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那一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沈今鸾攥紧了?手,强忍着不哭出来。
“娘娘一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顾大将军铁血铁腕,是一路踏着别人尸骨走出来的。
他根本不需要守信义。他所行所言,就是信义。
顾昔潮看着她因抽噎而颤动的肩头,漠然地道:
“跟我这样?的人在一道,自然是要吃苦头的。是娘娘你,非要跟着我。”
语调冷硬无情,温热的指腹却在拂开她凝在眼角的泪花。
拭了?一下?,眼泪又很快挤满了?,再拭一下?,他孜孜不倦。
沈今鸾终于释放出来,泪如雨下?,然后猛地别过脸,错开他的手,抿紧了?唇:
“顾昔潮,说话不算话,我恨死你了?。”
她挥起拳,用尽毕生力?气?似的,狠狠砸在他身上。
男人身如磐石,一动不动,对军旅之?人来说,她这几下?不过是毛毛雨。
她的魂魄到底虚弱至此。
看到她不必再像当初在宫里一样?端正地强颜欢笑,压抑情绪,他心里悄悄吁了?一口气?。
大雨倾盆。窗外闪电白光乍现,笼罩一室凄迷的晦色。
“轰隆隆”接连不断的雷声随之?轰鸣,惊天动地,床榻微微震动。
“嘶——”暗淡的烛焰被?雨丝打灭了?一缕,又重燃起来。
紧接着,一道雷声突然在窗边炸响。
沈今鸾猝不及防,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径直扑进了?男人怀里。
他稳稳搂紧了?她,一双大掌覆在她两侧耳朵上捂住,像少时那样?。
怀抱温暖潮湿,带着些?许雨气?和血腥,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安定。
雷声片刻便已过去,只剩的沉闷的气?息回荡在帷幄之?中,轻纱飘举。
沈今鸾回过神?来,往后退却,抬手想要将人推开。
她的手腕已经被?一把握住了?。
男人的手跟铁钳似地箍着她,不许她退出他的怀抱。
“我比雷声更可怕么?。”他扯了?扯唇,冷声问道。
所有人都很怕心狠手辣的顾大将军,只有她觉得他可怜。
众生皆苦。只是他和她更苦。
沈今鸾不再挣脱,因为挣扎无用。男人宽肩阔背,大臂遒劲,她与他比起来娇弱易碎,不过白费力?气?。
她仰倒在他宽阔沉定的怀抱里,端详着面前的男人。
深刻的眉骨下?,黯淡的双眸,连闪电烛火都照不亮的无底深渊。
她抬起手,指腹一寸一寸拂过他的眉眼,叹息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才是最坏的恶鬼。”
还是鬼里最坏最可怕的那一种恶鬼。
披着俊朗无双的人皮,所行凶煞,却没有人心。偏生一直在动她的心,勾她的魂。她不能抗拒。
带着她找到尸骨,查明真相,不惜性命救她维护她。
一同历经艰难万险,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可他最后却残忍地,亲手将她唯一的希望碾碎了?。
男人箍着细腕的手松开了?些?许。
粗砺的指茧划过她的肌肤,激起微微的战栗。
他低低地哼笑一声,明知故问一般,道:
“我坏得透彻,为什么?还跟着我?”
沈今鸾叹了?一口气?,道:
“早就说过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和仇敌日夜相对,如涸泉之?鱼,不能解脱。”
《庄子》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顾昔潮明了?了?她的意思,心头一颤,笑了?一声。
手臂收拢,将她搂得更紧,把她的下?颚按在自己肩头,如骨血不分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臣和娘娘,既不能相濡以沫,也不能相忘于江湖,不如你我就此一生,一道下?地狱,同为恶鬼罢。”
他和她,如手中错综复杂的红线,不能一条心携手一生,也不能一刀两断,生死两清。
注定是要纠缠不休的。
她没有辩驳,也没有作答,眼帘低垂一下?,像是应允了?。
他就当她应允了?。
男人的手掌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腕,此刻摊开来,游走上去。
他的手心覆住她的手心,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她苍白的指骨。
那一根纤细脆弱的红线在两人若即若离的指间?,嫣红似血,明灭流动。
“有一事?,娘娘一直说错了?。”
顾昔潮忽然道。
沈今鸾撩起眼皮,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原本只是轻轻摩挲着的手指一下?嵌入她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紧扣。
“你死后已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不再是孤魂野鬼。”
沈今鸾想说些?什么?,才动了?动唇,她的眼前被?一道阴影全然罩下?。
那阴影里,有她怜惜过,也痛恨过的眉眼。
“你在做什么??”
面靥相贴,她脊背不住地颤动,脖颈后仰,直抵到了?墙面。
一动不敢动,只觉他的气?息拂过眼睫,鼻尖,直至唇瓣……
“赵羡说,你魂魄虚弱,急需阳气?,否则将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我自是要为我妻,渡一口阳气?。”
语气?霸道强硬,如灰烬里还在暗烧的焰。
下?一瞬,男人低下?头,滚烫的唇含住了?她冰凉的唇。牢牢勾缠,辗转厮磨。
贪如恶鬼。
第61章 还阳
大?雨如泻, 遮天蔽月。
春雨竟然也能浩荡如斯。连绵如酥的雨丝从屋檐之间漏下,水声靡丽。
帐中静谧无边,隐有轻轻的喘息声。
顾昔潮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和墙壁之间, 一双大?掌托着她的下颔。
她被迫仰起头?,承受这个?强势得近乎凶狠的吻。
满头?青丝全然散开来,铺满衣襟拂开的肩头?,在晃动的烛火里, 透白发光。
朦胧如梦的烛火里, 男人眸色深沉, 眼里只有烛火里艳光流转的她。
起初,他只是?一次次吻下去, 不懂章法,后来无师自通,只想不断索求, 贪得无厌。
仿佛这样才?能抚平他经年汹涌的爱恨, 求而?不得的怨怒。
唇齿相依,缠绕。虽然只是?冰凉的魂魄,没有活人的气息, 却足以燃烧他心底的荒原。
直到他尝到了一丝咸湿的滋味。
是?泪水。
顾昔潮一怔, 与她的唇分开。
沈今鸾胸口微微起伏, 男人的阳气灌入, 她的魂魄已恢复了几分光泽。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 面色绯红,整个?魂魄都在颤栗,连带着出?口的声音也在颤:
“顾昔潮, 你这样,可对得起你那心上?人?”
她今夜已是?忍了许久, 此刻终于忍不住讲这句话喊了出?来。
顾昔潮眉梢一动,漠然地道:
“她已经死了。”
沈今鸾的眼神暗了下来。
这世上?的诸多?男人,就算是?结发妻子死去,也不过最多?哭一场,再给埋了,转头?又娶妻生子纳妾,从不耽误。
元泓并不真心喜爱世家送进来的女人,不妨碍他宿在那些妃子宫中。
爱和欲,对于男人来说,是?分开的。
“那为何是?我?”她唇瓣颤抖,低声问道。
北疆那么多?女子,凭顾昔潮相貌手?段,地位权势,即便落魄至此,也总会有曼妙的女子甘愿送上?门来。
男人抬指,拂去她凝在眼尾的泪花,还?觉不够,双手?捧起她的脸,一次次吻去她的泪痕。
他的唇角沾着泪水的涩意,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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