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这话听着王熙凤很是受用,面上却是翻了个白眼,嗔道:“你这人可不实诚,我家那个是个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他还能夸我?不骂我都算是万幸了!”
“嫂子可是误会了,琏表哥那是心心念念都惦记着嫂子呢,这不临行前父亲给了他一点零花钱他都还惦记着要回来上交给嫂子呢,这样乖觉的一个人,嫂子怎能这样误会呢?”说着,还促狭的眨了眨眼,显而易见的使坏坑贾琏呢。
眠花宿柳这样污糟的事儿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是不能说出口,也不利于人家夫妻关系和谐,总归贾琏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熙凤心里指定比谁都清楚,没得她这个做表妹的上赶着告状挑拨的理儿。不过总归是看贾琏那个浪荡子不痛快,坑他一把她也毫无心理负担,省得回头再拿了她父亲给的银子去花天酒地,叫王熙凤知晓了反倒是要怪到她们家来了。
王熙凤一听这话就乐了,“你这小鬼灵精。”轻轻一戳她的脑门儿,言行更添几分亲昵。
林黛玉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莫名有些同情起贾琏来。
这几个月在她们家那是日日被抓着跟瑾儿一同读书,听说可是被荀先生给骂惨了,眼看着人都被折腾得瘦了一圈儿,这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得了些银子,原以为能回京城潇洒一阵了,却谁知这又被她家姐姐给坑了……也不知那可怜的琏表哥是否能经得住这个打击。
姐妹三个正说笑呢,忽而见鸳鸯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
“林大姑娘,方才宫里来人通知了,说是明儿一早接您进宫,太皇太后要见您呢!”
第10章
要说起这位太皇太后,那绝对能够算得上是清朝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女人了。
当初嫁给皇太极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侧福晋,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成为了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呢?当年皇太极可还有好几个年长的儿子呢,偏到头来被扶上位的却是她那年仅六岁的儿子,而她也由此正式开始了执政之路。
从先帝顺治登基直到病逝,再到当今康熙登基,这位太皇太后的身影却从未从朝堂上消失过,一个女人能够在男权至上的年代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得不叫人佩服,其城府、手段绝非常人。
可想而知,要直面这样一个女人,这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不急不缓行驶的马车忽而慢慢停了下来,林诗语知晓这应当是到宫门口了,一时间也止不住有些心跳加速起来。
“林姑娘,请下来罢。”
借着嬷嬷的搀扶从马车上小心翼翼走了下来,就看见宫门口早已有一顶轿子在等候,林诗语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一般人进宫可没这待遇,踩着花盆底走断了腿都得走着,今儿太皇太后既是能为她安排一顶轿子,想来对她应当还是有些好感的吧?
脑海中如此胡思乱想着,也闹不清究竟是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外头嬷嬷又喊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林姑娘不必过于紧张,太皇太后素来慈爱,平日里最是喜欢跟小辈说说笑笑的人,您只管安心就是了。”
慈爱?她怕是疯了才能将这位太皇太后当做寻常慈祥的老太太对待。
心里如此吐槽着,但面上林诗语却只淡淡笑着点点头,算是领了嬷嬷的这份好意。
在外头没等多会儿功夫,进去通报的人就出来了,“林姑娘请进罢。”
林诗语微微垂着头走了进去,眼睛余光却看见了另一抹明黄色的衣角,顿时心头微微一紧。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
“免礼。”一道年轻清润的声音响起,这是年少的康熙帝。
紧接着,又听见一道苍老慈和的声音说道:“抬起头叫哀家瞧瞧。”
林诗语依言抬起头来,目光并不直视上首二人,只不动声色的借着余光快速扫了一遍。
如今的康熙帝不过也才二十二岁,还年轻得很,清隽的面庞还微微透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青涩,只那双丹凤眼却已显露出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冽威严来。
而太皇太后却已是满头华发,脸上皱褶颇多,身材圆润眉眼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乍一瞧仿佛与贾母也并无甚差别,只是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却仿佛比年轻的帝王还要更加骇人些。
与此同时,上头的那两位也在更加仔细的打量着她。
对于这个来历不凡的林家姑娘,皇家自是早已关注多年,打从心底来说,原本对于这个能够给皇家给大清带来气运的姑娘,太皇太后是十分期待并好感颇多的,只是如今陡然一见着她的真人,莫名的心底的好感仿佛就淡去了一些,尤其是在瞥见康熙眼底流露出的那抹惊艳之后。
且不论心底如何想,面上太皇太后却是一派慈爱之色,只连连笑叹,“哀家活了这把岁数,竟是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标致的小姑娘,恐怕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好丫头快过来叫哀家仔细瞧瞧。”
林诗语微微低下头,佯装羞怯,顺从的走上前去任由太皇太后拉着坐在她的身旁。
就听见旁边的康熙竟也不禁赞同道:“皇祖母所言甚是,着实难得一见。”幼时读书还不大理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所说的绝色佳人究竟是何等姿容,如今却仿佛瞬间就明了了,所谓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大抵也不过如此了罢?
