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钟明兰只听赵大人在家中时说过几句,钟萃作为宫妃,侍奉天子身侧,她更是信任钟萃的话,“原来是这样。”
姑侄两个坐下,把方才撞上天子的事抛诸了脑后,钟明兰抿了抿嘴儿,到底忍不住开了口:“有一桩事,是他们做得不对,娘娘别生气。”
两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江陵侯府嫁女之事,宗室只派了下人登侯府们送了礼,连个正经主子都没登门的,穆氏身为侯夫人,又是儿媳妇,再没脸也只得忍着走这一趟,老太太年纪大,又最是看重颜面,生怕会得了入宫的老太太们另眼相看,所幸就托病不肯入宫。
江陵侯府本是打着等今日重午日入宫才顺便告知钟萃这事,却始料未及她早些日子便从顺王府世子妃口中先知道了,如今也是十分后悔。
尤其侯爷钟正江,他不如老太太那边好面儿,还等着再找了机会同宫中的钟嫔修复关系,得照拂几分,也如别的皇亲国戚那般,照样在外威风赫赫的。若是早知钟萃会先知道,他便不会同意老太太的意思,只等今日才入宫说一说了。
钟萃细长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拂过,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姑姑不用来做这个人情,本宫倒是并未生气。”
钟明兰有些不信:“娘娘不生气?”若是换做是她,娘家里若是有事瞒着她,钟明兰觉得自己都会气得找上门的,尤其是喜丧如此大事,若是连告知都不告知,岂有把她放在眼里的,何况这还是宫中的娘娘。
钟萃笑笑:“姑姑也知晓我跟三姐姐的关系不睦,她待本宫一向有意见,恨不得要把本宫给踩下去的,若是本宫当真赏赐下去,你叫她接赏的时候还能笑得出?大喜的日子,本宫也不给她添堵了。”
话虽如此,但钟明兰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同出一脉的姐妹,在闺阁时便有些不睦,等嫁人后关系也会逐渐缓和下来,少有能记恨上一辈子的。嫁为人妇,在婆家势单力薄,便会与兄弟姐妹们紧密起来。
但钟明兰了解钟蓉的性子,也能想象得到若她接赏的反应,嘴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只嘴里溢出一声叹来。
钟萃抬抬眼,只见钟明兰一声轻叹,瞬间移到别处,她不欲用那听声之术,钟萃不知这听声之术到底有无后果,平日便鲜少用。钟明兰的心思,便是不用听,钟萃也能猜到她未尽之语是关于江陵侯府的。
女子出嫁为妇,妇人三朝回门,钟明兰当姑奶奶的,作为长辈自也是在的。钟蓉果真登门大闹一场,长平侯府原本不知她被下药的事,江陵侯府也想隐瞒下去,但钟蓉性情骄纵,最是不肯顺意,当即就传到女婿耳朵里,也叫跟来的长平侯府的嬷嬷丫头们听到了。
江陵侯府本就比不得长平侯府,钟蓉虽是侯府嫡出,但嫁到长平侯府做次媳,也是高攀了的,新女婿哪能听得钟蓉一口一个她是被迫嫁过去的,人堂堂侯府嫡子,也是锦衣玉食养大,自是心气高傲,哪里受得了钟蓉这般嫌弃,当即就带着人回长平侯府去了。
钟蓉一个新妇被留在了娘家,新郎官却自顾回府,宛若便是退姑娘回来一般,若是传了出去,江陵侯府的面子只怕要被踩在泥地里了,老太太也顾不得别的,叫人押了钟蓉进轿子,把人送到长平侯府才算作罢。
才成亲就闹成这般,再有钟蓉那番话,莫说新郎官心有芥蒂,便是长平侯府心中也是不忿的,她往后要在长平侯府居住,若是叫夫君和上头的公婆都厌了,日子怕是不好过。但钟明兰转念又想着钟蓉有今日,也多是自己作的。
