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一声羌笛
陆大人以大胤最聪明的人,大胤最能干的能臣,把最好的词贴在了她身上。谢嘉仪小心翼翼捂着,生怕贴不牢固,就掉了.....可是陆大人,就能见她一次就重新给她贴一次,把那些肯定一次次扣在皇后的头上。
她擦干眼泪,红着鼻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陆大人,你现在觉得我——是不是——”谢嘉仪难得觉得有些羞窘,即使她脸皮厚,她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好的呢,可是陆大人就是把那些用在了她身上。谢嘉仪鼓起勇气一骨脑快速道:“我坤仪,‘冰魄雪魂端庄温婉德性高华’!你觉得,是不是这样,我?”
天呢,说出来,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陆辰安笑道:“这一串,下面就该接‘德主六宫,堪配后位,母仪天下’,让人怀疑你志在正位后宫。”他话一出口,就微微愣了一下,再看谢嘉仪脸色,顿时彻底愣了。
陆辰安说不清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他尽皆按下。
谢嘉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东西,追问:“你不会这样夸我?”非常不好意思地问,“我,我不是这样的吗?”这句话险些耗费尽她仅剩的脸皮。
陆辰安看着她,缓缓道,“我说过的,你呀,还是没懂。”
“不是你是不是这样”
“而是你是什么样,最好的那些词就是什么样。你是黑,那么黑就是冰魄雪魂。”
谢嘉仪没有想到,原来这就是答案。她是什么样,什么样在陆大人眼里,就是好。
“我以为,所有人都喜欢——”都喜欢张贵妃那样的,又聪明又会说话又会出主意,明明恶心人都让你说不出她到底怎么恶心的你.....天天恨不能只戴着个银簪子,看见冬天京城小孩子冻裂的手就掉眼泪.....关键是她就能做到只掉眼泪,永远不会流出鼻涕.....
陆辰安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谢嘉仪这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甚至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让她觉得无限安稳。
她不用追赶什么,不用变成什么,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被人拖住,不会坠落。
第64章
京城各处早就开始准备年了, 如今朝廷也封了印,官员也都开始休年假。年根儿底下,到处都是热闹快活的, 尤其是今年, 一场那样大的天灾, 要是淹起来,不知多少人会没命, 可老天给他们降了福星,托了郡主的福,有惊无险过去了。
大胤上下都相信,这是天佑大胤的好兆头, 来年只有更好的。也因此,安稳欢乐的气氛更浓。尤其是南边的百姓, 这一个年也照样裁剪新衣裳, 谁都会说一句, “要不是郡主, 哪里还有新衣裳穿。”
养心殿书房里, 永泰帝靠着靠枕愣愣看着紧闭的窗,他知道外面那株海棠落光了叶, 枯干了枝。外面送太医的喜公公, 盯着太医道:“汪太医这是请的平安脉, 可别记错了。”汪太医忙道不敢,大冷的天后背上却黏腻腻的, 那是出了汗。也因为书房里实在是热, 也因为陛下的身体——。
喜公公回身往书房里走, 一张脸上无人见时, 难免带出了颓色。一到书房门口, 立即换上了喜庆的笑脸。大过年的,得让陛下看了高兴。
永泰帝又瘦了些,枯骨一样的手翻着钦天监给挑的好日子。喜公公心里发酸,脸上却笑得更喜庆,跟着道:“陛下这是要给郡主挑日子?”
