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程函说:“理解,理解。那我干了,您随意。”
他一饮而尽,喝完就向李韵叙起了旧:“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记得我进公司的时候,大少爷正好刚出生,秦总那个高兴的唷,给每个有孩子的同事都多发了2000块钱的育儿补贴,我当时只恨我对象找得晚,没有孩子……”
李韵微笑着频频点头,说:“老大出生的时候,他爸爸是很高兴的。”
程函见李韵搭腔,说得更起劲了:“后来公司里设立母婴室、工厂旁边办托班和幼儿园,都是秦总有了孩子之后提上日程的,这些都是托了大少爷的福啊!”
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了,渐渐地在周围聚拢。
见程函没话找话地拍马屁,有心直嘴快的就等不及了,笑着催促道:“老程,你可抓紧点吧,看看这里,我们要排队排到明天了!”
程函明显是与他相识的,笑着回:“急什么,你小子都三高了,多站一会儿,有益身心健康。”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奔了主题,咳嗽一声,委婉地道:“李总,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我有一个提议,能喜上加喜,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程函醉翁之意不在酒,东拉西扯半天,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几个关系近的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程舒悦表情很窘迫,扯着程函的衣袖小声阻止:“爸爸……”
程太太似笑非笑地旁观着,跟程舒愁耳语着什么。
李韵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程舒悦,对程函颔首道:“你说。”
第50章
程函说:“李总,是这样。现在都8月下旬了,大一新生报到早,再过一周,我家舒悦就要动身去H城了,小少爷九月份开学去帝都,虽说都是在北边吧,那也隔着一千多公里,两个孩子要见面总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帝都嘛,好大学多,年轻人多,诱惑也多,心思难免活络,更何况小少爷人中龙凤,肯定少不了追求者。我家舒悦是个女孩子,我这个当老父亲的今天就拉下脸,替她求个定心丸——李总,这两天我们就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您看怎么样?”
“爸爸!”程舒悦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我们没有……”
程函说:“你不用害羞,今天爸爸给你做主了。小少爷明显钟情于你,不然这两个月为什么常常约你出去呢?他又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之人,从小就正直、有担当,我相信他肯定乐于承担责任。”
一番话,看似是在夸秦嘉守,实际上是捧杀他,把他架那儿了。顺带还把秦嘉安有意无意地踩了一脚,收获大少爷的白眼*1。
李韵不置可否:“我是很尊重孩子们的意见的,只要他们两个愿意,我立马同意。”
程舒悦说的话都不算数,程函替她发了声。
于是关键就在男主角身上了。
所有人都看着秦嘉守,等他表态。
我也替他捏了一把汗,这可怎么办?
拒绝的话,程舒悦要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丢脸。
不拒绝的话,他自己憋屈,还把以后的路越走越窄了。能逼订婚,后面就还会有逼结婚逼生孩子,越来越被动。
秦嘉守在众目睽睽下饮完杯中香槟酒,把酒杯放回侍者托盘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程总,订婚的事,我觉得还是早了点。”
开口就“程总”,距离感拉了个十万八千里。
程函说:“不早了!我跟舒悦的妈妈,相亲三回就开始谈结婚的事了,何况你们还是订婚。小少爷,你听我说,这婚姻啊,就图个一鼓作气,趁着新鲜感还在的时候赶紧定下来,恋爱谈得越久,越不容易成!”
秦嘉守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年纪太小了。程舒悦甚至还没成年。我虽然只比她大了七个月,但传出去总归是秦氏集团二公子和未成年人订婚,影响太坏。”
秦嘉守捆绑上了集团和品牌的声誉。
李韵深以为然,说:“有道理,未成年人早恋是一回事,订婚就是另一回事了,性质完全不一样。老程,我看你也不要着急,缓缓再说。”
李韵都表了态,程函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订婚么,又不是结婚,法律没有限定订婚年龄……”
程太太有点幸灾乐祸的,劝程函:“老公,算了吧,你也不看看舒悦什么资质,能攀得上秦家?人家明显是没看上你大女儿,在给你找台阶下呢。”
程函怒斥:“你闭嘴!”
气氛顿时闹得很僵。
程太太瘪瘪嘴,转过头又跟小女儿嘀嘀咕咕。
程函有点丧气,但是毕竟销售出身,情绪收拾得很妥善,很快又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说:“那就等过年再说吧。正月初五迎财神,我家舒悦正好那天生的,人家都说她是我的小财神呢!明年她就满十八岁了,我也打算给她热闹热闹,小少爷,到时候你可要来啊!”
秦嘉守说:“一定。”
争取到了半年缓冲时间。
我看见秦嘉守和程舒悦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程函的逼婚告一段落,排在后面的客人也拥上来敬酒。
人有点多,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来宾们的一举一动。
我是一个贴身保镖,我不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一注意果然让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程函和程舒悦走开后,程太太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还混在敬酒的人群里,正不停地小幅度推着她女儿的后腰,示意程舒愁上前跟人搭话。
我从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是……秦嘉守?
喔。
真有意思。
秦嘉守毫无察觉,趁着李韵和秦嘉安忙于应酬,站在我身边,小声说:“我被逼婚,你一点都不紧张哦?”