长平侯府的公子是她自己挑中的,人物模样也都满意,定下亲事后两人还不时通过书信,两家看在他们定亲的份上便睁只眼闭只眼,哪知要出嫁了,钟蓉突然反悔了。婚事岂有儿戏的,何况喜帖早就发下,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钟明兰把这些糟心事抛到一边,正想说些别的,刚扯开嘴角一笑,钟明兰顿时僵住,恍然起来。
哪有人会不生气的,不生气只能证明不在意,换句话说,她面前这个温和亲切的娘家侄女,对江陵侯府并不在意。
第119章
钟明兰心里顿时发凉,她抬眼,钟萃这个侄女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对她也颇有些亲近之意,叫钟明兰心里越发忍不住叹了口气。宫里这位跟江陵侯府当真是生分了。钟明兰只能跟着勉强笑笑。
说了会话,有内务处的宫人来请钟萃,钟明兰体贴的起了身,当先说道:“娘娘自去忙,这宫里什么都新鲜,我也去赏赏花。”
钟萃要负责后宫的设宴,徐嬷嬷负责前殿天子宴请大臣们的事,要前去亲自查看,也实在不能久坐。钟萃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招了个宫人来,“那我让人带你去前边御花园。”
御花园里夫人多,钟明兰去御花园也能找到人说说话的。
宫人领命过来,朝钟明兰福了个礼,钟明兰原本是想自去的,如今钟萃命人给她引路,钟明兰也没拒绝,朝钟萃点点头,随着人走了。
钟萃这才带着人前去荣华殿,荣华殿离御花园也不远,向来是留作办宴时用,四周环着水榭小桥,宴时,乐人便在水榭上翩然起舞,奏响器乐,让丝竹之声隐约从外边传进来,入耳清脆又隐约朦胧。
如重午这等节宴,宫中已经多年未曾举办,多是举办年宴,荣华殿里边已经洒扫了出来,菱窗支着,外边精心呵护的花露出个头,里边安置着长椅,摆着瓜果。
殿中布置是掌仪处负责,钟萃刚进门,掌仪处管事就迎了上来,微微弓着身朝钟萃禀报:“娘娘,这殿中大致已布置妥当,还请娘娘示下。”
入宫的夫人不少,长桌都安置到门外去了,如今天色暖和,倒也无需抬了屏风来遮挡了,钟萃在殿中布置上看了看,从长椅、摆件,布置,掌仪处办的宴会无数,区区一个重午宴自是布置得有模有样的,连当时那淑贤二妃还在时都挑不出甚错处来的。
钟萃挑不出错来,便把殿中这般布置定下,“就按这个来便行。”
定下宴中布置,钟萃还要去膳房处看一看,连伺候在荣华殿的宫人也要过问一二,未免到时人手不足,在殿中伺候时手忙脚乱的,搅了人兴致。
钟萃带着人朝外走,从荣华殿小路上经过,左边的御花园还隐约传来妇人们轻婉的声音,伴上几句娇笑,显是正高兴之时。
穆氏同庄氏两个虽不想同钟萃处一起,但对她的情况却是极为关注的,见钟萃带走了钟明兰,两人都有些不高兴,如今眼见钟明兰回来,穆氏想了想,到底带着庄氏过去,穆氏甚少在钟明兰面前低头,但这回她软了语气:“四姑奶奶,她同你说了什么?可有说起过我们?”
穆氏就想知道钟萃有没有提及到江陵侯府,入宫时,侯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去同钟萃搞好关系,毕竟钟萃也叫她一声嫡母,是她的女儿。
钟明兰方才正同赵老夫人说上两句,当着赵老夫人的面,钟明兰也不好明摆的露出与穆氏不对付的模样来,她与娘家嫂子不睦是断然不会让夫家知晓的:“大嫂这话可问错人了,人家是宫中娘娘,娘娘说了什么这我自然不能随意往外传的,不然叫人家娘娘知道我藏不住话可还得了?”