听到永泰帝咳嗽,他赶紧把茶水捧上去。
永泰帝合上了册子:“日子都不好。”
喜公公笑着,却更心酸,哪里是日子都不好,陛下是怕那些日子他等不到。他躬身笑着:“陛下给郡主挑个好的,陛下亲自挑的,必然大吉大利,再好没有了。”
永泰帝按着册子,仿佛下了决心:“就是年后正月十五,普天同庆的日子,我要整个大胤同贺昭昭的好日子。”
喜公公一惊,“这样赶,郡主——难免疑心。”永泰帝这段日子身子又更坏了下去,只瞒着人,尤其让他瞒着郡主。
永泰帝笑了声,摇了摇头,“朕有的是法子不让她疑心。”他不觉看向窗外,冬天的窗都闭得死死的,外面即使挂了一溜宫灯,也是看不见什么的,可永泰帝还是看着窗外方向,似乎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才道:“来喜,朕总得安顿好了昭昭,不然——你也是知道的,公主可不是个脾气好的,好不容易见了面,还得让她又担心又生气。”大约是话长了些,说到后来永泰帝的声气都低弱了,要不是冬日夜静,喜公公只怕自己根本听不清陛下说什么。
喜公公顺着说了些平阳公主当年的旧事,明明都是说了多少遍的事儿,永泰帝还是认真听着。这些旧事,让这座孤清的宫殿在这一刻似乎都温暖了些。
年底的夜里,朝廷都封了印,可东宫殿下还忙着。
只是今夜他不在书房。
东宫地牢里,里面来往的人都是一身黑色衣裳,就是溅上去多少血,看着也一样齐整清静。他们一个个都如无声的鬼,已经到了他们一出现,牢房里的人就打颤,更有甚者直接寻死。
可进了东宫地牢,生不由你,死,也不由你。黑衣人们最满意的一点,不是让进去的人生不如死,而是进去的人,没有殿下的同意,从来没人能提前死。
一水无声的黑衣人中只有太子殿下依然是月白色暗绣龙纹的素色袍服,没什么表情地端坐在刑房最前面的乌木椅上,端着茶杯,轻吹着。不管前面人是哭是喊,是叫是骂,他只是轻吹茶水,缓慢啜着,好像前面不是抽筋剥皮的酷刑,不过是摆了两盘白玉兰,翩翩公子,端着茶水,慢赏。
因为殿下看着,今天这人手上的活分外仔细,可不能砸了他们的招牌。再硬的骨头,在这样细致的招待下,也软了。
当高升跟着太子殿下走出地牢的时候,厚重的门一关,所有的血腥气和哀嚎都被石门阻断。
而他的殿下好似不过夜中睡不着,起来在园子里走了一圈,依然是衣衫洁净,面色清淡,是外人交口称赞的宅心仁厚、胸怀百姓的大胤太子。
高升挑着灯笼,低着头。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殿下了。最近,殿下去地牢,越来越多了。以前,殿下半年也不定去一次,都是交代何胜去盯着。可最近几日,殿下可就去过三次了。
到了夜间,殿下一点声音都听不得,为此已经有好几个当差的挨了板子,只因走过的时候发出了动静。
东宫的差事,是越来越难当了。
夜色渐渐消退,天空现了白,高升进去伺候的时候,他甚至看不出殿下到底是早已经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如今,多一句话他也不敢问了,只愈发小心伺候。
偏偏这时候外面有消息传来,说是内务府接了陛下的急旨,连宫里过年都可以简一些,所有人都要紧着一件事办。
高升正给太子递寸宽的腰带,太子习惯自己更衣,伺候的人都只在旁边给太子拿衣服递物件。
徐士行接过皮质束带,一边束上一边问道:“是什么事儿,竟比宫里过年还要紧?”
高升听到来报的人回道:“郡主大婚,一早的旨意,婚期定在年后正月十五。”高升捧玉佩带钩的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掉了。
寝室内有瞬间的安静,连衣服摩挲的声音都没了。高升有种空气被抽空的感觉,他全身都绷着,大气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高度紧张让高升对时间流逝失去了感知。他听到太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哦这事儿。”
好像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儿,高升这才缓缓出了口气,他心道也许是自己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也许殿下早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他提着的心重新放松下来,把带钩递给殿下,听到太子平淡问道:“怎么突然订了这个日子?”这大概是此时所有听到这个信的人都会问的一个问题,郡主大婚这样大的事儿,论理总该有三五个月的筹备,就是准备个一年半年也是正常的。
报信的人回道:“奴才打听过了,说是钦天监算出的时间,郡主天生福运,选在那日普天同庆,能把福气带给大胤和大胤子民。”
高升正要应景跟着说两句,一抬头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了,他看到殿下握着带钩的两只手怎么也扣不上平日一下子就挂上的带钩。
“叮”一声,鎏金带钩掉到了水磨砖地面上。
寝宫再次一片鸦雀无声的静。
这次,高升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
其他伺候的人都垂着头,一动不动,跪着回话的人也把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一会儿,高升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依然是死水般的平静,“你来替孤更衣。”继而又吩咐人叫何胜派人盯着内务府,公事公办道:“这种时候,四皇子那边必然想从中插一杆子,让人盯死了,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别让那边的人趁乱子混进去。”
很快一件件公务送了上来,封了印的是朝廷。但一个偌大的王朝,不会因为过年就无事端,不到过年那天,事情还是没完的。
一直到年二十九这天,太子殿下才真正完了手里一件件事。徐士行坐在书房里,案上没了堆积如山的折子,他好像一下子不知道那些空出来的时间要做什么。
他努力想着往年这时候,该做什么了。
往年这时候.....他根本空不下来,公务以外他所有的时间,都被同一个人填满。就在前年,这时候书房大书案旁还放了一张小案子,谢嘉仪就托着腮坐在那里,说是看话本子,可好几次他抬头看过去,她都托着腮在看他。
徐士行问:“话本子不好看?”
