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大比第一天,所有参加武试的人聚集在金宁城北的栖霞台,大比连续进行五日,决出了武试前三甲。
在结束时,主持武举的官员为第二日与两国使团的比赛进行抽签。
大禹的前三甲分别是武状元高璐,榜眼冯瀚,探花秋珏,烈火罗国则派出了三个勇士出战,月柔也推出一人,正是当日在大殿上救了公主一命的斩锋。
大比采取两两对擂的模式,抽签决出对手,由于比赛有七人,会有一人轮空。
三月下旬,临近正午的日头已经有些火辣,姬珧在观望台上坐着,看旁边的姬恕生了虚汗,推给他一盘冰葡萄:“要是累了就先回宫,我在这里等结果就好了。”
姬恕接过冰葡萄,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皇姐,我不累。”
姬珧看他逞能的模样,刚要说话,魏长骆匆匆从廊下走上来,到了身前,躬身说:“结果已经出来了,是烈火罗的云狐勇士轮空,接下来三场比试分别是高璐对烈火罗勇士猎鹰,秋珏对月柔斩锋,冯瀚对烈火罗勇士血狼。”
轮空了烈火罗国的其中一人,结果正是姬珧想要的,她摆了摆手,跟姬恕一起离开。
刚走出不远,就看到前面有人等在那,那人身着月白道袍,眉目清雅,气度沉敛,两人正要坐御辇回宫,必经此路,此人就像故意等在这一般。
姬珧加快脚步走上前,看着来人轻笑:“王叔等在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人正是临滨王姬矾,先是看了看姬恕,对他行了一礼。
他虽是二人的长辈,却从不托自己长辈的架子,任何时候都谦逊有礼,姬恕眼眸深邃,轻道了一声平身,姬矾已经开口:“没有什么事,只是听闻陛下喜好对弈,想到宫中与陛下手谈两局。”
姬珧微微挑眉,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姬恕,这时后面落后几步的魏长骆走上前来,俯身在姬恕耳边低语:“陛下,今日太傅大人要来宫中日讲。”
姬恕抬头看向姬矾:“朕还要去盛太傅听讲,改日吧。”
姬矾愣了一下,眼中似有失望,却终归没说什么,随便寒暄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后,姬珧视线在魏长骆身上扫过,眼中已有窥探,不等她说话,小十八不知从哪钻出来,禀报姬珧,说宣蘅想到了刺杀穆荻俟刺客的线索。
姬珧便收起质问的话,让魏长骆带姬恕回宫,自己匆匆回了公主府。
宣蘅当日替穆荻俟挡剑,剑光闪过之时,她其实看到了一抹奇异的蓝色,只是没有看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在用饭时佟沅替她擦嘴角的饭粒,挨的近了,她发觉佟沅的眼比一般人的瞳孔颜色更深,顿时有一道电光从脑海中闪过。
“你是说,刺杀穆荻俟的那个人,眼睛是蓝色的?”姬珧皱紧双眉,严肃地看着宣蘅。
宣蘅卧在床上,认真地点了点头:“刺客当时穿着黑衣,蒙着面,戴了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蓝色的,可若是把他们锁定在烈火罗国人身上,一切就说的通了。”
姬珧沉吟不语,片刻后,说道:“可现场留下来的刺客尸身,都是我们大禹人。”
“也许是混淆视听,那个蓝眼睛的才是主导整个刺杀的首领,当场被反杀的刺客,是烈火罗故意留下来,想要栽赃给我们的证据。”
姬珧听到这里,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考这种可能,很快,她转过身,郑重地看着宣蘅:“不止这一个目的,烈火罗国贼喊捉贼,故意制造这场骚乱,其实是想借着刺杀的事,在金宁百姓聚集最多的地方,亮出他们的火器,告诉大禹人,烈火罗之强大。”
宣蘅眉头一皱:“为他们造势?”
一想到这,二人皆是神色一变,异口同声道:“明日大比!”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匆匆进来,站在姬珧跟前,面色凝重道:“刚才栖霞台那边传来消息,武试前三甲里的高大人的冯大人突然身体不适,神思恍惚四肢无力,找来大夫看了看,两人似乎……中了毒。”
第114章 她是公主,亦是姬珧。……
大比当天, 栖霞台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或许是烈火罗国这几日在金宁城中风头太盛,又有大禹宿敌月柔在场, 大禹子民们都盼望着他们之中的佼佼者能在擂台上彻底压制住别国, 好顺便平复一下前几日被杀人利器震惊到的心。
这一日围观的百姓,倒是比决出状元郎那日的人还要多。
姬珧登上高台, 单手提着裙子一角,视线往廊下瞥, 烈火罗国几个即将上场比试的勇士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下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像对胜利势在必得一般。
她扶着哑奴的手, 刚向上走了几步,背后有人喊她, 姬珧一回头,就看到穆荻俟王子笑容满面地上前来,他三两步跨上台阶, 到了近前,双手背到身后, 笑容很是神气:“殿下有没有兴趣猜猜, 今日这三场比试, 赢的都是哪一边?”