他的视线没有在我身上,目视着前方,说话就像自言自语。
我也目不斜视,提醒他:“程太太在看你,离我远点。”
他微微侧了头,视线看向程家母女。
正好那时程舒愁端了个杯子,用拙劣的演技,以一种平地摔跤式的姿势,踉跄地往秦嘉守的方向趔趄而来。
秦嘉守轻轻松松闪身躲过。
程舒愁大概没料到会扑了个空,这回身体真的失去了平衡。
多冲了几步,撞上不远处的秦嘉安才勉强没有跌倒。
手里的一杯饮料全部泼到了秦嘉安的脸上和脖子上。
秦嘉安难得很有绅士风度,扶住程舒愁,温柔道:“程小姐,小心。”
“啊呀,大少爷,对不住对不住。”程太太赶紧过来收拾局面,拿了块擦手的热毛巾,给秦嘉安擦脸,“舒愁年纪小,穿不惯高跟鞋,一时没站稳,你可别怪她。”
秦嘉安说:“没事的。”
他抬手摸了一把脖颈间无色的液体,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程太太说:“大少爷放宽心,这不是酒,我家舒愁才15岁,哪能喝酒呢?这只是柠檬水而已。”
秦嘉安的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我对柠檬也过敏……”
程太太一听,慌得不行,给秦嘉安擦拭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大少爷,没事的,就沾到一点点,我都擦干净了……”
她胡乱擦了几下,不知道是因为力气太大毛巾擦得皮肤发红,还是过敏反应起作用了,秦嘉安的脖颈间泛起了一片红痕。
李韵像一只护崽的猫科动物,一巴掌抽在在程太太脸上,厉声道:“滚!”
那么小的身躯,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把程太太扇到站不住,摇晃了两下坐倒在地。除了她女儿,根本没人敢扶。
李韵急切地问秦嘉安:“你感觉怎么样?”
秦嘉安抓了两把下颌,手指划过之处,下面随之隆起几个蚊子叮咬似的肿包。
“有点痒……”他说。
“别抓。”李韵拦住他抓挠皮肤的手,着急地问,“带药了吗?”
秦嘉安一摸口袋,说:“没带。下午……换了衣服,忘记带了。”
说话间,他的眼皮也开始肿胀起来,双眼皮的褶子都快看不到了。
“快,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带着抗过敏的药过来。”李韵着急忙慌地吩咐我,“不对,你赶紧跑着去接,把药拿过来,快去!毛裘,准备直升机!”
我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但也知道动作慢一点可能就要出人命,赶紧往医务室跑,边跑边通知家庭医生带着药出来。
半道上我碰到他,拎上药箱拔腿往回飞奔。
往返才三四分钟的功夫。
等我回来,秦嘉安已经瘫软倒下了,脸和手都肿胀变形,皮肤发红发亮。
“妈……我喘不过气……”秦嘉安小口小口地艰难呼吸,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
李韵正跪在地上抱着他,握着他肿到无法弯曲的手指,流着眼泪说:“你不要说话。”
她见我提着药箱飞奔赶到,等不及我替她打开,直接自己动手,打开药箱拿了一只喷雾状的药剂,熟练地打开包装。
“嘉安,把嘴巴张开。”李韵声音颤抖着,“听话,把嘴张开。”
秦嘉安意识已经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看得出求生意识很强烈,但很努力也只是小小的把嘴唇张开了一条缝。
秦嘉守见状,也立刻跪了下去,托住他的脑袋,用手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口露出咽喉。
李韵照着秦嘉安的喉头深处喷了一顿药雾,又麻利地把药箱子里的便携式氧气罩拆开,抖着手给他扣上。
隔了1分钟,家庭医生气喘吁吁地赶到,给秦嘉安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
秦嘉安的呼吸平缓了一些。
毛裘在耳机里对我说:“直升机和驾驶员已经就位了,随时能起飞。伍玖,请示一下老板。”
我转达了毛裘的消息,李韵当机立断,说:“走,去医院!”
停机坪在主楼的楼顶,主会场这边没有降落条件。要送秦嘉安上直升机,只能把他送去楼顶登机。
秦嘉守没有犹豫,直接背上秦嘉安就往电梯间去,迈开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
我在一边擎着氧气瓶一路跟着。
李韵甩下高跟鞋和上千名宾客,也快跑着跟了上来。
这架私人直升机可能就是为了秦嘉安预备着的,舱内配置了各种急救用品,简直可以称得上救护机。
螺旋桨震耳欲聋的噪音声中,直升机带着李韵母子三人、家庭医生和我从滨海路1999号升空,向医院驶去。
秦嘉安在一系列的急救措施后,症状稍有缓解,有力气打掉脸上的氧气面罩了。李韵倾身过去给他戴好,比比画画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噪音太大,我听不清。
在高空中,我透过舷窗往下张望。滨海路的晚高峰拥堵还没有结束,双向八车道的路面堵得严严实实,车灯织汇出一片银河一样的壮观景象。
这种堵法,就算打120,救护车过来也要耽搁一段时间。
如果今天发病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