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钟萃抬眼,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传了来。宫人心里满是可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钟萃手里那金镯子,嘴里说着不要,但心里却宛若在滴血一般:【可惜了,这可是金镯子啊,不能拿,要是接了这镯子,今日的赏赐我定是咱内务处头一份了!】
钟萃掩下眉眼,嘴角轻轻勾起。她虽不知内务处这些宫人私下的事,但道理都是通的,比如她与众位姐妹做了事,若是得了赏赐,心中也定是高兴的,谁又不想得赏赐呢?
钟萃把金镯递过去,宫人连忙接着:“拿着吧,本宫也没准备别的,你们虽不是本宫缀霞宫之人,但如今本宫协助徐嬷嬷打理这内务处,你们在内务处当值,也算得上是本宫手下得用之人,算不得亏心。”
宫人握着金镯子,想要还回去,心里又万般不舍,犹豫间,钟萃已经起了身,翠色的薄纱轻轻划过,带着淡淡的芳香之气,钟萃步出殿外,杜嬷嬷正走进来:“秋夏两位嬷嬷许是知道主子惦念,老奴还没吩咐呢,她们倒是先派了人来让告诉嫔主子一声。
小主子这会已经醒了呢,刚醒的时候还指着几个丫头抱着到处转悠,许是没瞧见主子,又不乐意动了,叫人给抱回去了,这会正在床上玩玩具呢。”
小主子小小年纪,连话都还不会说呢,脾气倒是有几分了,也不搭理伺候的丫头们,一个人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的,要丫头们在旁边哄他好一会儿才肯理人的。
钟萃几乎能想见到那样的场面来,刚笑了笑,有收敛了几分,问道:“他身边一应都查过了吧?”
皇长子身边的连一根头发丝都要查,钟嫔这个当主子的这般上心,缀霞宫上上下下自然跟着上心,杜嬷嬷点头:“都查过了,几个丫头先查了,秋夏两位嬷嬷又查了一遍,没问题,主子放心。”
钟萃这才稍安了心来,宫中害人之处叫人防不胜防,钟萃深受其害,自然是丁点不敢放松了的。
晌午,前殿陛下接见完大臣,从前殿的赏赐开始下来,后宫嫔妃从妃、嫔们依次得了赏,前殿赏了两回,永寿宫高太后也开始赏赐,后宫到处是宫人抬着箱子往各宫登门的情形,后妃、内侍皆有赏赐不断。
赏过后妃内侍,停歇了一刻,外命妇们的赏赐便赐下,宫人从侧门出宫,抬着箱子往城中各家宣旨,宫内宫外一派喜气,钟萃带着杜嬷嬷回宫时,殿中停着数个匣子,里边装着符袋、珠翠,巧粽,绫罗绸缎等应有尽有。
去岁钟萃有孕在身,重午日只赏了巧粽下来,今岁一同赏下来的还有酿制的药酒,钟萃让他们先把匣子里的挑出来放进库里,巧粽送到膳房去。
芸香手里提着壶药酒:“主子可要饮一饮?”
钟萃不会饮酒,但今日宫中嫔妃们都要饮这酒,钟萃也要随了俗礼,便也点点头:“饮一点吧,把巧粽送去膳房吧。”
“奴婢这就去。”芸香福了个礼,一手提了裙摆,便提了巧粽去了,钟萃朝内殿看了看,小声问道:“人没醒吧?”
里边有秋夏两位嬷嬷守着,几个丫头现在伺候在身边了,彩云向来敢说:“主子不知道,小主子今儿自个儿在小床上玩,任奴婢们怎么哄都不理人,主子回来前才喝过奶,才睡下不久呢。”
钟萃进了内殿,离小床两步远就停了下来,没往里靠近,小床上的皇子穿着褂子,身子圆滚滚的,还嘟着小嘴,钟萃自己都不曾发现,在见到皇子的那刻,她满目都柔和下来,舍不得眨眼的。他如今还好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正是无忧无虑之时。
宫中之人皆知主子对皇子的看重,无人进来打搅,直到芸香从膳房里提了午食来,这才进来请钟萃。
钟萃又看了几眼,这才转身出去。外边饭菜已经摆上桌了,除了嫔位的几道菜色,还有已经蒸好的巧粽。芸香把巧粽剥开,放了一些在钟萃的碗碟里:“主子你尝尝看,这粽子里边东西可多了,膳房上锅蒸的时候奴婢就闻到味了。”
芸香喜吃这种黏的,钟萃倒是没多大兴趣,跟去岁一般用了几口就停了,把巧粽分给了他们,芸香又给她倒了酒:“主子你再尝尝这酒。”
药酒是用雄黄、菖蒲等酿制的,与普通的水酒味道不同,钟萃忍不住蹙起了眉心,面上有些犹豫,到底轻轻抿了一口,只一口,一股辛辣就在嘴里蔓延,钟萃忍不住吐吐舌:“酒的味道都是这样的吗?”
