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我才不去!”他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毛裘,“你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他们挡我的路了?”
毛裘面无表情地说:“大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要是没事,很快就能出来了。”
“你到底听谁的?!关键时刻一点都指望不上!”
秦嘉安要走,程函拦着不让走,医院里的保安又来赶人,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热闹嘈杂得像个大促销时的卖场。
我头疼欲裂,幸好警察很快几分钟内就赶到,带走了秦嘉安和程函。
秦嘉安被押走前,不甘心地指着我咆哮:“她没检查安全带!是她害死了我妈!”
“该查的我们都会查,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同志对他说。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毛裘也捧着一堆手机零件去修了。
晚点果然来了两个警察,因为要对我进行询问,协调医院给我换到了一个单人病房。
我把想得起来的都说了一遍,说到周进发现转向轴有问题时,警察问:“什么样的问题?”
我慢慢地如实说:“我……不知道,没有……问。我感觉……车头、有点……有点摆动,就……让老板……系上安全带。”
“上车的时候没有系?”
“没有……她不喜欢,尤其……喝完酒,以后。”
……
我说几个字就要歇一歇,喝口水缓缓嗓子里刀割一样的痛,警察同志们也很有耐心,笔录做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我看着他们阖上笔记本,准备收工回去,就顺嘴问了一句:“监控……拍到、拍到秦嘉安了吗……?”
警察公事公办地说:“案件进展我们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就等着正式通报吧。”
“好……辛苦了。”
李韵意外身亡,网络上翻了天,各种阴谋论吵成一片。
今天下午在我病房里那一场闹剧,早有手快的人录了短视频传到网上,配上标题“大义灭亲!岳父扭送秦嘉安到公安局,真凶竟是……”,被多平台广泛转发,各路键盘福尔摩斯下场推理。
也有不关心凶手,只庆幸李韵终于死了的网民,含蓄点的起头还要委婉地说一些诸如“虽说死者为大,然而……”的话,奔放的就直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今天是个好日子,转抽6666r庆祝李某人归天”。
要不是李韵死了,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恨她。
然后前几天“千里马”出事时,顺带被挖出来的李韵黑历史又旧事重提。这次更多人实名站出来指控李韵平日所作所为,里面不乏从秦氏集团离职的前员工。
秦家的公关部不知道没有人指挥还是彻底瘫痪了,对这些排山倒海一样的负面舆论根本无能为力。
墙倒众人堆,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梗着脖子刷了很久的手机,不知不觉错过了晚餐时间。肚子饿到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我才惊觉已经晚上8点钟了,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护工大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当时情况乱糟糟的,订了护工却忘了留下一个手机号。
我按了一下护士铃,想问问护工大姐的手机号。这些医院的护工一般都有信息登记在册。
护士说:“不用找,我看到她就在对面病房照料35床呢,我帮你叫一声就行。”
护工大姐来了,还挺不乐意的。
我说:“阿姐……我订的,是…… 1对1护理吧?”
护工说:“你年纪轻轻的,又不严重。人家35床,70了,两个腿粉碎性骨折呢。再说,我不是一叫就来了吗?”
我不想跟她计较,肚子实在饿,就问:“还能……订到……晚饭吗?”
“没了,你早不说。订晚餐4点钟就截止了。”
“可以……便利店……买点吗?”
护工啧了一声,那意思大概是嫌我多事:“先转钱给我,我不垫的。”
我肚子饿得唱空城计,忍着气给她转了50块钱。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把一袋白吐司、一杯豆浆丢在我的床头柜上。吐司是那种工厂量产的吐司,豆浆是便利店纸杯装的,加起来预计不会超过20块。
我看她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对着手机开始视频聊天,一点都没有退我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剩下的……呢?”
护工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分神理了我一下,说:“没了!医院物价多贵啊,我还贴进去5毛钱呢!”