姬珧睨他一眼, 转身继续向上走, 漫不经心地反问他:“王子觉得呢?”
穆荻俟表面上一直在笑, 实则他在认真地观察着姬珧的脸色, 似乎想在她表情里找到一丝焦虑或者烦恼,可是前面的人始终不急不躁,让他凭白多出几分不安来。
“公主殿下这前三甲武功之高, 实在让我等望尘莫及,本王也不敢随意猜测,不过我们烈火罗使团来一次金宁不容易,到时,还请殿下让你的人手下留情啊。”穆荻俟对她行了一个大禹的礼节,瞧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姬珧淡淡瞥了一眼,留下一句“好说”,像是对他所说一点也不在乎,转身便坐下了。
穆荻俟看她如此淡定,一时也拿不准下面准备的事到底有没有完成了,心里渐渐有些没底。
他的位置在姬珧靠左边一些,入座之后,他蹭了蹭屁股,坐定,忽道:“不知那日湖畔遇刺的事有没有眉目了,大比之后,我们的使团不日就要离京,希望贵国能在我等离京之前给个交代。”
姬珧笑笑:“王子不必着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说话时睇着下面,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穆荻俟顿时觉得大禹女子一个比一个傲慢,着实令人厌烦。
正想着,下面忽然响起欢呼声,大比即将开始,大禹的百姓都着急为自己的状元郎鼓舞打气,穆荻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抻着头向下张望。
姬珧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的,皇帝今日没来,宫里传来消息,说他身体不适,姬珧便让他注意龙体,歇息去了。
令人惊讶的是,前两日都在的临滨王姬矾今日也不在。
下面铜锣声响,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这场对擂是烈火罗国的猎鹰和大禹的武状元高璐,两人分别站在台子两侧,谁都没第一个动手。
高璐穿着青衫,手里拿的是双剑,颀长背影落拓出尘,穆荻俟微眯着眼,紧紧盯着台上那人,第一个发起攻击的是对面的猎鹰,他四肢强健,身形粗壮,瞧着应该有二百斤以上,谁知他脚底这么一点,竟然如鬼魅一般冲出来,速度之快,眼睛都跟不上。
他扬手劈来,高璐始终未动,就在众人屏住呼吸,不忍看脑袋被一刀劈裂的血腥情景想要闭上眼睛时,高璐骤然一偏身,飞快向后退去。
围观的人松了一口气,廊上的姬珧也放开攥紧的裙摆。
穆荻俟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昨日抽签选对手时,他暗地里命令猎鹰和血狼将软筋粉下在抽到的竹签上,在跟对手比对上面的图案时,软筋粉就会被他们吸入,从而失去武力,起码三日之内都不能再出手。
可现在看,高璐根本一点都没有中毒的样子。
台上的猎鹰此时也是这个想法,只是他比穆荻俟更震惊,因为毒是他亲手下的,见眼前的大禹武状元一躲一闪间都应付自如,他便知道那软筋粉八成是没起什么作用了,想到这,猎鹰索性不再收力,一边抡臂一边挥刀,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一击一击送上来。
高璐且战且退,直到他的脚已经踩到擂台边缘,猎鹰趁机双手举刀从中劈下,被压着打了好久的高璐突然转了个弯,一下绕背到猎鹰身后,将他一掌推至擂台之下。
……
栖霞台有一会儿都是鸦雀无声的,这时不知是谁欢呼一声,带起后面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尖叫。
虽然,这局赢得有点讨巧,可终归是大禹赢了,那他们就该高兴。
穆荻俟从座位上站起来,扒着栏杆看着下面,眼底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猎鹰的功夫绝没这么差,他显然是轻敌了,可是结果已经铸成,现在说再多都没用。
姬珧倒是没他那般沉不住气,只是略有几分好奇地看着底下的“高璐”,还以为他要怎么惊天地泣鬼神打赢这场比试呢,原来循循善诱引狼入室就为了最后这一掌,投机取巧,省时省力。
似乎跟以前那个严谨正直一板一眼说一不二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姬珧笑得欣慰,眼角眉梢尽是温柔,她招了招手,哑奴附耳过来,她道:“赏黄金千两给状元郎。”
哑奴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去办事了。
姬珧那句话没刻意说小声,她就是要让穆荻俟听的。
穆荻俟转过身坐回来,似笑非笑的脸上有几分暗沉,讥讽道:“公主殿下出手真是阔绰啊!”