谢嘉仪摇头,“好看。”
一看到他放下最后一个折子,她马上跳了起来。书房里很快热闹起来,她几乎是立即就把所有人支使得团团转,不一会儿,点心果子就摆了一桌子,整个书房因为她一个人活色生香。
徐士行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案前,从日头西沉做到月上中天。
始终没有叫人,也没有出来。
而此时富安坊陆家侧院的墙头再次冒出个脑袋,整张脸都藏在大大的毛茸茸的斗篷帽子里,看得陆辰安发笑。
来人也不急着下来,脆声道:“我给你带来了小菜。”
“什么?”
“小菜啊。”喝酒吃小菜,很多文人不都这么着。
陆辰安的侧院早已不再简陋,可因为坤仪郡主的到来,还是再次变了样子。厅堂明亮的烛火下,照出了铺天盖地的喜气,陆辰安看着谢嘉仪指挥人张罗出一屋子红红绿绿的热闹,他只是看着她笑。
谢嘉仪已经招呼他坐下来,外面如意步步采月采星他们带着侧院里的下人摆了两桌,清冷的院子愈发热闹起来。平时不敢多说话的陆府下人们,今日先是看傻了眼,这会儿在外面桌上也敢说话笑闹了。
这种从未有过的过年的热闹,一下子朝着陆辰安袭来,让他升起一种羞赧。
他也说不清这种羞赧所为何来,大概是这一切都太像——这个院子有了女主人。
而他,正是那个等待已久的男主人。
一向聪敏镇定的陆大人,握着酒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第一句出口的话就是废话:“你,知道婚期定了吧。”
谢嘉仪扑哧就笑了,笑着摇头:“我不知道呀,定在哪一日啊?”
她觉得陆大人太好笑了,这会儿全京城人怕都知道了,单瞒着她这个新娘子不成。
陆辰安甚至此时都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他满心都是,第二次有人和他一桌吃饭,还是她。而正月十五后的每一日,她都会同他一桌吃饭,每一日。
此时听到谢嘉仪一本正经地发问,他的耳根微微发热,脸颊也抵不住的热,他觉得这个屋子炭火烧得太热了一些。
他不敢再看眼前人烛光下白莹莹的笑脸,不看也知道这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陆辰安专注地把谢嘉仪爱吃的点心换到她手边。
屋外月亮爬到光秃秃的梢头,洒下满地银辉。
屋子里有娇脆的女声道:
“咦你脸红了?”
有低沉的男声回:
“你看错了。”
“是不是这个酒——”
“就是这个酒。”
不是脸红,是酒太浓,熏人欲醉。
第65章
永泰十三年的正月十五, 一直到三十年四十年后的正月十五,京城里的人还会说起这一年的元宵节。这年盼着过十五的孩童,那时候很多都已经当了祖父祖母, 他们其实已经记不清这一年的京城是什么样子, 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热闹,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京城。
整个京城璀璨如星河坠落,不似人间。
只记得大胤百姓心中最尊贵的郡主, 同他们大胤最聪明最俊秀的状元郎,在这一天大婚。那是一场多么盛大的婚礼啊,满城挂红,处处锣鼓, 郡主府所在的那条街早早就有宫人来清道,挂起帐幔。平时小孩子们要数着吃的糖果, 在那一天街头巷尾都有人派出。三十年四十年后, 已经当了祖父祖母的人回忆起那一天, 都是热闹香甜。
郡主府隔壁的宅子早已经打扫收拾出来, 挂上了陆府, 悬了大喜的红缎子。坤仪郡主从宫中发嫁,由帝王亲送至内宫第一道门, 这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恩宠。
在这里郡主将蒙上红盖头, 登上喜轿。
陈嬷嬷搀着郡主, 后面跟着如意步步、采月采星,旁边站着这个皇宫里最疼她的亲人。谢嘉仪一直都是欢欢喜喜的, 新娘子有的那些紧张不安激动不舍, 她全部没有。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 前世她不过是从海棠宫搬到东宫, 这世她不过是从宫里搬到郡主府, 转天她想来就来了,想见皇帝舅舅,只要宫门没有下钥,她随时进来就见了。
上一篇:我养的纸片人是炼狱之主
下一篇:真千金考公上岸后红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