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49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这位叫南归雁的军汉生了一张可亲的面孔, 眼尾向上仰,几道风霜刻就的皱纹里藏着快乐。

  他忙忙碌碌地, 先是吩咐身后的军汉们,去把王妃的行李卸下来,又叫人去引着护卫们休息的休息,牵马的牵马, 李合月带来的护卫们也不知这人的底细, 都将视线落在王妃的身上, 等待她的发话。

  李合月何其聪慧, 自打听闻了李锦一家的遭遇后, 便知这伙军汉不是坏人, 再听这南归雁唤自己为王妃娘子, 心中怎么还能没有数呢?这便向着孟九火点点头, 示意他们听从南归雁的安排。

  桑禾等人便侍候着她落地,南归雁恭敬地在一旁垂手站着, 待她走下来后,方才温声同她自报来历。

  “回禀王妃娘子, 卑职曾在永兴军为殿下做过管马的都监,您家旧宅子里, 三年前一共歇下了一百二十个人, 都是早年一起打过西枭的生死兄弟, 后来走的又、散的散, 如今也就剩下五十多个……”

  李合月一边随着他的引领一边往宅子里去, 穿过垂花门, 瞧见院里载着的丛丛赤玉玫瑰,枝叶败了一半儿,可刺还尖着,显是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想来你们是殿下派来的。只是如何到此地,又怎么将宅子占下来的,我却毫不知情,还请南都监细说。”

  南归雁颔首,将李合月请在了院中的圈椅坐下,自己则随侍在一旁,向她说起了三年前的旧事。

  “三年多前天崩,卑职领着一百多赤甲营的兄弟,前路茫茫无处可去,在大散关被当成了谋逆的反贼,被两千官兵火箭相对,千钧一发之际,郑王殿下途经此地,护下了咱们这帮兄弟。那时候,卑职知道殿下也自身难保,已是押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才换得咱们这一百多号人平安,卑职自知不能跟随殿下前往东京,便向殿下求个安身之所……”

  南归雁回忆起当年,语速渐渐放缓,像是想到了那段前路艰辛的岁月。

  原来,赵衡意当年同李合月分别后,便往东京城赶,到了第二日清晨,忽觉心中委实放不下,便差遣了贴身的护卫往耀州城打探李合月的消息,其后才知晓那小娘子在耀州城的旧宅、一应家产,都被人霸占着。

  恰在此时,他救下了赤甲营的这些人,思索不过片刻,便给他们指了条路,要他们往耀州城如,先把李家的宅子占了去,再在耀州城里做些买卖营生。

  南归雁见眼前这位王妃娘子秀眉弯弯,清透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正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说话,难免更加用心了。

  “当年殿下同咱们说了,时机到了,对咱们自有安排,卑职们等啊等啊,手里的刀都锈了,兄弟们成亲的成亲、回家的回家,做小买卖发财的发财,散了个鸟兽尽,也不知道殿下何时召唤呐!”

  李合月回到故宅的悲伤情绪,被这位南归雁南都监打岔打得飞到九天,此时感动之余,又不忘问几句八卦。

  “那你怎么不成亲呢?”

  南归雁摸摸后脑勺,没好意思地笑了笑,“卑职成啦,就是玉磐街卖大刀切面的佟娘子,卑职如今有儿有女,也是个得意人儿。”

  提到卖大刀切面的佟娘子,李合月更觉得亲切了。

  从前她还在这里住的时候,佟娘子就经常唤她家二小子来送切面,佟娘子切的面又劲道又入味,好吃的紧。她男人去的早,身边儿带着一儿一女,开了家面馆,生意挺好,不曾想竟同这南归雁成了一对夫妻。

  她觉得很好,鼻端却有些酸酸的,“我同佟娘子是旧识,晚间倒可以同她叙叙话。”

