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讨厌吧,什么人才会喜欢和你坐同桌,她那是没办法。”雷谦明想了没想就说:“结婚也是迫不得?已的,她上辈子是不是造什么孽了,你可着她一人使劲儿?祸害啊你。”
“......我不跟你说了,你根本?不懂。”陈涣之急于找个人分享他痛快的喜悦。他又盯上胡峰:“喂,你说,曲疏......”
一阵粗鲁的呼噜响起,打断了他全部的思路。
算了。对着两头牛,这琴不弹也罢了。
陈涣之又点了一支烟,走到窗台上,白色的烟雾浮动在眼前,被风吹远了,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抽抽停停,低着头,笑了又笑。
露台上漆黑一片,只有指间那一点星红,在海浪声中闪动。
胡峰他们都睡着了,陈涣之关好门,乘电梯到前台去要房卡。
核对过身?份之后,房务中心的人和他一起回了房间,用卡刷开了门。
廊灯没有关,隐约照得?见室内一丝轮廓,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陈涣之走过去,把已经累得?睡下的曲疏月抱起来,放回到床上。
他松开搭在她腰上的手,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陈涣之的嘴唇往下,又亲了亲她的脸,气?息长?久的停留在上面。
他轻声说:“曲疏月,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第47章
海边的阳光总是份外耀眼。
隔天上午, 陈涣之是?被窗帘缝里透出的一丝强光闪醒的。
他生理性地皱了一下眉,转身往旁边一揽,扑了道空。
陈涣之睁开眼, 飞快地翻身下床, 嘴里叫着曲疏月,前前后后寻了一遍够。
最后才意识到偌大?的套间里只剩下他自己。
他拿起手机, 给曲疏月打电话,那头? 只传回一道冰冷的女声?, 已经是?关机状态。
气得陈涣之一抬手, 把这块没用的废铁随手扬在了床上。
玩消失的人, 这会儿正在飞机上, 蒙着眼罩睡得正酣。
快在京市降落时, 曲疏月才从一场梦里醒过来, 梦里吵吵闹闹, 她站在树底下看?陈涣之打球。
到了高三?, 陈涣之已经很少?打比赛, 复习任务太重,但偶尔手痒, 还是?会和外校来上一场。
他一上了场,总是?惹得很多女生坐不住,低年级的课都不上了,找各种理?由往操场上挤。
曲疏月从来不肯凑这样的热闹。同一群人乌泱泱往上挤,不像话, 太折面子。
但她坐在教室里看?书, 十分钟翻来覆去, 开始翻到的是?哪页,手上还是?哪页, 心早就飞走了。
她推着行李箱出来,在机场临时叫了个车,回了雅逸居。
和陈涣之结婚后,她搬到了西城区那套复式平层里,很久没回来住过。
但她现在不想走进那套婚房,也不想面对乱七八糟的婚姻。
结婚前她跟人讲,她曲疏月不喜欢陈涣之,坚决不结这个婚。
新婚当晚她冷冰冰一身刺,坐在陈涣之的对面,态度强硬地和他提条件。
婚后她小心翼翼,哪怕睡在一张床上,也绝不越雷池半步。
这些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假象,关于她一点不爱陈涣之的伪证,她曲小姐可笑可悲的华丽壳子,顷刻间被摔碎在了地上。
她终于说出了口,将怀揣在心里十来年的秘密,有朝一日曝光在水晶灯辉里。
曲疏月也被那光刺到了心里。不敢面对了。
甚至连猜测陈涣之的态度都不想,下意识地回避。
她拿钥匙开门,把行李箱放在了玄关口,揭掉了沙发上罩着的白?布。
午后的阳光照射出一片纷扬的灰尘,曲疏月拿手扇了扇,被呛得咳嗽两句。
她花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把屋子打扫清爽,有了个能住人的样子。
只是?太卖力了,连脖子上被虫子咬了也不知道,起了一片大?红疹子。
曲疏月扒开衣领,卖力对着镜子一看?,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她洗净手,套上件羽绒服就出了门,是?去买药,顺便解决一顿晚餐。
正月初三?的晚上,室外温度零下,曲疏月裹进了外套,顶着寒风走进川流不息里。
她走了很远路,大?过年的,也没有几家药店到了这个点,还敬业地开着门。
没办法,曲疏月打车到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号找医生看?诊。
年轻的大?夫很负责,反复征询她:“你?这个症状多久了?有系统查过过敏源吗?”
