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47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他骂几句, 声音高起来, 又站起身往院去跳着脚骂, “一吊钱都不给?老子砸了你的锅!”

  宅子里悄无声息的, 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了, 只用一手抄起了侧旁的铁锹,摇摇晃晃地向着这扇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金铺大门砸过去, 一时间摧枯拉朽,大门连带着围墙的夯土全部倒塌下去, 掀起了一阵漫天的尘土。

  就在大门坍塌的那一刻,男子跳了开来, 也许是尘土飞溅, 他未执铁锹的另一只手抬起遮脸, 破破烂烂的衣袖落下, 露出来一只极其骇人的手臂。

  手臂要是没有手, 那还能称之为手臂吗?

  这只没有手的手臂, 尽头是一团肉疙瘩,延伸上去,是只剩半截的枯槁胳膊,令人观之心生惧意。

  像是方才砸门时使尽了力气,男子摇摇晃晃地扶住了一旁的半拉围墙,大口地喘起气来,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提脚走了。

  男子佝偻着身子的背影渐渐远去,破败的宅子里忽然摸出来一个十七八岁、村女打扮的娘子,只不过虽然她身着粗布的衣衫,瞧着面容却有几分清丽。

  她往外看了几眼,方才转身进了几道门,一直到最后的院落,进了正堂,唤了一声娘。

  “……这下围墙大门全塌了。”年轻娘子低声说着,在桌上拿了一只冷包子,放在嘴里咬着,眉眼间全是愁意,“三舅父走远了。吊着一只膀子,缺了一只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同咱们找不痛快。”

  日光渐渐西斜,照进来的一束光落在正堂里形容枯败的中年妇人脸上,耷眉下眼的,仔细瞧,却是三年前那城固县县丞谢茗的妻子,李合月的亲二姑母李新雁。

  李氏吃不下冷馍馍,此时听女儿谢荃这般说,缓缓地把视线移过去。

  “腌臜泼才!他还有脸来闹,若不是他害死大哥,咱们娘儿俩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境地?安哥儿也不认娘——”

  谢荃听着娘的话,只觉得烦心,“娘,如今已然这般了,您就别抱怨了。眼下女儿只想着今日、明日,乃至往后,如何吃得饱穿的暖,旁的我一样也不想管。”

  她站起身,显然是受够了自家母亲每日里的自怨自艾,冷下了脸,“三舅毒杀了大舅一家,分明就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是元元砍了三舅的手,那也是为父母报仇,何错之有?她投奔咱家来,那是信任您,可是您转过头就把元元给卖了,她才多大?您也不是不知道三舅父三舅母是什么人,元元落进了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看来,这都是报应。元元死在乱葬岗的第二日,三舅父家就败了,接着是咱们家,爹爹被下了吏职,又以贪墨的罪名投了大狱,咱们散尽了家财才把爹爹救出来,安哥儿又嫌贫爱富,不同咱们一道过了,依我看,这全是报应!咱们就受着吧!”

  也许是这三年的苦日子磨练了谢荃的心性,她拭了拭泪,冷冷地抛下一句。

  “女儿还要往窑场转陶车去,这关系着您今晚上能不能吃上热乎饭,好赖就这么活着吧,都是命。”

  谢荃说完,拢了拢头发,往屋外头去了,转过了几道围墙,方才蹲在地上抹了抹眼泪。

  她如今不过十八岁,在家里过了十五年富贵的日子,家里乍一败落,她起先还接受不了,不吃不喝了好几日,后头就想开了。

  大姐姐慌里慌张嫁人去了,安哥儿嫌弃家里败落住在书院里不回来,爹爹出了大狱心气儿就败了,成日里打骂娘和自己,除此之外就在外吃酒赌钱,前阵子叫人打断了腿,叫祖父母那头接走了。