  南归雁点头称了一声好,又道,“王妃娘子,前儿知道您要来的消息,卑职便将兄弟们安置在了前院,后面几进的内院,从来没动过,您啊,今晚就安心住下来。”

  李合月从门前院里的整洁程度,就能看出来南归雁等人把这里维护的很好,此时听他说了,这便偷偷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了一声好。

  也许是觉察了王妃低落的情绪,南归雁便也不再多说了,只将这三年来,殿下叫人往这里送钱时记下的账本奉给她看,又通报了一些闲事。

  李合月粗略看了看,发现这南归雁委实是个经商理财的能手,赵衡意三年间往这里送来万贯银钱,南归雁置地买田开肆铺,派遣兄弟给富户做保安,竟还赚回了几千贯钱。

  “你说你从前是赤甲营的?”李合月忽然想到了这个,温声问了一句。

  许是对赤甲营的身份万分得意,南归雁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卑职从前在赤甲营任中军正将,手底下管着五百人呢!如今只剩下五十来号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同当年的兄弟们重聚。”

  李合月嗯了一声,问起他来,“我的舅舅名叫韩定雍,不知——”

  她的话音未落,南归雁已然惊呼道,“莫不是韩统制?他当年大马金刀,一刀下去,起码三个蛮人的头就落地了!他是您的舅舅?”

  见李合月点头,南归雁的眼圈就红了,“倘或不是……倘或不是……”

  李合月是知道些赤甲营的历史的,此时见他如此,也随之心酸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南都监,多谢你这三年为我出气,守住了家产。”她站起身,深深一鞠,向他道谢,“我明日要上公堂,打官司,今日能在自己的家里歇息,全赖南都监的功劳。”

  南归雁受宠若惊,说了几句自谦之语,这便退下了。

  院中便只剩了李合月同桑禾、谢荃。

  谢荃到底是心有歉疚,此时见那位穗绾娘子领人收拾后院去了,这便轻轻上前,低声道:“王妃娘子,去瞧瞧从前的故居吧。”

  李合月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地往里走,穿过游廊、月洞门,看着一草一木、花园假山,檐下的空空鸟笼,越走越神伤,以至于走到爹娘的小院钱,便已泪流满面。

  小院里种着芭蕉、玫瑰、海棠,还有爹爹亲手做的秋千、摇马,她小时候随着爹娘住,后来大了一些就住了隔壁的小院,可仍要隔三差五地黏缠着爹娘……

  她往屋子里走着、去着,泪水犹如雨下,脚步也微踉着,像是快要支撑不住。

  屋子里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架子床上绣着牡丹花的铺盖,爹爹的瓷枕,娘的软枕,她坐床边儿把娘的软枕抱在怀里,下意识地抖一抖,决明子在里头晃动着,她就想到了娘说的,枕着决明子,像枕着下了一夜的春雨,细细碎碎。

  抱着春雨似的软枕,她半歪在床头,床帐上吊了一只手绢卷的布耗子,明艳艳的桃红,喜气洋洋的偷米小贼。

  出了嫁的小娘子半歪着,眼神稚软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从前绕膝的小女儿,她无声地哭着,到末了摸了摸软枕,闻着娘的气息,只觉得岁月像是静止了一般。

  桑禾哪里能见王妃哭这么久,只觉得心疼至极,悄悄背转了脸拭泪,接着坐过来哄她。

  “都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您瞧您仇人那一家子,乞丐不如的日子过着,恐怕比叫他们死还难受!明儿审了案子,判个斩立决,告慰郡夫人。”

  李合月歪在了桑禾的怀里,嗓音因哭久了的缘故哑哑的。

  “……从仆妇到婢女,再有管车的把式、待客的门房,全都死在了李锦的手里,他们何辜?我父母又何辜?你说的对,这三年叫他们苟活着,自有偿命的时候!”