赵老夫人十分明理,点点头:“是这个理,子涵说过,尤以宫中贵人的事,一举一动都要谨言慎行,未免祸从口出招惹出了麻烦来。”
赵家出了个当大官的进士儿子,赵老夫人对赵大人说的话深信不疑,生怕说错话给儿子带来麻烦,消了官职了的。
赵家可不是京中这些贵人家中,弯弯绕绕的,光是有用的姻亲就有数门,出事了还有人在外奔走搭救,自来寒门举子入仕向来严于律己,对家中人要求也严苛。
穆氏正要回嘴,她跟钟明兰顶惯了的,赵老夫人先开了口,老夫人是长辈,她开了口,穆氏嘴里的话只能咽了下去,勉强笑笑:“是是,老夫人说的是。这不我也是急心了点,这娘娘虽不是我亲生,到底也唤我一声母亲,儿女大了,总是会与父母闹一些不合的,说开了也就罢了。”
全京城都知道江陵侯府跟送入宫中的钟嫔关系不睦,江陵侯府也从未对人解释过,老夫人自然也是听闻过的,也没问到儿媳妇钟明兰这个侯府姑娘头上,穆氏所幸就坐实了此事,亲口把这个“不睦”给认了。
老夫人听不出穆氏的话外音,钟明兰却是听出来了。穆氏是坐实了不睦的传闻,但她的重点却不是不睦,而是把这个不睦说成了是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小打小闹,老夫人自己便有儿女几个,对穆氏的说辞倒是信的,便是她膝下的女儿出嫁后还与她这个老太太不时生几分嫌隙呢,但总归是一家人,说开了又好了。
母女之间有矛盾了,外人能帮上一把便帮一把,给劝一劝的,她把事情推到母女情分上边,便弱了宫中娘娘为君的身份。嫁入宫中,自此便做不得母女,是君臣了。穆氏是算准了老夫人的弱点,想让她认同呢。
果然,老夫人先前那一番关乎宫中娘娘要谨言慎行的话在穆氏的解释下便抛诸脑后了,反倒朝钟明兰问道:“真是侯夫人说的这般?母女之间哪有深仇大恨的,你是侯府的女儿,又是当长辈的,在中间帮着说和一番也是好的。”
钟明兰侯府嫡女出身,下嫁赵家后,对老夫人也向来尊敬孝顺,并未拿着侯府嫡女的架子,高高在上的看不上人,她柔顺的朝老夫人点点头。面对赵氏,钟明兰眼眸一眯,却越发和气起来:“大嫂说得也有理,娘娘倒也没说甚,不过是问了我家中的情形,听闻云辉拜了夫君为师十分高兴,说来早年我随夫君在外地,鲜少回侯府看看,倒也不知娘娘与云辉的关系何时这般亲近了。”
穆氏沉了脸,别说钟明兰不知道,连他们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何时有情面来了,还是当日陛下亲临了顺王府,江陵侯府才知钟云辉两个在暗地里有过往来的事,还不等他们追问出来,赵大人便亲自到了侯府,提出了要亲自教导钟云辉的事。
穆氏一向打压庶子女们,尤其是府上庶子,庶女还能把人嫁了眼不见心不净,但庶子日日杵在跟前,若是叫庶子得了势,头一个威胁的便是嫡子的地位,是以穆氏是万不能叫庶子出了头,越过了她生下的嫡子的。
赵大人刚升任时,穆氏曾撺掇过侯爷钟正江,想让赵大人收下嫡子云坤,得他亲自教导,但被一口给回绝了。
