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他穿了件北地冲锋衣,看?着像来不及回家拿厚衣服,在机场临时新买的。
陈涣之走过来,高大?站在曲疏月的面前,将她完全遮挡在阴翳里。
曲疏月仰头?,声?势很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耐心地缠上两圈:“世上无难事?,只要老陈一通电话。”
“哪个老陈?”
“陈绍任。”
“......”
曲疏月把脸埋进围巾,懒得理?他。
背后伸出一只手,把钢笔从她手里夺过来:“给我的?”
曲疏月双手插在兜里,摇了摇:“不是?,捡的。”
“那送我吧。”陈涣之收进了自己口袋:“我正好缺支签字笔。”
曲疏月转过来,瞪圆了眼睛质问他:“都说了是?捡的,捡的东西你?也要啊?”
“要啊,怎么不要?”陈涣之配合着她拙劣的谎话:“这大?冷的天,你?跑母校来给我捡支笔,情义无价。”
曲疏月目光直视他:“哪来的情义?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涣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我不往脸上贴金我贴什么?贴春联吗?”
“随你?。”
曲疏月说不过他,绕开了眼前人要走。
陈涣之提腿跟了上来:“ 你?去了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过敏了。”曲疏月脚步不停,迅速往前走:“已经拿了外敷药,没什么事?。”
陈涣之在后头?撵着她:“这么晚了,你?吃过饭没有?”
气温太低了,说话时,他嘴里不停哈着白?气。
曲疏月自顾自摇头?:“没有,我现在就要去吃。”
陈涣之说:“好,想吃什么我陪你?一起,粤菜好不好?”
“不要。”曲疏月走得很快,头?也没回:“我自己一个人去。”
陈涣之压下心里的烦躁,嘘寒问暖:“你?自己要怎么走过去?车也没开。”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耐心哄女孩的时刻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忍气吞声?的迁就过谁,也就她一个了。
但曲疏月不买账,冷硬的口吻朝他:“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没有车还不会打车吗?”
陈涣之的忍耐到了临界点。他停下来连名?带姓地喊她:“曲疏月!”
曲疏月不敢再走了,她的脚步顿在原地,怯生生地转过头?:“干什么?”
他一脸不解:“从昨晚到现在,你?究竟在生什么气?话也不肯听我说完。”
“我不是?气你?。”曲疏月嗫嚅着,眼睛只敢看?自己的脚尖:“总之,是?我不好。”
“是?哪个说你?不好了?”陈涣之上前两步,扳住她的肩:“你?比我要好得多了。”
曲疏月不知道他今天性子怎么这么柔了。她奇怪,但仍不抬头?:“我哪里比你?好了?胡扯。”
陈涣之两根指头?锨起她的下巴:“曲疏月,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当得起天下第一好。”
树林里狂风大?作,曲疏月站在苍翠松树的尽头?,被吹冷的心口突突地跳起来。
眼前站着的人是?哪一位?到底还是?不是?陈涣之?他嘴里说的是?什么东西?
是?德文吗?是?人类的语言吗?为什么听不懂,超出了她的认知。
曲疏月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虚浮,像飘在空中,晕头?转向的。
她掸开陈涣之的手:“你?少?来,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啊。用不着同情我。”
那只作乱的手被陈涣之一把擒住,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牢牢攥着不放,眼神不躲不闪地看?她,一把嗓音很沉着:“我哪有什么资格同情你??”
曲疏月感到自己心律都不齐了。仿佛是?跳两下,就停一下的节奏。
她颤着声?音问:“什么叫没有资格?”
陈涣之自嘲地笑:“我连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你?觉得呢?”
风一下子定了,曲疏月好像也跟着静下来,沉缓的呼吸里闻见他的气息,一身沉香味。
她愣了半秒,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眸,脸上火烧云一般的红霞。
陈涣之来拉她,曲疏月本能地踉跄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贴在冰冷的面料上,出乎意料地熨帖,先前实在是?太烫了。
陈涣之闭上眼,宽厚的手掌折住她的腰,下巴在她耳边轻蹭几下。
几秒钟后,他低哑着开口:“昨天有一句话,我来不及纠正你?。”
曲疏月的睫毛颤了颤:“什么话?”