钟萃不曾饮过酒水,但她自小便见府上的男眷们好饮酒,每每吆喝着,勾肩搭背的相约着去酒楼里饮酒作乐,大夫人穆氏偶尔提及侯爷钟正江,也说他与同僚们喝酒去了,甚至宫中还有珍馐美酒的美名来,钟萃下意识便觉得这酒的滋味定然是极好的,否则男子们又哪里如此推崇。
芸香几个小丫头也都是不曾饮过酒的,倒是杜嬷嬷说道:“主子是头一回饮酒吧,不习惯那一股子辛味也是正常的,刚开始饮酒都是这样,喝习惯了也就好了,尤其是在那些天寒地冻的地方,若是喝上这么一口小酒,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钟萃若有所思:“嬷嬷说的可是饮酒御寒?我在书上见到一些诗句,倒也有提及到冬日凛冽之时,温酒煮雪赏花一类,这饮酒当真能御寒不成?”
杜嬷嬷微微沉吟:“这奴婢倒是不知了,不过那关外,每逢冬日凛冽之时便会准备美酒倒是真的,在外边时,遇上天寒地冻之时,喝上一口倒也能暖一暖,不过咱们这里不是关外那等不毛之地,水草肥美,城楼高墙,遇上寒冬,房中有火盆,还有手炉和汤婆子呢。”
提及关外,杜嬷嬷撇了撇嘴,多有轻视,关外年年向大越进贡,进贡的多是皮毛等物,倒不如大越从水路一路运到京城的各种时新瓜果来得叫人有兴致,那关外的人生得也人高马大的,连姑娘家也一个个粗壮得很,哪里有半点大越女子的柔美,早前那关外还曾想像陛下进献美人的,还叫陛下给拒了的。
钟萃添了两分兴致:“陛下为何要拒了?关外来的美人美吗?”
杜嬷嬷那时不过是永寿宫的外间嬷嬷,连高太后跟前儿都进不去,哪里知道关外的美人到底美不美的,但她是见过关外的女子的,以此推断,杜嬷嬷十分笃定:“那定是比不得我们大越的姑娘了,主子是不知道,关外的女子劲儿大,长得高壮,那一个胳膊怕是得有主子两只手的,陛下可不喜那等女子的。”
钟萃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抿了嘴儿:“嬷嬷说笑了,关外女子虽高壮了些,倒也没有如此的。”
大越的闺阁女子出门的次数不多,若是得宠的便罢,若是像钟萃这般不得宠的,平日难得才能出门一回,钟萃在街上也是见到过关外的女子的,不过她胆子小,带着芸香远远的看了几眼便走了,只听她们用关外话在说着甚。
关外人人身体强壮,多年来年年像大越进贡,不过是在战场上接连失利。大越富饶,山川河流,一望无垠,关外各国向来虎视眈眈,只早年叫天子带兵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来犯,如此功绩,也是当年先帝忌惮又不得不依赖的根由。
钟萃读过书,又听天子提及过关外的片面之语,知道那关外各国如今按兵不动非是就当真不敢来侵了,而是他们知道如今的大越兵力强盛,国库丰盈,更是连脸四海太平,选择蛰伏罢了,大越的土地之于他国不若肥羊,哪里不想要啃下一口的。杜嬷嬷只道陛下拒了那关外美人是因容貌之故,钟萃却知陛下不过是从未信过关外各国,早早就防备起来罢了。
用过午食,钟萃刚小憩一会,就有内务处的宫人来报,说已有命妇入宫,正要前往永寿宫给高太后磕头谢恩。
命妇们不敢耽搁,下晌便匆匆入了宫,重午宫中的赏赐如流水一般出去,五品以下的官家夫人无需入宫谢恩,五品之上的官家夫人却需入宫谢恩。
命妇们鼻观鼻,心观心的随着引路宫人走在宫道上,去岁永寿宫只赏赐到三品诰命,这一回却是赏到了五品,连家中的女眷也都得了赏赐的,穿行的宫人们见了她们,连丁点诧异都没有的,匆匆赶往各处去。
到永寿宫,高太后隔着纱帐见了人,等命妇们磕了头谢恩,叫来身边伺候的宫人引她们去御花园:“石榴花开得正好,正是最娇艳的时候,她们只怕都在,你们也都去瞧瞧吧。”高太后口中说的她们,指的是后宫诸位嫔妃。
有那在宫中当贵人主子的人家心头一喜,抿着嘴儿朝高太后福了福礼,忍着心里的欢喜,规规矩矩的随着人出了永寿宫。
御花园里嫔妃宫人都在,禧妃如今不再当老好人,熙妃向来性子温和,穆妃倒是隐隐成了三妃之首一般,端坐在水榭中央,禧妃两个在一旁落座,到底如今后宫还是以三妃为首,余下的嫔妃们三三两两的围簇在一起赏着花。