彼时赵大人已是正四品官,是朝中官员,可不是侯爷钟正江这等挂名的五品闲职,穆氏心中不高兴却也莫可奈何,甚至还想过赵大人不收也没关系,她同钟明兰关系不睦,势同水火,若是把嫡子送去赵家,若是钟明兰从中使坏,亏的反倒是她,便再也不提。
穆氏哪里想得到,赵大人不收下嫡子云坤,却主动登门说要收下庶子钟云辉,他分明是看不上她儿,这在穆氏心里一直是一根刺,穆氏不愿庶子出头,自然不同意,但家中事侯爷说了算,穆氏知道时,侯爷钟正江已经拍板定下了,甚至还命人收拾了钟云辉的衣裳给送到赵家去。
钟赵两家相隔,穆氏手再长也伸不进去赵家,只能眼见那庶子一日日出息,又花了大力气把钟云坤也送到一位进士先生名下才算出了这口心中的恶气,如今叫钟明兰提起来,如同重新在穆氏伤口上撒盐一般,更何况连日来侯府不太平,儿子的事勉强摆好,次女钟蓉那边又叫她放心不下,叫穆氏生生操碎了心,连入宫一张脸上都带着疲惫。
穆氏不高兴了,钟明兰心里就痛快。钟云辉就住在赵家,他身体偏瘦弱,刚到赵家时还给老夫人请安过,老夫人还特意叫钟明兰给钟云辉炖了不少的补品送过去,还跟钟明兰唏嘘过这大户人家的庶子的日子不好过。
现下叫钟明兰一提醒,老夫人顿时想起了钟云辉的庶子身份来,钟云辉是庶子,入宫的这位娘娘也是庶女身份,同为庶子女,二人在府上的日子想必都是不好过的,关系更亲近一点也是正常的。
庶子女虽说与嫡母名为母子女,但真正论起来可没有亲缘关系,叫母亲那也是敬重,但若说当真有甚母女情分想来也是不能够的。
母女情分都不能够,那穆氏口中的小打小闹便不是了,这嫡母庶女的事,里边关系复杂,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能概括的,老夫人顿时一个机灵,身子都忍不住颤了颤,转头跟钟明兰说起来:“母亲方才的话也不够妥当,娘娘既已入宫,便是君了,若是贸然行事,冒犯了娘娘,反倒是我们的过错了。”
钟明兰抿嘴一笑,顺着老夫人点头:“母亲说的是,是儿媳思虑不周了。”
她抬眼,轻轻拂了耳边的枚色绒花,朝穆氏挑了个眉眼,眼角余光却见远处小道上一模翠色身影匆匆过去,翠衣在前,身形挺直,虽脚步急切,但行走仪态甚好,后边跟着数位规矩的宫人,远远看去便知是贵人出行。
第120章
钟萃查过了膳房,去库里清点过了晚宴要用到的美酒、用具,日头已经落下。钟萃一行走在宫道上,余韵洒落,宫墙一片绯色,正走着,鼓声响起,身边的宫人相互看了看,轻声提醒:“娘娘,前殿入席了。”
“本宫知道了。”钟萃朝前殿的方向看了眼,虽表面瞧不出,但脚下的步伐却快了些。
时辰到,天子在前殿设宴招待百官,前殿开,后宫荣华殿也开了,如今后宫无中宫,高太后既无下旨命妇们无需入宫谢恩,在宴上便会露个面,钟萃身为后宫嫔妃,是万不能在高太后之后入殿。
后边宫人跟着加快,一路过了小道,钟萃刚踏进荣华殿,以穆妃为首的后妃、夫人们早早便到了,穆妃为人古板,在她眼里,钟萃便是协助徐嬷嬷管着内务处,那也只是一个嫔位,居于她们这些妃位之下,岂有她们妃子都到了,让她们等着一个嫔姗姗来迟的?简直是毫无规矩!
