之?一个白眼。
这种课程,是?给那些基础不?牢固的学生?夯实底子用的,陈涣之?去了都?能?讲课。
他要是?报名,老黄估计也会劝他别浪费名额,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两张卷子。
曲疏月报的是?物理,上课时间是?周二和周四的第一节 晚自习,四十五分钟。
她吃饭很慢,总是?细嚼慢咽的,斯斯文文。又?不?喜欢和一群人挤,老等人少的时候再?去食堂,因此总是?迟到。
有好几次陈涣之?碰见她,曲疏月都?赶魂一样吃掉最后两口,匆匆收盘子。
她拿出纸巾擦擦嘴,抱起书:“来?不?及了,我得先去上课。陈涣之?,你去小卖部吗?”
老黄在学生?当中人气很高,去晚了根本就占不?到前?排,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陈涣之?的校服拉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他挑眉看她:“直接讲,要我给你带什么??”
曲疏月把餐巾纸扔进垃圾桶,飞快地回?答他:“一瓶矿泉水,一杯酸奶,谢谢。”
走了两步,就像怕他迷路一样,又?回?头交代清楚:“我在十八班的教室里,知道吧?”
陈涣之?催她快走:“废话。我又?不?是?新来?的。”
“......”
十八班是?他们年级空出来?的三间教室之?一,在一楼,被拿来?当作临时讲课的地方。
曲疏月坐了靠窗的位置,第三排,空气新鲜,又?能?看得清黑板。
黄老师刚讲了十五分钟,陈涣之?就拎着食品袋出现了。
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惹得教室里不?少女生?摸头发理校服,无非是?想一眼就被注意到。
但他坚定的目光看了一圈,转过满教室的人,最后锁定在曲疏月身上。
讲台上的黄老师敲了敲黑板,问自己的尖子生?:“涣哥,来?干什么??”
陈涣之?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给带了点喝的,给曲疏月。”
对爱情还懵懵懂懂的高中生?,最喜欢开男女同桌的玩笑?了,偏他又?这么?高调。
一片嘘声?响起时,曲疏月一副恨不?得捂上眼的丢人样,脸却红得匪夷所?思。
陈涣之?走过去,把酸奶和矿泉水,还有一块巧克力放她桌上。
曲疏月小声?诘问他:“干嘛这样送?从?窗口递进来?不?就好了?”
他看了眼铁栅栏围成的窗子,皱了下眉:“探监呢?”
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你快走吧。”
陈涣之?被气到:“嘿,连句谢都?没有,白给你效力了。”
他转身,冲黄老师抬了下手:“打扰了老黄,您继续。”
黄老师点头,想起来?有事吩咐他:“去我办公?室,把刚改完的卷子拿到班上去发一下。”
“好。”
陈涣之?从?里面出来?,走到花坛边,就着昏淡的暮色,望进被白炽灯照亮的教室。
坐在窗边的曲疏月,趁着黄老师转过头的间隙,赶紧把吸管扎进纸杯盒,埋头喝上一口,白里透红的脸上,是?异常满足的表情。
暑热未散的校园里,天边一轮快要升起来?的明?月,火红的芍药盛开在月色中,他站在树荫底下笑?了。
陈涣之?醒过神,拧开一瓶矿泉水给她:“就不?能?慢点?”
曲疏月喝了,抚着胸口顺了顺气,用力咽下去:“饿坏了呀,中午在赶一份材料,没吃多少饭。”
他又?拨下一份肉片:“什么?材料那么?急?需要饭也不?吃就去写。”
曲疏月的眼睛全盯着锅里的肉:“人行等着交的,因为还要准备开会的材料,我写晚了。”
陈涣之?两只手交叠着:“小叔在人行管点事,你下次要是?来?不?及就告诉我,我给他打个电话,通融一两个小时总是?可以的。”
“千万不?要!”曲疏月几乎立刻大叫起来?:“为这种小事就麻烦你叔叔,像什么?话。”
但陈涣之?很严肃:“它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不?能?算是?小事。”
曲疏月想也没想的,并拢四根手指举起来?:“那我跟你保证,以后不?管再?急的事,我也先吃好饭,行吗?”
窗外夜色如星,陈涣之?不?自觉眯了眼眸看她,那样子,分明?是?个讨好卖乖的小朋友。
这份乖巧,像缓慢饮入喉咙里的一杯水酒,泛着米色的、诱人而无害的光泽。
而他无可避免,终究要被这杯温热的酒灌醉。
不?知道陈涣之?想到了什么?。他喉结轻微滚动一下,眸色渐深:“保证?”
曲疏月拼命点头:“嗯,保证。”
他这才把筷子拿起来?,夹了片肉到她的碗里:“好。吃饭吧。”
他们吃完,曲疏月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好撑啊。”
陈涣之?收拾起筷子:“那你去休息,我来?把碗盏洗了。”
开吃之?前?,就是?陈涣之?一直 在忙活,曲疏月不?大好意思。她说:“我和你一起吧。”
陈涣之?站在水池边,弯着腰冲盘子:“那你拿块毛巾,把我洗完的擦一下水。”
“嗯。”
曲疏月托着步子走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站着做家务,不?说点什么?,总觉得有点干巴巴的。
但陈涣之?这人话少,也不?喜欢在家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曲疏月只好问:“雷谦明?初二过生?日,你去吗?”
“前?两天一块儿吃饭,他跟我说了。”陈涣之?说:“你有空去吗?”
她说:“人家机票都?订好了,还请了不?少高中同学,我不?好拂他的面子。”
陈涣之?嗯了声?:“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给他个面子。”
也给?这个主次顺序弄反了吧。
雷谦明?不?是?他自个儿的亲弟兄吗?怎么?说的好像是?看她的脸色行事?
曲疏月偏头看他:“听您这意思,我不?去你也不?去了?这怎么?可能?啊。”
陈涣之?的两根拇指刮过光滑的碗沿。
白黄灯光下,他脸上的冷郁也被照暖,似笑?非笑?地问:“这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曲疏月被他问住,恐怕更多的,是?被他意有所?指的眼神吓到,超出了她的想象。
从?他们睡同一张床起,或者说从?她喝醉酒亲了他一口开始,陈涣之?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曲疏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而她的感觉又?总不?准,尤其是?男女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
会错意这件令人难堪的事,误以为陈涣之?对她有别的意思,高中还没让她吃够苦头吗?
和陈涣之?同处一个屋檐下,就像是?走在清晨时分的茂密树林里,林间大雾弥漫,叫人辨不?清方向?。
曲疏月不?敢再?看他,捏着毛巾别过头看窗外,半弯新月挂在黄昏中,几缕轻烟凭空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