水榭里衣鬓珠翠,娘娘们宛若最为上等的鲜花,比那开得正娇艳的花朵还鲜活几分。远远见了外命妇们过来,穆妃带头走下水榭。
永寿宫的引路宫人朝她们福了礼:“见过诸位娘娘,太后娘娘命奴婢送了诸位夫人们来赏花。”
夫人们先是朝娘娘们福了个礼,穆妃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这御花园里除了石榴花,也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夫人们自请便就是。”
夫人们应了声“是”,引路宫人朝她们福了礼,便回永寿宫复命去了。有了穆妃的话,夫人们倒也放松下来,三三两两的便要偕同着一同去赏花的。
穆妃几个正要携了娘家人单独走开,熙妃目光扫到一旁的穆氏身上,目光一闪,忍不住上前两步:“这位便是江陵侯府的侯夫人吧。”她四处看了看,朝穆氏提议:“钟嫔妹妹向来是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的,去岁便不曾来过御花园里赏花,想来今岁也是不会来了,侯夫人若想见一见,本宫命人送你去缀霞宫可好。”
熙妃言语温柔,瞧着十分贴心解语,她身为堂堂妃子,却如此和气,实在叫人心生好感,穆氏正要开口,一道声音传了进来:“钟嫔来了。”
钟萃换了身绣有五毒、艾虎的补子蟒衣,头上戴了顶珠翠玉石流苏小冠,应景添了两朵绒花,脸上施了些薄粉,朱唇不染而红,带着宫人们娉婷走进了,朝三妃福了个礼:“见过娘娘。”
钟萃平日多是素净着脸,今日难得打扮了番,这才来迟了些。熙妃在她脸上深深看了几眼,这才抬了抬手:“妹妹快起,咱们姐妹不必多礼。”
钟萃仍是福了个礼这才起身,目光落在穆氏身上,穆氏入宫,身边只有娘家嫂子庄氏陪着,钟萃只朝旁边一看,穆氏便心知肚明,只觉得脸都燥红起来。老太太入宫时推脱说身子不利,只得穆氏入了宫,穆氏哪里不知这是老太太的说辞,她没这个脸见人,她就有了!穆氏心里满是委屈,却不得不按捺下来,朝钟萃福了个礼,解释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这才不能入宫。”
穆氏行礼,一旁庄氏也跟着行礼。钟萃入宫快三载,庄氏这还是头回见人,只打了个照面,庄氏便知道眼前这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安排的庶女了。她也没想到这庶女竟然有这般的好运道,入宫便也算了,偏生还得了宠,位列嫔位。
钟萃不知她心里所想,只扯了扯嘴角,让她们起身,似随口说了句:“病了?那是该好生歇一歇,本宫还当祖母是因为别的才不能进宫呢。”
穆氏下意识否认:“没有。”
钟萃也不在意,“母亲可要本宫陪着赏一赏花?”
穆氏跟庄氏相互看了看,穆氏小心的推拒了:“这宫中花朵娇艳,臣妇两个上了年纪,怕是与娘娘赏的不同,不敢耽搁娘娘的时辰。”
钟萃本也是随口一问,穆氏说了也并未再三挽留,由着她们自去赏花,等人走了,人群散了去,钟萃转身,便见立在几步开外的钟明兰:“姑姑。”
钟萃带着钟明兰回了缀霞宫,如今天气正好,叫人在外边林子里布置了一番,上了茶点瓜果来,钟萃这才开口:“许久不见姑姑了,未料姑姑今日也入宫了。”
钟明兰看钟萃的目光有些陌生,她当年远嫁外地,本就回京不过两月,钟萃便入了宫,姑侄两个本就了解不深,几年前钟萃还是胆小怯懦的模样,如今这般落落大方叫钟明兰一时都不敢认,她小心回着话:“是,跟着老太太一同入宫的。”
钟明兰夫家姓赵,赵大人本是外地举子,家中小有薄产,当年入京科举时叫侯府嫡出姑娘钟明兰看中,二人成亲不久,赵大人便外放出京,钟明兰跟着赴任,前几年才调任回京。赵大人如今任正四品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母凭子贵,赵老太太便请封为了恭人。
钟萃还惦念着钟明兰对她的情分,虽如今钟萃看得分明,钟明兰是因着同穆氏作对才帮了她,到底是帮过她的,钟萃同她说话便亲近几分:“姑姑这几年可好?府上一切可还好?”