穆妃在宫中的人缘说不得好,为人古板不通情理了些,三妃往常是禧妃在前,是宫中老好人,如今禧妃不得后妃的心,熙妃又向来是温和担不得事的,倒是最为不得嫔妃亲近的穆妃展露了出来。
钟萃的位置在三妃之下,她刚落座,穆氏正想斥责几句,好叫钟萃往后知道规矩,还没开口,殿外先通报起来:“太后到。”
穆妃到嘴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脸上十分不自然,随着殿中的后妃、夫人们一同起身朝高太后见礼:“见过太后。”
高太后搀着身边嬷嬷的手,在首位上坐下,这才虚虚抬了抬手:“起来吧。”
“谢太后。”
高太后来只不过是露个面,去岁年宴上尽是宗室公主、王妃,高太后也不过坐了片刻就走了。外边水榭丝竹奏起,高太后举了杯:“今日乃重午,祈愿我大越再无邪祟疫病,太平安康,黎明百姓安泰。”
堂下举杯,待同饮过酒,高太后在身边嬷嬷的服侍下用了两口便放下,目光落在下边。后妃和夫人们微微敛眉,双手交握,只待恭送高太后。
后宫嫔妃们还等着高太后发话,高太后要回宫,临走总是要吩咐一二,把宴托付下去,往年那淑贤二妃还在时,二妃各有分工,高太后只需吩咐贤妃一时便是,但如今后宫只一个钟嫔协助徐嬷嬷管理后宫,并无当时淑贤二妃那等明确的权利,何况在钟嫔上边还有三位妃位在。
位置仅次于高太后的三妃敛着眉,心中也在猜测高太后会如何吩咐,穆妃胸脯不由得挺了挺,在穆妃心中,三妃虽位份一样,但禧妃惹了天子厌弃,熙妃当不起大事,太后若是按规矩,定是要嘱咐她才是。
高太后满头银丝,但目光却清明,把下边的神态收入眼底,淡淡的出了口:“哀家身子欠佳,不能久坐,如此便回宫了,这宴中一应就由钟嫔打点。”
钟萃起身,微微福了礼:“臣妾尊太后旨意。”
高太后搀扶着嬷嬷离去,待高太后离去,众人这才起身,三妃目光不明的打量起钟萃来,尤其是穆妃最为不忿。当着这么多夫人们的面,太后越过她们位份高的几个妃子把权交给位份低的钟嫔,这让她们还有什么颜面。堂堂妃位倒不如一个嫔位了。太后此举全然是视宫规于无物!
但偏生这话是太后亲自开的口,太后的话就代表着宫规,穆妃便是心中再不满也只得憋在心里,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来。
这是钟萃头一回办宴,还要打点殿中一应,招待命妇们,钟萃丝毫不敢放松了的,越是这等时候,钟萃越是正经,小脸紧紧板着,穆妃几个的反应并不放在眼中,她吸吸气,同样举起酒杯,小嘴抿了抿,说道:“夫人们不必拘谨,随意便是。”
夫人们不知,只得见她说话做事不轻不重,荣辱不惊,在心中对钟萃不由得高看一眼,言语中也热切几分:“嫔娘娘客气了。”
夫人们也朝她举杯,待一杯酒水饮过,殿中的气氛松弛下来,夫人们也笑意盈盈的闲谈起来,赵老夫人这是头一回进宫,丝毫不敢放松了的,悄悄同钟明兰说着:“这宫中的娘娘们我瞧着可都不是善茬,方才还以为她们撕扯起来呢,心里都紧张了半晌,到底是宫中的娘娘们,这三言两语的又停下来了。”
钟明兰垂着眼,她们的位置离上边有些远,但方才殿中的气氛只要有心都能瞧得出来。连老太太都看出来宫中娘娘们暗潮汹涌的,那这身处其中的人又岂没有感觉的?钟明兰先前还觉得钟萃这个侄女有些陌生,不像三年前那般的胆小怯懦的性子。
但现在钟明兰突然就明白了,如同宫中这般情形,再是胆小怯懦的人周旋了几载后也要脱胎换骨一番,这种事只有经历过的才能深刻体会,旁的人再难想象,这个侄女在宫中摇身一变,脱胎换骨一般,可笑侯府的人,从老太太开始,甚至到她自己都没有这种觉悟。
江陵侯府的三姑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揉捏的庶女了,她已经站在了他们仰望的地方,反倒他们自己还沉浸在过去中,以为还如当年那般能随时把人握在手中。
身后宫人替钟萃布菜,钟萃随意用了几口就用绣帕沾了沾嘴,端了酒杯,不时朝身边的彭夫人、范夫人二人说起几句来。
“说来下晌时本宫还瞧见了两位太傅。”钟萃突然说了这一句。
彭范两位夫人头一回与钟萃结交,她们不知这位宠妃娘娘的脾性,在交谈时便多是客气,维着面子情份,到这会儿才难免惊讶起来:“娘娘见到他们了?”