  这般也好,少养一个人,她还能轻松点,平日里在归政乡的窑场里做工,再有四姨母三不五时捎来的接济,尚能活命。

  就是三舅父一家,叫人恨之入骨。

  三年前,三舅父家好像忽然就败了,算着日子就是在元元被打死仍在乱葬岗那一晚。

  大舅父家的宅子原本被三舅父一家霸占了,不过在元元被打死的当晚,家里忽然来了几十个军汉,把三舅父一家打走,霸占了下来。

  三舅父一家虽有财富却无权势,告到乡里、州府那里,都无人过问,接着就是大舅父家原来的窑场,也被那些军汉强占了。

  三舅父求告无门,纠结了李氏宗族的百余人来抢,没成想被抓进了大牢,安了个持械斗殴、意图谋反的离谱大罪名,三舅父本就因断手卧床不起,再投进了大狱之后,身子彻底就废了。

  陈炉李氏就这么败了,三舅害死了大舅一家,最后只能穷困潦倒地在祖宅里度日,好在三舅母同娘起了嫌隙,闹的又不可开交的,最后祖宅也不住了,拿了娘给的十贯钱出去了一段日子,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三舅父又回来了,日日来门前讨钱,骂骂咧咧地不说,还要砸门砸墙,闹的鸡犬不宁。

  谢荃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就听家门那里有声响,回头一看,自家娘正扶着门框唤她,这才背过去抹了抹泪,走了回去。

  “儿啊,娘知道你难,这两年不是你养着娘,娘早就死了!”李氏抹着眼泪,哀声说着,“你领娘去村口看看,你四姨母说要捎些银钱来,娘去张望张望。”

  谢荃原就是心软之人,如今只剩她同娘相依为命,此时见娘同她说了几句软话,便也不气了,挽上了娘的臂弯,慢慢往村口去。

  到了村口等了一时,没见着那个相熟的走货郎,谢荃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娘的袖口,说了一声回吧,娘还没开口,后来就听见三舅母的声音传过来。

  “住着咱们家的祖宅,一吊钱都不给,看来是给你们脸了!”三舅母扈氏也不怕周遭的邻人笑话,抄着手就来了,指着李氏的鼻子叫嚷着,“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咱们瞧你孤儿寡母的可怜,叫你住着自家的老宅子,怎么的?一分赁钱不想给?”

  李氏如今是怕了这个弟妹了,下意识地抓住了女儿的袖子,谢荃往前一步挡在娘的身前,冷下了声音。

  “三舅母,这是李家的祖宅不假,可当初您和三舅父以十贯钱的价格租给我们十年,如今还不到三年,您就反悔了?”

  扈氏这两年日子过的惨淡,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身儿破烂的衣裳罩着极干瘦的身子,可眉目里的凶神恶煞依旧不逊当年。

  “哟,这话说的,十贯钱在哪儿?”扈氏的声音扬上去,人却欺身过来,恶狠狠道,“少废话,明日之前不给钱,就从老宅子里滚出去!”

  李氏的心里还记恨着扈氏,此时听她发狠,难免心里憋着气,忍不住道:“三弟妹,你有这狠劲儿冲外人发去,如今两家人被你和三弟害的落到这等田地,你竟还不知足!如今大哥的旧宅子,你们家旧宅子,都叫人霸占着呢!没得来找自家人的麻烦!”

  她说完就想走,扈氏却被戳到了痛点上,一把拉住了李氏的手腕子,把她拽回来,破口大骂。

  “二姑可真是赖皮赖骨。当年那起子谋财害命的事你也有份,这会儿倒把自己择出去了!你那三弟不是个好东西,原来你也是!一家子黑了心肠了,想哄骗老娘家的祖宅?做梦!”

  说起这个,李氏觉得自己再冤枉不过了,眼睛里噙着泪分辨着:“人是你同三弟毒杀的,家财是你们谋夺的,同我有什么相干。就连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也是叫你给捉回去活活打死的,我可怜的大哥大嫂啊……”

  她哭嚎着,“家门不幸啊,我们陈炉李氏娶了你这样的毒妇,才败落至此啊!”

  扈氏闻言气得脸色煞白,劈头盖脸一巴掌打过去,“二姑可真会说,你若护着大哥大嫂,还有那小贱蹄子,就不会连夜叫人喊我带人过去拿她!如今充起好人来了,那一晚同我密谋要把她骗出来的,难不成是鬼!”

