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我说:“八点晚宴开始的时候,老板会出来致辞,我要全程陪着。”
他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有50分钟。要不然你回去睡一会儿?”
我对这个提议狠狠地心动了,不过想到毛裘的嘱托,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拒绝了:“不行,我还要负责后山这一块区域的巡逻,不能随便走开。再说从这里走到宿舍就要15分钟,掐头去尾,回宿舍刚沾到枕头就要起床了,不值当。”
说着说着,我忽然想到,我可以在这里睡觉啊,费那劲来回跑干嘛。这个凉亭视野开阔,底下有什么人过来一眼就能看到,上来的路还被警示栏挡住了,简直是个绝佳的划水宝地。
我把腿收起来搁到凭栏的长椅子上,支使秦嘉守:“既然小少爷都准许我划水了,那我就偷懒打个盹,劳烦你思考人生的时候顺道帮我盯着点下面,有什么异常马上叫醒我。”
他痛快地答应了:“这样也好。”
夜色中,秦嘉守的影子蠢蠢欲动地往我的方向靠了靠,犹豫再三问,“……要靠在我身上睡吗?”
我闭上眼,抱着双臂说:“算了吧,还不嫌热?我出了一身臭汗,黏黏糊糊的,你离我远点。”
“哦。”他的声音有点失望。
听声音的远近,他没有继续靠过来。
我定了个7点45分的闹钟,可以睡30分钟,醒过来正好可以往主会场赶过去。再加上秦嘉守这个双保险,我想我怎么也不会睡过头吧?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在我闹钟响起的第一下,就把它关了,也没叫醒我,任由我继续沉睡。
所以当我被不远处巨大的爆炸声吵醒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心跳得飞快,差点从长椅上滚下去。
对这种声音的恐惧似乎被刻进了骨子里。我以为太平日子过久了早就已经忘了,但是睡梦中突然被惊醒的时候,我还是一下子跳起来,惊惶失措地喊道:“空袭来了!快跑!”
起得太猛,我头晕趔趄了一下,幸好身边有双手及时搀住了我的胳膊。
嘭——!嘭嘭嘭!
烟花在半空中次第绽放,照出了秦嘉守错愕的脸。
“哪有空袭?这是礼花。”他担心地问我,“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没事,突然吵醒我,吓到了。”
几点了?怎么就开始放烟花了?
几点放烟花的来着?
我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流程单上的安排,后来才发觉多此一举,直接看时间不就得了。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数字明明白白地显示着, 19 : 52 。
我“啊”了一声:“你怎么没叫醒我?”
秦嘉守振振有词的,“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叫醒你。”
烟花结束后就是李韵致辞了,我得赶快过去。
秦嘉守却依然攥着我的胳膊,甚至悄悄地加了点力道,不让我走。
我抬头问他:“干什么?”
他不说话,也不动,专注地看着我,僵持了好一会儿,含羞带怯地说了句:“烟花好美。”
确实很美,漫天的烟火都在他的眸子里盛放。
我想,就算以后我和他没什么结果,此刻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的是我,就足够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干脆利落地亲了他一口。
“我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地说月亮美,花儿美,只会想亲的时候就去亲。”我说。
他动作迟缓地摸了摸嘴唇,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半晌,秦嘉守笑了一下,低低地说:“你刚才骗我。”
第49章
我几乎用上了百米跑的速度,才踩着时间赶到了主会场。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咳嗽了几声。
男|色误事。
秦嘉安正和李韵要上台致欢迎辞,听见我咳嗽,不悦地说:“这不是伍哪个谁吗,不提前在这里候着,干嘛,偷懒睡觉去了?”
我心想我不仅偷懒了,我还偷|情了。
自知理亏,没有吭声。
李韵倒是心情很好地说:“为了你的生日,小伍这几天都忙前忙后的,抓住个空当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没耽误事吗,犯不着说她 。 ”
秦嘉安不服气地小声叨叨:“老伍那时候你就护短,他女儿你还护着。你就惯着他们吧,总有反了天的时候。”
“胡说。”李韵明显无意跟他纠结这个问题,牵了他的手,把他拉上舞台中央,“客人们都等着,走吧。”
我清了清嗓子,快步跟上,在李韵斜后方三米远处站定。
全场的灯光都调暗,一束追光打到了李韵母子身上。
“各位长辈、领导、亲朋好友和合作伙伴,大家晚上好!今天是犬子三十岁的生辰,感谢各位赏光。回顾过去的这三十年之间,我无时无刻不为嘉安感到骄傲…… ”
李韵在麦克风前面款款地回忆往昔。她口中的那个秦嘉安勤奋好学、聪明勇敢、孝顺懂事,连靠关系占了个慈善基金会副会长的闲职,都被她美化成善良有爱心。
好家伙那是闭着眼睛天上有地下无地一顿夸,夸得跟糊了十层亲妈滤镜似的。
秦嘉安是谁?