姬珧哪会在这跟他一般见识,自然是顺着台阶就下:“为大禹争光,千两黄金也值了。”
两人说着,下面已经比起第二场,这场是秋珏对斩锋,两人是一个穿得像是书生,一个罩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露出来,分开看怎么都好,放在一起看便颇觉得诡异。
秋珏曾听说过斩锋大殿之上夺剑的丰功伟绩,猜测那人武功绝对在他之上,可是今日列国使团都在,他们三个又被寄予厚望,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赢不许输。
一想到这,秋珏顿时便觉得压力巨大。
战斗一触即发,秋珏用了毕生之精力,然而等一局打完之后,他傻眼了。
这根本不算什么嘛!
看着趴在台下的斩锋,秋珏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月柔跟大禹勾结起来,故意打了假赛?可为什么他事先一点也不知情?
秋珏就这样蒙着上场,蒙着下场,挠着脑袋赢完了这场比试,廊上的穆荻俟已经笑得比哭难看,眼下不痛不痒让大禹赢了两轮,白白让大禹出了风头,他们倒成垫脚石了。
好在还有最后一场。
穆荻俟攥紧了手,好在他还有后手等着。
第三场是烈火罗国的血狼对大禹冯瀚。
铜锣敲到第六声响冯瀚才姗姗来迟,他直接飞身落到栖霞台上,也不知是从哪里赶回来的,还有些衣衫不整。
血狼跟烈火罗国其他的勇士有些不一样,他并没有惊人的块头和肌肉,站在使团人群里,看起来就像一只瘦猴子,可就是这只瘦猴子,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便是阴险狡诈之徒,让人生生多出几分不适感来。
冯瀚武器是长剑,他上来时便是直接戴剑过来的,剑鞘不知丢到了哪里,比试开始后,他甩了下手,剑尖指着地上,似乎在等对方先攻。
血狼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对面摆动作就打过来了,他身形小巧矫健,速度几乎是猎鹰的二倍,下盘又稳,破绽极小。
二人打了个来回,不分胜负。
姬珧看着下面的战况,眉头微抬,眼中涌动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容玥,你觉得这个血狼武功如何?”
许是比试太过胶着,姬珧也看不出谁会胜出,终忍不住小声问了容玥,还要确保自己的话穆荻俟不会听见。
容玥弯了弯身,一边关注着廊下的情况,一边慎重回答道:“看武功,是在我之上。”
姬珧着实有些震惊,容玥在十八卫□□夫最好,还要略胜贺朝一筹,要不是贺朝比她资历老,大统领的位子本该容玥来坐。
现在听容玥说这个血狼的武功还在她之上,姬珧心里莫名有些担心。
冯瀚长剑一直对准血狼的袖口,几次都被他逃脱,血狼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攻击他致命的地方,反而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使劲,最关键的是,他也急于寻找对方的破绽,却有些无从下手。
血狼终于觉得不耐烦了,他退后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然后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冯瀚长剑一挑,他袖口上顿时撕开一条口子,可紧接着,就有一抹怪异的香气钻入鼻腔。
正打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众人见台上的冯瀚忽然顿住动作,立在那里不动了。
血狼上前一步,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上,冯瀚倒飞而出,却没有摔下栖霞台,而是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姬珧登时便站了起来。
“不对劲。”容玥脱口而出。
姬珧也察觉到了,但她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台下的观众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视角,冯瀚只是在血狼袖口上划了一道印子,别的什么都没发生,可他怎么突然就不动了呢。
只有廊上的穆荻俟,和场上战斗的两人知道。
冯瀚抚着胸口,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咬着牙坐起身,单手执剑,撑着身子慢慢起来,每动一下,都需要巨大的精神力支持。
血狼讶异于他还能站起来,魅蓝色的双眼里不知是嘉许还是嘲弄,正要再冲上来时,他看到冯瀚忽然反手将剑指向自己,然后在肩膀上狠狠戳了个血窟窿,此时血狼已到跟前,冯瀚丢了剑,一把握住他手腕,眼中狠戾一扫而过,而后血狼便觉得手骨尽碎,疼得大喊出声。
“啊!”
冯瀚动作却没停,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在他因疼痛被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借力直接卸掉了他的胳膊。
中剑前跟中剑后的冯瀚仿佛换了一个人,出招式式凌厉,动作也快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等到血狼被揉搓一团踹到台下的时候,众人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这也……太暴力了!
穆荻俟已经僵住了,他根本没想到中了毒的大禹人还能把他最得意地勇士打成猪头,他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谋得来的搓搓大禹锐气的机会,竟然反倒帮他们赢回了威信。
三局,全胜!
冯瀚站在台上,还是结束时那个动作,始终都没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