  小娘子谢荃护着母亲,忍着泪说道,“娘,横竖都是三舅父的错,莫同三舅母对骂了——乡邻们都看着呢!”

  李氏往周遭一看,只见乡邻全三三两两地围着看,嘴里都在议论着,那一双双眼睛,全是鄙夷和唾弃,顿时觉得羞耻难耐。她做了二三十年的贵妇人,这三年却成了整个陈炉的笑话,活的像个乞丐不说,还常常被三弟和三弟妹拉出来吵骂,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她一阵发狠,跳起来咬着牙,把扈氏摁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处,这时候断了手的李家老三也冲了出来,拉开李氏,谢荃哪里能看着母亲吃亏,也在旁边拉扯着,一时间叫骂声喊叫声不绝,就在这时,忽然有震天的炮竹声响起,乡邻们都被吸引住了,纷纷往爆竹声那里看去。

  地上扭打着的一家人也都停了手,往热闹的来处去看。

  只见一支披红挂彩的队伍往这里行来,引领在前的,是两队身形高大的护卫,骑着骏马开路,其后跟着的骏马上,坐着几名身着官员服饰的男子,再往后是明黄的旗帜,有肤白无须的男子捧着物什而来。

  而在这么大的阵仗之后,是一辆三面敞开的深阔马车,其上坐了个身形纤细,肤如凝脂,眉眼如画的娘子。

  起了一阵风,娘子微微躲开风的吹拂,遥遥地往这厢看过来,视线落在这一众乡邻身上。

  众人被这般温柔的视线注视着,想被温风吹拂过,忍不住感慨,世人都说美若天仙,却无人见过天仙的模样,如今看那位娘子,眉眼清透,神态温柔,可不就是天仙下凡?

  正发着呆的时候,忽听得有人高唱一声:“郑王妃驾到,尔等速速退避。”

  王妃?

  众乡邻哪儿听过这样的名头,都为之一愣,良久才意识到,是王妃啊,那可不就是住在琼楼玉宇里的仙女儿嘛!

  众人都纷纷下拜,唯有那厮打在一块的几个人,楞在了原地。

  李氏喃喃地说着,“莫不是我花了眼——”

  扈氏却灵魂出窍似的低言,“不可能,她分明是死在了乱葬岗上……”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我争取这个月多更,年前能够正文完结。

第57章 滔天怒火

  十三岁的李合月, 像表面纤薄的月色,落地时的光却能穿破一切阻隔。

  而十六岁的李合月,眉眼温柔, 肌肤有如胎质轻薄的瓷,在灰尘漫天的西北, 尤显出她有别于世俗的清透气质。

  陈炉李氏村虽是李合月的故乡,但一家人都住在城中的宅子里,祖宅这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乡祭拜。

  故而众乡邻并不算识得李合月, 此时人人围聚在一起, 远远地跟在往村里去的车队侧旁, 一边小声议论着, 不加隐藏对来人的揣测。

  倒是李家老三, 李合月的亲三叔李锦, 颤抖着嘴唇, 往那支车队踉跄追了几步, 停在了原地,一双三角眼里便现出了阴狠之色。

  李锦身后正在扭打着的扈氏和李氏, 视线从那支即将驶入村庄里的车队上收回来,相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和害怕。

  谢荃在母亲身后扶住了她,颤着声儿说道, “娘, 是女儿眼睛花了吗?那一位说是郑王妃的娘子, 可是元元?那个眼睛眉毛, 嘴巴脸型, 同元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氏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扈氏却猛的回头,啐了一口道,“那贼泼小贱妇怎有这等造化?”

  她嘴里虽然骂着,可心里却难免惊疑不定:那年她派去的几个泼皮一直到五更都没回来,她举着火把领人去乱葬岗去看,半道上就叫一群军汉截住了,将她打得昏死过去,天亮了回家看,那群天杀的、不知哪里来的军汉,就强占了李家的两处大宅,从此再无安宁之日。

  再后来,同那帮子军汉争斗、之后闹上公堂,再到末了纠结泼皮无赖去抢夺,闹了大半年都不了了之,自己一家人反倒连个活路都没有。

  而那小贼妇的死活,她到如今都没有真正确认过……

  她想到这儿,只觉心里又惊又怕,扒拉了一下李锦的肩膀,急匆匆地说道,“我去城里把三个孩子叫回来!”