想到如此美人再过两三年就会进宫成为他的女人,康熙的嘴角就不由得微微翘了起来,看着林诗语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许多。
爱美色是男人的天性,帝王也并不例外。
倘若再过个几年更加成熟了些,必定是不会如此喜形于色的,只如今到底还年轻罢了,一时间不免就情绪外露,看在太皇太后的眼里心中不禁更添忧虑。
兴致去了大半,太皇太后只拉着林诗语问了几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便笑着对康熙说道:“哀家年纪大了,精力是大不如从前,刚好你这会儿得空,就带着林丫头去御花园转转罢。”
看着仿佛是很贴心的给二人制造机会培养感情,只闹得林诗语浑身不自在,就连康熙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等着二人离去之后,却见太皇太后慈爱的笑脸却化为了一片冷凝。
“主子原先不是挺期待这姑娘的?”苏茉儿轻声问道。
“哀家也不曾想到这丫头会生得如此好。”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忧心忡忡道:“你也瞧见皇帝的眼神了……这丫头原就来历不凡身负大气运,偏又生得如此好相貌,皇帝只怕就更加要将她捧在手心里了……哀家怕……”
当年董鄂氏那个贱人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又如何能允许自己的孙儿也走上那条路?身为帝王,儿女情长乃大忌!
苏茉儿迟疑道:“主子许是多虑了?奴婢说句大实话,这美人谁能不爱呢?便是奴婢瞧着那等美人都禁不住心软了几分,更何况是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呢?这种事儿堵是堵不住的,若是主子态度强硬做些什么,只怕会适得其反,不如就由着他去罢了……皇上是您一手养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应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的人……主子不也不止一次说过,皇上天生就是个适合为君为王的人……”
其心性比起先帝来可是要冷硬得多,任何人任何事摆在他面前都不会比皇权比江山更重要,又岂会如同先帝那般儿女情长呢?
“况且这林姑娘是上天庇佑之人,与那等红颜祸水自是大不相同的,主子还是切莫过于焦虑了,且先观望着……再者说,这位……也着实不好收拾啊。”苏茉儿无奈叹道:“当年渡厄大师的话您也是知晓的,老天爷站在她那边呢,压根儿不容许旁人对她丝毫不利啊。”
太皇太后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她是真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林家丫头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与当年的董鄂氏还有她那好姐姐海兰珠都如出一辙,而事实也偏偏就一次又一次证明了,男人就好那一口!这叫她如何能不担心?
可偏苏茉儿所言也在理,这个丫头跟旁人还都不同。
太皇太后不禁头痛扶额,“哀家活了这么多年,还当真是头回被逼到束手无策,这丫头,真真就是那刺猬一般,摸不得碰不得。”
苏茉儿贴心的为她按了按头,说道:“您只管放心就是了,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跟先帝是断然不同的。”
提起那糟心的儿子,太皇太后就止不住叹息,沉思了片刻说道:“先前听闻林如海要为那丫头寻个嬷嬷,也不知是找着不曾……一会儿你将福嬷嬷给她送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林诗语也是早就知晓自己日后的归宿,这会儿面对着所谓的“未婚夫”自然难免有些不自在,偏这一路上康熙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气氛颇为安静尴尬,就更叫人浑身难受了,恨不得插翅逃离。
正胡乱寻思着呢,忽而听闻前面那男人终于开了金口,“去前头亭子里坐下喝杯茶如何?”
林诗语忙点头应“是”。
二人坐在亭子里捧着茶又是一阵相顾无言,林诗语大抵也能感觉得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揣着一些事儿呢,打从出了慈宁宫开始那眉头就不曾松过。
林诗语也无心去探寻一个帝王的秘密,索性也就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假装是个木头人,看似安静乖巧,实则却早已神游天外,直到冷不丁听见一声轻咳,这才陡然回过神来。
正欲请罪呢,就见康熙摆摆手,说道:“朕听闻你精通音律……”
“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精?”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头,一娇俏的小美人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白牙,“瞧这模样可不曾在宫里头见过,不知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家青天白日的就上赶着勾搭皇上,还要不要脸了?”
宫里头有名分的女人可就已经不算少了,这僧多粥少的本就难过得很,如今还又突然冒出来一个,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旁边的女子若有所思道:“看那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听闻今儿太皇太后召见了那传说中的林家姑娘……”
“管她是谁,好不容易撞见皇上,咱们理应要去请个安才是。”说着,便甩着帕子走了过去,那小腰扭得,真真是摇曳生姿。
“婢妾给皇上请安。”
康熙正想暂且撇开朝堂政事,跟小姑娘聊聊兴趣爱好培养培养感情呢,却忽而听见这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就扭头望去,却谁想刚好看见一坨白色的东西从天而降,刚刚好分毫不差的落在那美人娇俏的鼻子上……
众人齐齐一愣。
那小美人也呆了呆,抬头一瞧,却见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儿正盘旋在她的头顶,时不时还冲她叽叽喳喳叫两声,莫名竟听出了猖狂嘲笑的意味。
第11章
“啊啊啊啊!”