  桑禾在一旁点着头,为她拭些泪,轻声哄道,“说起来,您和殿下的缘分,原来是从这儿便开始了。”

  李合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赵衡意,她拿手背抹了抹眼泪,眼神便有些委委屈屈。

  “原本还气他骗我方向,这时候却一点也不气了。”她哭累了,头发湿了几捋,黏在额上,有种稚拙的可爱,“那时候他说我同他萍水相逢,不重要、不认识,可转了头还派人来帮我守住宅子,可见那个时候他就在意我了……”

  她到底还只是十六岁,又是个豁达的性情,此时收拾了心情,一整颗心就被赵衡意牵动起来。

  “这时候早该到蔚县了吧,我要给他写封信,叫人快马送到蔚县的驿站官邸去。今日同李锦的交锋,南归雁同我的交待,我全要说给他听,算着时辰,今晚送到,明儿就能带回来回信!”

  她说着便叫桑禾去取纸笔,洋洋洒洒地将今日所有的事都写了上去,落了款端详了半天之后,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蔚县在很北的地方吗?”她轻声问桑禾。

  桑禾温温柔柔地磨墨,闻言笑着说是,“自然。听说那里啊,一年能有一半的日子都有雪,算起来,这几日该是很冷。”

  小娘子哦了一声,又把信笺放回了桌上,拿了笔又追了一句。

  “冻耳朵了吗?等我给你揉揉。”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不避水火

  边地的确很冷, 冷风刮过耳,耳尖儿便有刺痛感。

  西陉关内的狭长山道上,大雪铺了百里, 圆月有如白玉盏,孤独而又皎洁的光流淌而下, 同雪色相接,山谷就成了雪国。

  沉寂的雪国里,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这些踏雪的沙沙声显得世界愈发安静, 良久山谷里有一队轻卒锐兵行出来, 打头的几匹骏马扬蹄, 带起了细碎的雪沫。

  车队最前的骏马之上, 着深色斗篷的男子抬手, 紧了紧风帽, 寒风刮过他的侧脸, 冷峻有如寒冰刻就。

  他身后的护卫纵马上前, 在他的身侧低声禀告:“……王妃娘子此刻已在旧宅歇下,南归雁等人自会护佑在侧, 还请殿下安心。”

  马蹄踏雪的声音沙沙,雪中人的声音亦有些沙哑, 他低嗯回应,眼望前路, 心牵耀州。

  “娘子可有话带来?”

  身侧护卫闻言气息微滞, 低头回道:“探子急于将王妃娘子的行踪回报, 故而不曾同王妃娘子说上话。”

  赵衡意不算是性情粗暴之人, 既知如此便也不再追究, 只吩咐道:“千里路程, 来去不易,岂能无功而返?再去。”

  身侧护卫不敢觑殿下的神情,在马上拱手称是,再转头吩咐探子。

  赵衡意见前方风雪茫茫,夜空一轮圆月渐渐隐没,心知必有一场大风雪,沉吟一时,询问身侧护卫。

  “曾老状况如何?”

  “曾老同接伴使孟继良,还在马车上避风,尚可支撑。”

  赵衡意知悉,扬起了鞭,一声啸音过后,队伍加快了步伐,在风雪里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茫茫白雪后隐约的城门瓮楼。再有风声簌簌,有高大健硕的男子纵马而来,行至赵衡意马前,拱手称了一声殿下万安。

  男子形容威风,两道浓眉沾了雪沫子,自报家门:“卑职西陉关副都部署毕佐,特来接引诸位。”

  风大雪大,月亮已然隐没不见了。毕佐也不多言,只将众人接引至瓮城中,待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方在厅堂中坐下了。