秦嘉安是从小就混迹在社交平台的达人,不做出点吸引眼球的事就浑身不舒服。他那点破事,早就自己忍不住抖搂到大众面前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面对这么货不对板的赞美,看起来有点尴尬和局促。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掐得自己的手腕青筋爆出。
但李韵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他上台,也只不过像是带了一个大型的演讲道具。
已经到而立之年的秦家安,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也做不了主。
在强势这一点上,李韵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骂也好,夸也好,只有听着她说话的份。
不爽?不爽也给我受着。
秦嘉守姗姗来迟,在李韵的欢迎辞快到尾声的时候,才出现在主会场。
李韵事先反复叮嘱,不准他缺席,他还是给了母亲面子的,只不过打了点折扣。
他的位置在舞台左侧最前排。
一坐下,他就毫不避讳地把目光投向我,借着嘉宾席昏暗的灯光掩饰,当着上千人的面,公然同我眉来眼去。
我为什么敢确定他是在看我,而不是注目于我左前方3米远的李韵,是因为他做出认真聆听状的同时,把右手食指的指节压在嘴唇上。
刚刚被我亲吻过的位置。
我还能回忆起那种温软的触感。
秦嘉守的眼睛是笑的形状,又有点小得意。
……很敢啊小伙子。
此时此刻,我、李韵和他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任谁看见他,也只会觉得他在专注地看着正在发言的李韵,而不是李韵身后那个背景一样的保镖。
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李韵致辞完毕,司仪让人把蛋糕塔推了上来。
秦嘉安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安排他许愿就许愿,安排他吹蜡烛就吹蜡烛,安排切蛋糕他就切蛋糕,安排他倒酒他就去香槟酒塔倒酒。
一句台词都没有,全程由司仪指引。
不知道这么安排,是他自己紧张不想发言,还是李韵怕他一开口就当众打脸她的夸赞。
侍者把倒好了的香槟酒杯撤走,分发给宾客。李韵和秦嘉安的戏份也暂时结束了,台上的时间交还给司仪。
秦家安一下台,守在舞台边的莺莺小姐就同水蛇一般缠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你好帅啊,倒酒的时候手真稳……”
对他身后的李韵视若无睹。
李韵挑了挑眉,也是把她当成空气,对秦嘉安说:“人都说三十而立,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早点安定下来吧。你弟弟才十八岁,都懂得要找温顺的正经人家姑娘,你呢?就成天知道招惹些莺莺燕燕的。”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莺莺燕燕”这个词精准打击到了莺莺小姐,但她毕竟年轻,面对气场强大的李韵根本不敢反驳,只是撅着个能挂油壶的嘴,昂着个头,委屈地看着秦嘉安。
秦嘉安不着痕迹地把莺莺挂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捋下去,没心没肺地笑着说:“我要是一结婚,几千万少女的梦就破碎了,那我必然不能够啊。”
李韵也笑:“你就贫吧。”
母子两人说说笑笑走远了,全程都没把莺莺放在眼里。
莺莺一跺脚:“秦嘉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秦嘉安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下午的时候还浓情蜜意亲自开车去接人,到了晚上,就连说话都不想直接跟她对话了。
他选择让保镖——也就是倒霉的我,去跟莺莺说。
我只得折返回去,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莺莺小姐,大少爷让我转达给您,他当您是珍贵的朋友,才邀请您来。如果您因此误会了什么,那么他很遗憾,也无能为力。”
可怜的女孩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不知道秦嘉安跟她发生过什么,但明显不止于“朋友”。
“希望您能好好享受今晚的演出与美食。”我说。
秦嘉安的风流韵事我不想掺和,我传达完所有转述的内容,就转身回去找李韵。
李韵正在对秦嘉守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看来你还是把你哥哥的事当一回事的,像这样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
两兄弟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不以为然。
李韵一手牵一个儿子,强行把他们俩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除了我,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亲的关系了。今后的日子里,也要互相为对方考虑。”
两个人都嫌恶地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母亲的威严,都没有作声。
但是这种强行制造出来的兄友弟恭的场面,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程函带着妻女过来祝贺。
“大少爷,生辰快乐,心想事成!”他举着杯子祝道。
秦嘉安得了机会,立刻抽手出来,从托着酒水经过的侍者盘子里拿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谨慎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侍者答道:“这是蜂蜜红茶,大少爷。”
秦嘉安这才拿着杯子向程函虚举了举:“谢谢程总。我酒精过敏,就以茶代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