曲疏月说查过,大?概就是?海鲜一类的,但这个显然?是?被咬了,这么大?包呢。
医生给她开了单子,让她去缴费拿药。曲疏月道声?谢就出来了。
出了医院大?楼,发现这里离一中已经不远了,她缩缩脖子,带了些零星的兴致往前走。
一中还是?老样子,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没改过校名?,直来直去的四个烫金大?字。
大?门外一口小喷泉关了,池子里的水已经半干,隐约露出池底的鹅卵石。
现在是?寒假期间,曲疏月在铁门外探了探头?,正琢磨着该怎么进去。
门卫室的大?爷瞧见了她,在窗口问:“姑娘,你?也是?来打气排球比赛的?”
曲疏月犹疑点了下头?:“对......对啊,能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吗?”
大?爷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刮得什么歪风邪气,大?年初三?都不消停,热爱运动?也不是?这个弄法。”
“......谢谢。”
曲疏月装作没听见,默默走进去,漫无目的地胡逛。
毕业九年了,她因为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一次都没有回学校看?过,同学聚会也很少?参加。
空荡荡的校园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被吹落的黄叶冰冷刺骨的打在她脸上。
曲疏月把手插在兜里,凭着单薄的记忆往前走,想去看?看?他们种的那棵树。
高二?下学期的植树节,老黄带着他们在学校后山上种树,两三?人一组。
男生负责拿铁锹铲土造坑,女生去提水浇灌,那一车树苗发到最后,剩曲疏月和陈涣之两个人的份了。
陈涣之领了一株油松树苗,交给一旁的曲疏月拿着,开始挖土。
老黄巡视到这边来,往前凑了凑脑袋:“你?这进度可够慢的啊,才这么一点深。”
“人家组里两个男生,我双拳难敌四手。”说到这里,陈涣之用下巴点了点曲疏月:“再看?咱这大?小姐。”
气得曲疏月白?了他一眼,当着班主任在又不好发作。
老黄琢磨了下:“这俗语说这么个用法儿吗?我读书少?,你?别蒙我啊。”
“别白?话了。”陈涣之累得把铁锹一矗:“您有和我贫嘴的闲功夫,帮我挖会儿。”
老黄立马就走了:“你?慢慢干着,我去那边看?看?。”
陈涣之撑着铁锹冲曲疏月笑:“就会动?个嘴,和你?一样。”
曲疏月气不过,当即去拿了一把铁锹来,陈涣之问她干什么。
她说:“省得你?说我不动?手呀,谁不会似的。”
陈涣之一把抢了下来:“您歇着吧!别铲在自己脚面上了,我还得送你?去医务室。”
想到他当时担惊又严阵的语气,曲疏月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她走到后山,夜星都没几颗的寒冬晚上,小路也看?不清楚。
曲疏月低头?寻寻觅觅,摸着石头?过河,才大?概寻到当年的位置。
她以前很喜欢上这儿来,每一回被陈涣之气到的时候,就在树桩底下踢两脚解解恨。
当时曲疏月怕找不到,还在树上绑了一根黄绸带,在风里飘动?起来,早开的迎春一样醒目。
但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系在树上的绸带早已经破败褪色,藏匿在茂密的松针间。
曲疏月一路找过去,伸长脖子看?了又看?,才找到他们种的那一棵。
毕业晚会那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把准备送给陈涣之的礼物,挖了个小坑埋进去。也是?埋葬她兵败如山倒的一场暗恋。
那天晚上她边埋边哭:“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无缘无故地说什么喜欢他的事??你?本来就该待在这里。”
当初碗口大?小的一株小树,在荒郊野地里默默长了十年,树干粗得一个人竟环抱不下了。
曲疏月蹲下去,按照印象中的位置,捡起小树枝,奋力去刨开树底的土。
当年她就埋得不深,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铁盒露出了头?。
树枝已经秃了斜半边,她小心拨开旁边的土屑,从四周继续往里刨。
这是?个气力活儿,没多久曲疏月就累得发喘发晕,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值得尊重呢。
她扔掉了树枝,索性也不要生了锈的盒身,直接剥开盖子,把里面那一支钢笔取出来。
曲疏月趔趄着站起来,蹲得太久,腿麻了。
她扶着树身,就着松叶间筛落的一点月光,低下头?来细细打量这支笔。
它包裹在丝绒衬里中,倒是?不见丝毫的损坏,漆黑笔身光得发亮。
曲疏月的指腹摩挲上去,蹭了又蹭,喃喃道:“你?看?,我还是?没有忍住,真丢人。”
“喜欢谁并不丢人,曲疏月。”
昏茫的夜色里忽然?冒出一句回应。
曲疏月攥紧了笔,吓得扭过头?去:“谁?”
她走过的路上,四下无人的寂静树林里,站着一个挺拔的陈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