钟萃轻轻笑了声:“是啊,两位大人随着陛下登上了城楼,下来时正巧给遇上了。两位大人倒是十分和气之人。”
彭范两位夫人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两位太傅同为天子帝师,从早年在朝堂上便一路扶持,私交甚笃,两位大人交情好,夫人们自然也走动频繁,各自十分了解,若说范大人和气倒是真的,范大人打圆场,说话笑眯眯的,但彭大人性子就直率,时常直言进谏,数次得罪了天子,都是范大人在中间周旋。
彭夫人提及彭大人来,也是忍不住埋怨几分:“都跟他说了多少回了,年纪也不小了,这脾气也应该改一改了,他非得横冲直撞的,像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回来,娘娘是不知,臣妇啊每日见他上朝心中都忧着呢,生怕他那个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到时候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生是好。”
钟萃嘴角轻抿,她能听得出来的,彭夫人这话虽是在抱怨,又何尝不是在提前先诉诉苦的,她都摆明了彭大人是这样的脾性,若是当真有一日罚了彭大人,彭夫人也能有这个由头的,钟萃眼神都未曾变化一下,反倒朝旁边的范夫人眯着眼笑得和气:“这有何的?不是还有范大人么?本宫亲耳见识过范大人那一张巧嘴当真是巧舌如簧,不过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的。”
彭范两位夫人不由得看了眼,这三言两语的,钟萃在她们眼中便不同了,叫两位夫人心里都不由得慎重了几分。后宫嫔妃,哪有机会亲耳听到重臣与天子谈话的?
正说着,内务处的宫人进殿来,悄声在钟萃耳边说了几句。钟萃起身,朝夫人们点点头,带着人朝外走。
外边的管事迎上来:“嫔主子,前殿已经叫了三回了,咱们准备的美酒已经全送了过去了,方才前殿的公公又来宣了。”
宫中准备采买,都是根据往年的采买置备,为了怕防止意外,宫中多是会准备一些,但也绝不超过太多,重午也是按往年的份例准备的,谁也不知前殿竟然来添置了三回了。
钟萃也觉得这里边不同寻常:“前殿怎么回事?”
管事把知道的说了:“听公公说,陛下今日像是十分高兴,往日宴中向来不过饮上几杯便做罢,但今日却大肆酗酒,足足喝了好几壶了。”
他还有些没好意思说,这陛下饮酒如水,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边的群臣见状,哪里敢扫了陛下的兴的,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也一杯接一杯的水酒惯下去,把好好的美酒当着水给饮了,实在浪费,偏生这带头的还是陛下,管事也只能认下。
“嫔主子,如今怎的办?”
钟萃不过沉吟片刻,便做了决定:“把内务处为后边备下的美酒先顶着送过去解了今日的围,再者后宫这里的美酒还有不少,若是前殿不够的,也可从后宫的美酒中再抽些过去。”
但前殿饮的酒同后宫的可不同,虽同样都是美酒,但前殿的酒适合男子,味甘冽辛辣,后宫妇人们饮的美酒,则多了些甘甜。大男人向来是不饮妇人用的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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