  赵衡意此时已在厅中坐定,眼睫微动,但见曾授承面有青灰之色,显是不习惯边地的极寒,好在他是心智坚定之人,目色炯炯有神。

  倒是接伴使孟继良微咳声不断,在每一声咳嗽后都会轻抬眼皮,其间有隐隐的歉意。

  他在半月前才将北蛮的使臣接引至京城,之后又随着谈判的车队再回边地,连日奔波,他又是文臣,身子到底是受不住了。

  而那长年累月守关的西陉关副都部署毕佐,却忙忙碌碌地叫人奉热汤来,看着众人饮下之后,方才大马金刀地坐下,豪迈发问。

  “……即便是殿下在这,卑职也有话不得不说。凭什么同蛮子和谈?当年高祖领着六军九部亲征,将北蛮羟胡杀得是片甲不留!如今不过三年过去了,北蛮竟然打到了关外,还要同咱们和谈?放他爹的鸟屁!那蛮子的使臣一进关,老子就想一□□过去,穿串烤着吃!”

  他言语粗鄙,赵衡意不以为意,倒是曾授承轻咳一声,出言道:“毕部署慎言!郑王尊驾在此,你快莫一口一个老子了。”

  毕佐是豪爽之人,说秃噜嘴了一时受不住,此时才意识到郑王殿下还在这坐着,这便讪笑了几声,摸了摸后脑勺。

  赵衡意道了一声无妨,问起了和谈的地点。

  “北蛮使臣来了几人,此时在何处落脚?”他抬起眼睫,目色凌厉,“可有军队随同。”

  “一共来了三个蛮子,听说打头的也是个王爷,叫什么耶律隆虎,带了两百人的护卫队,卑职的探子撒出去六百里,倒是没见着有北蛮骑兵的影子。”他沉吟着,又道,“那些蛮子骑兵常常惊扰边地的百姓,烧杀抢掠,犯下不少血债,咱们明里暗里的跟他们打过多少次仗了,可前些时日才听说官家要亲征,这几日又要和谈,真是摸不透了……”

  这毕佐口无遮拦,两个文臣却能解其意,他们没有接腔,只看向了郑王。

  “……三年前北蛮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假,可三年多的时间不动兵马,蛮子早已休养生息,积聚了力量,此次和谈委实凶险。”那孟继良偏过脸咳了一声,接着再说,“官家有三道旨意,第一,榷场不可开。第二,倘或北蛮退后六百里,以黄汤口为界,将定北、化义归还我朝,便能在边境六城开办榷场。第三,北蛮皇帝要向我朝称臣。”

  孟继良也是在此时,才将陛下的旨意说出,他自知这两点委实离谱,此时说完了,眼神里便带了几分忐忑。

  然而郑王殿下却牵起了唇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官家的旨意极好。”他的嗓音低沉着,带了些许的凉意,“扬我国威,教化蛮夷。很好。”

  毕佐也觉得好,拍手大笑:“真是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要便宜那些北蛮子呢!官家果然是正大体统,不屈服于蛮夷!我就说嘛,凭什么跟蛮子谈?给他们脸了!”

  然而他手舞足蹈,可在场三人却都不发一言,面色低沉。

  曾授承偏过头去看孟继良,低声道:“孟使臣,你觉得好不好?”

  孟继良苦笑一声,又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官家的旨意,臣不可不从。”他摇摇头,像是也对此道旨意不解,“曾老,学生没有家累,孤胆一颗来就来了,只是您老——”

  曾授承摇摇头,也是苦笑,“本官在天牢里住了小半年,早将生死度外,孟使臣不必担心。”

  毕佐被眼前这二人的对话给弄糊涂了,疑问道:“这是怎么了?要死要活生离死别的?您几位□□使臣往那儿一站,把这些条件喊出去,那些蛮子还敢恼羞成怒?本将在这领着几千的兵卒,莫不是摆设?还护不住你们?”

  这粗人哪里又能听懂了,他还在那里兀自嚷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曾授承打断了他,笑道,“毕将军,壮我天威这四个字,能靠谈判得来嘛?”

  毕佐下意识地摇摇头,愣了一下道,“那哪能是靠嘴皮子啊!要靠真刀真枪打出来!”

  “说的甚好!那你说,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曾授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