我抚着胸口,不生气不生气,吵一架事小,把肋骨绷错位了就亏大了。暂时先忍一忍,忍到明天上午可以换人了,我就把她换掉。
晚上睡觉才是真正的煎熬。
止痛片的药效已经过去,服药的间隔却还没到。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却持续不断地软刀子割肉,足够有存在感,让我无法忽视它安稳睡去。再加上护工大姐开始打鼾,我身心双重折磨,只想向护士讨要一片安眠药。
然而我也知道要不到,只好硬扛着。
扛到下半夜,困倦终于战胜了疼痛和噪音,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做了个好梦,梦见秦嘉守连夜从美丽国飞了回来,下了飞机就直接到医院来看我。
然而我在梦里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场梦,隔了半个地球呢,不是打个车那么简单。除非我们这边一出车祸他就马上知道了,知道了就立马甩下那边一切事务直奔机场,又刚好有直飞的航班,才能在晚上赶到。
我抓着他的手,贪恋这似乎久违了的熟悉温暖。
他把宽大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低声说:“睡吧,有我在。”
第130章
清晨的时候护士进来给我量血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不真切的暖黄色灯光下,我睁开眼便看见了秦嘉守。他风尘仆仆,全副外出的行头,围巾都没摘,正坐在床头的陪护椅上,支着头打盹。
我愕然地看着他,心里想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护士的动静也吵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给护士让出了操作的位置,然后绕到病床的另一侧,轻柔地托起我的肩膀,把我脑袋下面的枕头塞好。
熟练得好像已经陪护了我很多天一样。
我的眼睛越睁越大,转过脸,不眨眼地望着他。
“干什么?”他垂眸回望我。
“你什么时候……?”
“凌晨三点到的。”
“我刚才……不是做梦?”
秦嘉守简短地回答:“不是。”等护士量完血压出去了,他才接着说,“你刚才抓着我的手说梦话了。”
“什么……?”
“说了一句——幸好你不打呼。”
我笑了,解释说:“昨天,找了个护工大姐……打了半宿的呼噜——她人呢?”
他撩起衣袖,向我展示了一下手腕上黄色的陪护腕带:“我让她走了。”
伤痛缠身的时候特别脆弱,我感动坏了,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问出口的只是:“测不准呢?”
“暂时托付给那边的房东了,不用担心,它很讨人喜欢。”他话题一转,问我,“待会儿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昨晚的白吐司吃得我怨气丛生,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点餐:“要吃生煎包、牛肉粉丝汤。”
“行,等着。”
他出去以后我才想起来忘记叮嘱他,牛肉粉丝汤里不要葱花香菜,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他。
机械的电子音女声告诉我:电话无法接通。
我看了一眼拨号界面,打的是他在美丽国时的号码,现在应该已经换回来了吧。于是我又拨了他以前在国内时用的那个号码,电子音女声还是说:电话无法接通。
奇怪。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回来了,我打眼一瞧,牛肉粉丝汤里干干净净,没有一星葱花香菜。
我暗道自己多此一举,根本不用我叮嘱,他早就记着我的饮食习惯了。
“你现在用哪个号?我刚才,打你两个号,都没打通。”我边打开外卖盒子边说。
秦嘉守把我手机拿过去,输入了一串数字,存好。
“现在用这个。”
我探头过去看,“是个新号?”
“嗯。”他并未对我解释换号的原因,而是说,“伍玖,今天我给你办转院吧。”
“嗯?为什么。”
秦嘉守顾虑比较多:“昨天秦嘉安大闹病房的短视频转疯了,肯定会有人顺着线索找到你的病房里来。你也不想应付一波又一波来'采访'你的人吧?”
我一想,有道理,“那就听你的。”
“我待会儿就给你去办转院手续。”
我用左手笨拙地拿着筷子,试图夹起圆滚滚的生煎包。试了几次,差点滚落到床单上。
秦嘉守少爷出身,大概从来没有过伺候别人的经验,不会提前一步想到。总是要看到我行动不便,才意识到我需要帮助。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他接过了筷子,用外卖盒子接着,夹起生煎包喂我。
安静地吃了两个,我忍不住说:“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曾经的母亲和恋人同时出了严重的车祸,他的反应太过镇定了一些,从回来以后,就没有问过一个关于车祸的问题。
他眉眼淡漠,“你想说,自然会跟我说。”
喂到嘴里的生煎包突然特别不是滋味,我偏头避过了,问:“你也怪我失职?她酒还没醒透,上车就说不要系安全带……”
“我相信你,不用说了。”他打断我,突然特别严肃地说,“你也不要和别人再提'失职'这种话。你的工作职责里不包含检查安全带,那是司机的工作。”
我愣了一下,不是我的职责?可老伍当初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每次出车前都复核一遍。
秦嘉守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安保人员标准操作手册》哪一版都没有规定保镖必须检查车况和安全带。那是伍叔爱操心,自己给自己加的工作。”
“是么……”我咬了一口生煎包,味同嚼蜡。
我真替老伍不值,这哪是一个保镖对雇主的尽忠尽职,分明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对他心爱的女人的关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理所当然到李韵的儿子都觉得这是保镖分内的工作。
秦嘉守和我一起吃完早饭,收拾完垃圾就要帮我去办转院手续。
我想起了周进,不知道他今天好点了没有。我要是转了院,以后打听他的消息就没这么容易了,于是拜托秦嘉守:“那个……听说,听说周进在……楼上一层病房,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