  扈氏一想到自己那三个人高马壮的儿子,立时就来了底气,斜了李氏和谢荃一眼,昂头挺胸,“老娘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人砸一拳,没命!”

  她撒开了丫子往村外去,谢荃懒得理她,搀起了娘的手臂,想扶她回去。

  “娘,您先回家歇着,女儿去瞧一眼,看看是不是元元。”

  李氏心里虚得厉害,她有预感元元没有死。

  打小元元那孩子就同她亲厚,给了老三一砍刀之后,也是连夜逃到了她那里,此时远远地看一眼,那模样,不是元元又是谁?

  她在原地愣着不动腿,忽然看了老三李锦一眼,低低道:“三弟,瞧着这车队的方向,十成十是往祖宅去的。那孩子眉毛眼睛,不是元元又能是谁?你那娘子往村外去,是为了喊儿子去,还是认出来了,逃了?你可得想清楚。”

  李锦一只断手就如同废弃了一般。

  三年前谋夺家产已然成了事,可到底是坏在了侄女儿那一环,以至于自己一家人,如今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同李氏猜想的一般无二,那劳什子王妃娘子,同元元长得像,又往祖宅那里去,该是那余孽回来了。

  他是歹毒至极之人,当年断着手躺在床上,都能指使着自家娘子带人抓那余孽,更何况此时他已然成光脚之人,还能没有个无赖的本事?

  李锦阴狠一笑,大踏步往祖宅那里去。

  怕什么?他是陈炉李氏唯一的继承人,大哥大嫂一家是被毒杀了不错,可那时候官府查案都下了定论,他有什么可怕的?

  倒是那小贼妇,砍断亲叔叔的手一逃了之,身后名早就坏了,还不是任由他信口?

  这一头李家姐弟各怀鬼胎,那一厢耀州知府赵贤民、通判雷克守等一众官员随着车队,来到了李氏的祖宅那里,恭候郑王妃下车。

  这位郑王妃是今日才到达耀州,他们这些州府的官员率众迎接,一路往李家的祖宅来了。

  关于三年多前陈炉李氏的案子,赵贤民略有耳闻。后来听说这件案子结案半年后,时任耀州知府的官员便无因由地暴毙任上,他赵贤民才被派来任职。

  前日,朝廷里掌管礼仪的官员们已下榻了耀州城,通报了来意,今日等来了这位郑王妃,方才一同往李氏祖宅来了。

  那坐在亲王制式马车上的王妃娘子,观之年岁尚轻,却生的无比美丽,饶是经过了行路的风吹日晒,仍显出容颜的无与伦比来。

  他看着女使将郑王妃接了下来,站在破败的祖宅大门前,忙上前拱手回禀。

  “启禀王妃娘子,这里便是陈炉李氏的祖宅。听闻陈炉李氏的姑奶奶,带了一个女儿住在这里,这会儿如何不在,下官已叫人通传去了。”

  双脚踏上故土的小娘子,在触碰到脚下的那些碎石碎土时,眼底就泛起了浅浅的一层水雾。

  她的视线落在塌了半截的围墙、坏了半扇的大门上,最后任由风吹落了眼泪。

  “不必了。”她提脚往里进,慢慢地踩过枯叶泥土的小院,搜寻着脑海里的回忆,“这里是我家的祖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既然来了,看看也好。”

  王妃慢慢往里进,耀州知府一众官员就跟在后头走,难免赔着笑脸说着话。

  “原来王妃娘子是陈炉李氏的女儿,若是早些吩咐下来,下官便命人将这里修缮一番,也好叫王妃娘子有个小坐歇息的地方。”

  李合月知道修坟立碑一定是要在祖宅左近,所以才会第一站来了这里,此时慢慢地走了好几进,心里难免记挂着耀州城里的家。

  她在正堂上寻了椅子坐下,想了想,还是照直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