钟明兰一一回了:“都好,你姑父,是赵大人如今在都察院当差,家里也没什么叫我忧心的。”
钟萃点点头:“姑姑的日子自然是过得好的。”都说下嫁外地举子是在赌,但姑姑钟明兰倒是赌对了。
钟明兰不知她这话含义,只跟着笑了笑,老太太干出那等事,钟明兰这个身为女儿的也为难情,却又面皮薄,不好开这个口,何况这个侄女变化着实太大了些。
钟明兰先前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同记忆里那个怯懦胆小的侄女宛若两个人一般,以前的那个侄女连说话都低眉垂眼的,如今这个侄女周身气势,连说话的语气都与从前不同了,便是处在那么多嫔妃中间,对上高位嫔妃也不卑不亢。
“姑姑为何这般看我?”钟明兰不时偷看上几眼,叫钟萃忍不住失笑:“本宫记忆中,姑姑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洒脱敢做的。”
钟明兰哪里好说自己是在看她有甚不同的,突然想起了甚么似的说道:“娘娘有所不知,云辉读书颇有天分,夫君不忍见他蹉跎,已叫他搬入府中,待空了便亲自教导。”
顺王妃大寿后,赵大人回府过问了钟云辉的情形,过了两日便朝钟明兰提议要亲自教导钟云辉学问功课,赵大人进士出身,又为官多年,有他教导,钟云辉在学问上自是进步飞速。
“当真?”钟萃大喜。
钟明兰点点头。
整个江陵侯府,钟萃最为挂心的便是钟云辉,如今得知他跟着赵大人读书,往后前程自是光明坦荡,钟萃哪有不高兴的。侯府向来是对嫡子倾斜资源,如钟云辉这等庶子实在难以触碰到。
钟萃心中骤然高兴,连看一旁树下的野花都入眼几分,觉得十分娇艳,不比那御花园里精心呵护的花朵差,忍不住起身摘了几朵。
“…陛下,如今已过了半载有余了,陛下到底是作何打算?那中宫到底何时立的?”彭范二位太傅陪着天子登了城楼,如今正下了石阶,准备从这缀霞宫一旁过宫道上去。平日守城墙的士兵便是从这条路交接换班。
闻衍面上丝毫看不出表情,不疾不徐的回道:“急什么。”
那钟氏的学问他都看过了,勉强过了关,离她达到天子心中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地步还早着呢。
明黄的靴踩在地上,林子里偶有落叶树枝,后边的彭范二位太傅跟着,不妨踩了好几下,正要开口,却见前边天子已然停下了脚步。彭范二位太傅不解:“陛下?”
钟萃捧着几朵野花,听到树枝吱吱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天子负手,表情淡漠的看了过来,钟萃难得抛却规矩,头一回朝他漾开了笑,露出光洁的贝齿:“陛下。”
闻衍瞳孔微微一缩,只觉得有什么顿时在心中炸开,脑海里还印着这个笑靥如花的笑,但心中却伴着一股莫大的悲意惶恐不住下沉。
这个时候,他恍然大悟,不是钟氏在意他,而是他在意她。
第118章
彭、范两位太傅面面相觑,这才上前一步,只在钟萃身上看了一眼,眼底一惊。但两位太傅官场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本事,只一瞬便抬起手朝钟萃见了礼:“见过娘娘。”
有彭、范两位大人在,钟萃脸上的笑敛了敛,微微垂下眼,这二位大人的声音一出来,钟萃就听出来了,能在这等时候跟在陛下身边的,除了两位太傅不做他想。钟萃半屈回了礼:“彭大人、范大人客气了。”
彭范两位太傅这才真真惊讶起来,眼神陡然转变,能准确叫出他们名姓来的后宫娘娘,眼前这位钟嫔还是头一个,彭范两位太傅又如何不惊讶的。
两位太傅对这位钟嫔也是如雷贯耳,只凭着诞下陛下的皇长子,便从小小的才人一跃升至嫔位,更是叫陛下爱屋及乌,母凭子贵的叫陛下排除万难,要立了她为中宫。
在彭范两位太傅原本的想法里,陛下不过是太过在乎皇长子殿下,对这位庶长子过分喜爱,这才对皇长子的生母爱屋及乌,把她的身份往上抬,为此这才拒了他们罗列出来的名单和挑选出来的各家贵女们。
他们单独去调查过这位钟嫔来,得到许多反馈,但调查的结果都不是甚好的形容,多是说这位钟嫔不善言辞,性子胆怯,又是庶女出身,连大字都不认得,这天然就让两位太傅先在脑海里先勾勒出了一个印象来。一个低眉垂眼,木讷呆滞的后宫嫔妃。
为此,两位太傅对要立这样的后宫嫔妃为后打从心里就是十分反对的,也曾数次在天子跟前儿进言,盼着天子能再三考虑。若是后宫嫔妃如此无德无学,又能教出来什么德才兼备的皇子呢?