尖叫声划破长空刺入云霄,惊得一群栖息的鸟儿慌忙扑棱着翅膀离去。
看着那小美人儿瞬间仓惶消失的背影,所有人皆是一阵目瞪口呆,半晌没得回得过神来。
康熙的脸都绿了,尤其看到身旁的小姑娘那一脸愕然仿佛见了什么大世面的表情,更是满心的不自在,深感丢人,暗暗咬着牙问:“那是谁?”
李德全忙回道:“应是常在石氏。”
康熙点点头,默默将这号人物记在了心里,又递给李德全一记眼神,李德全顿时了然于心,这是暗示他撤了绿头牌呢。
想来也是,亲眼看见那一幕之后皇上还能下得去嘴吗?每每面对着那张脸,脑海中只怕都难免要想起那鼻头上的一坨鸟粪了,那画面未免也……太美太香了……
李德全不禁有些憋笑,暗道这个石常在的前程也就到这儿了,日后可以将这号人物给抹去了。
而一旁的林诗语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却是不免有些咋舌了,心底默默给康熙打上了一个“大猪蹄子”的标签。
自己的女人竟然都不认识,这说明了什么呢?无非就是女人太多,他压根儿就认不过来罢了……当然了,或许纯粹就是没将人放在眼里,否则为何李德全就能立马认出来呢?
这人啊,真真是既多情又无情。
此时,躲在大树后头不曾跟着冲上前的董氏却不由暗暗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满脸庆幸,再一次深深瞧了眼亭中那位美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少女,随即悄悄转身离去。
一场闹剧过后,亭子里的两人才又捡起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提到音乐这方面的事儿,林诗语自然是不带露怯的,前世的她可是出生于音乐世家的小公主,尚在母亲肚子里时就被音乐熏陶着,天赋、成长环境包括后天教育资源等一切都堪称绝佳,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还没点出息那未免也太白瞎了老天爷的偏爱。
这一世她自然也不曾放弃自己的爱好,打从三四岁起就陆续重新捡起了几样乐器练着,虽说刻意遮掩过,但却还是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天赋,旁人或许无从窥探高门贵女的生活,但康熙会知晓却一点儿也都不奇怪了,毕竟这些年来皇家对她的关注可从未减少过。
叫林诗语颇感惊讶的却是,这位帝王竟也能论个头头是道。
不经意间回想起史书上对这位康熙帝的评价,仿佛就有“博学多才”这么一说……倒也难怪后面教出了那一堆不省心的儿子,就这样一个人能够接受得了自己的儿子平庸那才怪了,然而将儿子们都鞭策得太过上进的后果就是一个个都养成了虎狼般的性子。
大抵是觉得嘴上光说有些无趣,兴致上头康熙便索性叫人取来了一把琴,“不知朕可否有幸?”
这谁又能够拒绝呢?
况且……能够被堂堂帝王收藏的自然是世间罕见的好东西,林诗语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古琴也不免有些手痒,思索一会儿后,便轻轻拨动了琴弦。
康熙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这曲子他听了半晌却也未能听出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分外温柔,仿佛幼时母亲在身边轻轻哼唱着摇篮曲,令人倍感安心宁静,又仿佛置身于空旷原野之中,微风和煦、暖阳拂面……一切都是那么温柔那么美好。
打从去年决定撤番开始,仿佛他的日子就陷入了无尽的麻烦之中,就连素来亲密无间的祖母也并不支持他的决定,甚至为了逼他妥协不惜联合朝臣施压,以至于他如今是举步维艰,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折之下更叫他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令他夜不能寐,心里就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此时此刻,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那块巨石搬走了,令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安宁。恍惚间,甚至仿佛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无声无息,却又透着无尽的温柔,温柔到叫他不禁想要落泪。
一曲毕,众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不禁心生怅然意犹未尽。
“你当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这曲子朕从未听过,莫非是你自创的?”
林诗语淡笑道:“去年家母仙逝,家中年幼的弟妹时常情绪低落哭泣不止,偏那时父亲也悲伤过度卧病在床,奴婢实在是被闹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安抚他们……算起来这曲子也是这大半年里弹得最多了,方才皇上那么一开口,这不就又想到它了。”
康熙就点点头,也并未过分追究这话是真是假,只沉默了片刻,忽而又问道:“满朝上下都说朕不该急于撤番,你以为呢?是否也觉得朕操之过急了?”
林诗语心下陡然一惊,面上也带出些许愕然惶恐来,微微红着脸说道:“奴婢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见识没见识……皇上叫奴婢弹个曲儿作个词倒也罢了,与奴婢谈论朝政,这就未免太过欺负人了……奴婢真要大言不惭在皇上面前卖弄,那岂不成关公面前舞大刀了?可真真是羞死了个人了。”
闻言,康熙就笑睨了她一眼,揭过这一茬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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