“我们结婚,并不是?我家里非要安排的。”陈涣之顿了顿,语气轻下去:“是?我跟你?爷爷求来的。”
第48章
曲疏月高抬着头, 他们的呼吸搅缠在一起,陈涣之说?话时,像是随时要吻上她。
她双颊通红, 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爷爷从没说过。”
陈涣之的鼻尖蹭了蹭她, 一句轻笑:“是我让爷爷别告诉你的。”
她从没和谁有过这样不同于旁人的亲密。
曲疏月指头蜷动几下,一种晦涩而陌生的紧张席卷过来, 她浑身僵硬着。
她听见自?己越来越虚的音调:“那、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真要在这种黑灯瞎火又冷死人的地方说?完吗?”
陈涣之四下扫了一圈:“曲疏月,我现在头很痛。”
她即刻紧张起来:“啊?你怎么会头疼的。”
“一大早起来你就不见了, 吓得我四处找。”陈涣之抓起她的手, 揉了揉自?己额头:“从?早到晚, 光喝了一肚子茶水, 连口饭都没顾上吃, 你说?呢?”
曲疏月不好意?思地低头:“对不起嘛, 下次不会玩失踪了。”
陈涣之牵起她的手, 朝校门?外走去:“你是要长点记性。再有下次, 只能去抢救室里见我了。”
她不信, 却?也甜滋滋地啐了声:“呸。你真夸张。”
听罪魁祸首说?这种话,陈涣之越发动了气性:“来来来, 你自?己伸手来摸摸看。”
曲疏月由着他?把自?己的手往胸口伸。她嘴上笑说?:“大晚上的摸什?么?在这么神圣纯洁、教书育人的地方,你别耍流氓啊你。”
“摸什?么?”陈涣之喊了一嗓子:“当然是摸我的心跳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分钟就没下过一百八。”
她把手缩回来:“少来。一百八你早就跳进ICU了。”
走到车边,陈涣之一把拉开车门?:“离进ICU也不远了, 你以为?我还剩几口气?”
曲疏月坐上去, 不再跟他?贫嘴了:“我请你吃饭好吧?”
天边月色疏淡, 陈涣之看向她的眼神也同样晦而暗。
他?低低地说?:“好,我从?没吃过你请的饭。”
曲疏月胡乱剥着衣服上的木质牛角扣:“怎么就没有了?学校后面的小吃街上有家云吞店, 我请你吃过的。”
陈涣之点头:“那家店你还常去吗?”
“当然啦。”曲疏月说?:“你不知道,刚回国的那阵子,我天天都去他?家吃,伦敦都吃不上正宗的。”
他?扶着方向盘笑:“吃吃吃,除了吃就是睡。”
曲疏月一愣,很久没听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打趣自?己。
他?们结婚以来,她始终很小心地守着一道界限,客气、生疏地礼待他?。说?的最多的是谢谢,辛苦了,对不起,完全不像认识多年的人,更不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陈涣之也一样,兴许是看她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这一刻,那一层隔在中间的,让他?们谁也走不近谁的薄膜被扯破,才不留余地的相?见了。
那一瞬间,几乎叫曲疏月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仿佛他?们从?来就没分开过,只是为?了各自?心中的理想?国去求学。
等长大了,他?们还是要在一起的,谁也不能将他?们拆散。
而那些错过的年少时光,就像树梢上路过的一阵风,不经意?间就吹过去了。
她故意?表现出?生气,一颗心却?像被浸在了蜜水里。
曲疏月伸手去拧他?的脸:“你再说?,再说?。”
陈涣之偏头躲过了:“开车呢,别瞎闹啊。当心我开到桥底下去。”
她收回手,唇角的笑意?驱不散:“你的技术,谁信哪。”
他?们一路寻摸过去,常光顾的几家餐厅都歇了业,陈涣之也没精神再往下找。
他?转了个?弯,直接往西城方向开:“回家吧,随便弄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曲疏月说?:“家里好像还有点饺子,朱阿姨走之前包了好多,一直在冷冻室里放着。”
“那就煮饺子。”
“好。”
陈涣之停好车,两个?人前后进了电梯,曲疏月才想?起来:“我的行?李放在雅逸居了。”
电梯间里灯光透亮,把陈涣之眼尾的疲色放大几分,一副天下第一操劳的沧桑模样。
他?摁了两下眉骨,迟缓地问:“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明天去取回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