若是只为后妃便也不碍事,皇子也只做一个富贵清闲的亲王便是,偏生天子要立中宫,便是为了给大皇子铺路,立他为太子,可如此后妃教导出来的皇子又如何能担当得起太子之位,储君之位,甚至未来肩负整个大越呢?太子之位实在关乎国本,非是能轻易戏说的。
在天子独断专行,非要立这位缀霞宫的钟嫔为后的时日,两位太傅连日焦心忧愁,连回府也时时叹气,甚至醉酒麻痹,在府上长吁短叹,为了大越以后忧心不已。但天子乾坤独断,甚至连高太后的态度都从一开始的十分反对到软下来,甚至默认下来,两位太傅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既然天子已下了决心,他们也左右不了,两位太傅便也不再反对,甚至数次催促陛下早日立后,既然事已至此,便早日立后稳定朝中人心,待皇长子启蒙后,定是要多挑几个先生,好生教导,便是达不到陛下当年的天资,也要尽心辅佐,好叫皇子能受先生们言行学识的熏陶,不再受了生母所影响。
两位太傅在心中已做了各种规划,唯独没有想过,这位调查过的钟嫔与他们想象中全然不同。两位太傅心里都泛起了波澜,打从见这位钟嫔第一眼起,就把心里的惊讶压下,旁人震惊与这位钟嫔的容貌,觉得与那位苏贵妃相似,但这一点在两位太傅眼中却算不得甚,大越人口众多,以他们的见识,便是长相有几分相同却也不是头一回得见,再相似的人也总归是不同的。
叫他们震惊的是这钟嫔通身的气度、规矩仪态,哪里有半分曾经调查过的那般,哪里有不善言辞,性子胆怯?分明落落大方,谈吐得当。
两位太傅神态顿时变换,范太傅一惯是和气模样,正想开口问一问钟萃是如何认得他们二人的,这算起来倒是他们头一回随着陛下从这里路过,往前更是不认得后宫嫔妃们的。
身前,天子面无表情,眼中只些微情绪起起伏伏,他目光落在钟萃身上半晌,各种情绪一一闪过,最终一语不发,淡漠的侧身离去。
范太傅一腔话顿住,还不来及再问,眼见天子走远,两位太傅也只得朝钟萃抬了抬手,大步跟了上去。
钟萃目送他们走远,从一角里出了后宫,这才转回身。钟萃开口时,钟明兰就立时跪下行了礼,连头都不敢抬,钟萃亲自扶了人起身:“姑姑起来吧,陛下已经走了。”
钟明兰借着力道站起来,脸上还带着些后怕一般:“陛下走了吗?”
钟萃轻轻点头:“是,陛下已经走了。”
钟明兰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发现前边确实没人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好,赵大人对当今天子敬畏恭敬,曾数次在钟明兰面前提及陛下如何威严,如何手段铁血,叫钟明兰在心中一心认为天子高高在上,不留情面,生怕冒犯了的,她松了气,这才突然想起来方才天子的反应,迟疑了几分:“陛下方才,是不高兴了吗?”
钟萃想了想,天子方才一言不发,面上也丝毫叫人瞧不出情绪来,钟萃当时心中只顾着三哥钟云辉的事,一时倒也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倒是有些相似,但钟萃还是认真朝她解释:“不是,陛下没生气。”
说完,她又点点头,添了一句:“陛下就是这样的性子。”
陛下是天子,天子的一言一行高深莫测,外人自是瞧不出好坏来的,上回钟萃也当陛下不高兴了,厌弃了缀霞宫,但最后却又证实非是如此,只是她想多了,再想想再早的时候,陛下看似生气一般,但过上几日又驾临了缀霞宫,这往前的例子足以证明陛下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哪里会是这等不讲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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