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甜筒
“这些时日,娘子就在这鹿皮帐里安睡,眼下天寒地冻,倒也没什么猛兽出没,夜里臣也会持枪护在左右。至于吃的喝的,臣这几日都会叫人下山采买一些米面糕点,娘子心性随和,也能吃的了苦……”
说话的是舅舅啊。
舅舅在同谁说话啊?还自称为臣?
李合月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想着,是那鸟贼?不可能呀,鸟贼都快死了吧?舅舅才不会这么客气地同他说话。
她想啊想,外头又有清越的嗓音响起来,“元元,可有在念着我?”
小娘子的心就狂跳起来,不管是眼睛还是耳朵都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拉开了帐篷,眼睛亮亮地看着外面。
“念,念了,我每天都挂念你——”
覆了雪的枝桠托着一团圆月,月下人闻声望来,在看到元元之后,眼底的欢喜便溢出来了。
韩定雍却速度极快地转过去了头,侧着头捂着脸拱手告退了。
小娘子睡觉不老实,白瓷色的里衣衣襟胡乱敞着,一边儿衣襟落下,露出了圆润雪白之间的一线,往里衣里延伸着。
偏她还不曾察觉,双手一边一个,扯着帐篷,愈发显出身形的玲珑可爱。
他对她思之若狂,见小娘子这般情状,只俯身过去,将她拥在了怀里。
怀里人窝在他的肩头,而他只将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轻轻蹭一下,滑腻而软的质感从他的唇上擦过,叫他的心一霎就停了跳动,再恢复跳动时,她已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纤细的手绕上了他的腰。
“你不去东京,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嗓音和软着,说话时嘴唇还贴着他的肩窝,震颤着向上传,一直传进他的耳中,“回东京,才是最紧要的。”
“你音讯全无,我怎能安心去东京?”他的声音里像是带着苦涩,听起来有些黯然的意味,“好在舅舅昨日告诉了我,才叫我好过些。”
小娘子在他的肩头心虚地动一动,她怕赵衡意不叫她来祥龙岭,所以没叫舅舅透露她的踪迹,却没成想他竟会找来了这里。
“我下回不这样了。”她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说着,“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冷意,抱着他往帐篷里挪一挪,饶是如此,仍是没松开抱他的手,于是在挪进帐篷的那一刻,她被赵衡意压倒在身下。
身上人的手往后一拽,帐篷已然被关上,他的手臂硬硬地搁在她的背下,另一只手撑着自己,垂下眼睛看她。
“你受伤了?”
李合月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着,忽然想起自己来时,从马上摔下来,撞到了后脑勺。
除了头晕晕的以外,也没什么大碍,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赵衡意冷不防地这么一问,李合月自己都差点想不起来。
“舅舅同你说的?”她摸摸后脑勺,有点心有余悸,“就当时痛了一会儿,后来就不痛了。最可怕的是舅舅,说如果破了的话,就要把我后脑勺的头发剃了,好治伤。”
眼前人的眼睛里就多了些心疼,只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在了自己的腿上。
“倘或真破了,也只能依着舅舅的法子。”
小娘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两只手不由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幽而深的夜色里,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我才不会受伤……”她凑近他,眼睫轻触他眼睫的距离,吐息轻轻地盘旋在他的面颊鼻尖儿,像是一张轻而透明、又密不透风的网,教他呼吸急促起来,“只是心里有点儿想你。”
他说我知道,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天还没有亮,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小娘子哪里肯依,只偎在他的心口哼哼唧唧,一时又仰起头来看他,眼神里就有几分期待。
“睡醒了就回东京城吗?那鸟贼怎么办?”
“舅父押他回去。”赵衡意护着她的后脑勺,抱着她倒在软裘上,“还疼不疼?”
“不疼。”李合月摇摇头,又凑近了他几分,鼻尖抵着他的,“不想睡……”
赵衡意唇角向上弯了弯,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星月交汇
被拆穿的人非但不羞, 反而厚着脸皮拱进了他的脖间,哼哼唧唧地闹他。
“我在想什么?”李合月嗅了嗅他身上特有的清正之气,像只趴窝的小兽, “你对我了如指掌吗?还不是不知道我去了哪儿。”
一团温软窝在赵衡意的耳侧,吐息像羽, 由耳后肌骨一路向下,再至肩背心口,他把她箍紧了,轻笑一声叫她别动。
“鹿皮帐一动便塌, 届时舅父来救驾, 要偷偷笑了。”
提到舅父, 小娘子果然收敛了些, 把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他的心口, 然而还是嘴硬, 仰头看, 赵衡意还闭着眼睛呢。
“鹿皮帐是钉在地里的, 怎么会一动便塌?”她嘀嘀咕咕地不相信,顺势还动了动腿, “我一个人睡的时候,左翻右滚也没塌啊?”
鹿皮帐顶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连带着帐篷外的羊角灯也晃了晃,清脆的响声尤显出清夜的寂静来。
“这算什么动静?”身下人还是闭着眼睛笑, “倒不至于叫鹿皮帐塌下来。”
“什么样的动静才算大?”小娘子开始左摇右晃, “这样, 那样?”
她晃没有什么, 可在他的身上晃就不好了。
赵衡意睁开了眼睛, 箍住了她的双臂, “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这样的动静才算大。”
共工撞不周山的故事,李合月是知道的,听见他这般说,不免吃惊:“不吉利不吉利。共工和颛顼相争,输了才要怒触不周山——”
帐外依约传来狼的嚎叫声,听起来渺渺茫茫的,赵衡意安静地听着这个声音,下巴轻掠过她的发顶,摩挲两下。
“共工欲为黎民治水,颛顼不悦,才起了争端。为公为民,输了又如何?”
李合月安静地听他说着,她只知道共工与颛顼相争失败,却还不知道其中的因由,此时听他这般说,不由地心生敬意。
“你知道的好多……”
“我不过是比你知道的早一点。”他垂下眼睛看她,眸底有缱绻的温柔,“现在你就知道了。”
李合月觉得心里很熨帖。此时既然说起来共工与颛顼相争,她难免想到了赵临简。
“……赵临简啊,他的大腿中了两箭,御医没有麻沸散,不敢为他刮骨剔毒,眼下过了二十天,那条受了箭伤的腿该是保不住了。”
她想到这些时日,舅舅与她带人围在这片密林外,教赵临简那个狗贼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觉得痛快。
“依着我的意思,要活活痛死他才好,可舅舅说这样太便宜他了。我想着是这个道理,就打消了弄死他的念头。”
身下人弯了眼睛,“你想弄死他?”
“嗯,弄死他。”李合月毫不掩饰,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我报了我家的血海深仇,接下来就该为你报仇了。可是这回若是把他押回了京,再奉为太上皇,那仇还怎么报?即便是软禁了,可还是有吃有喝,可太便宜他了。”
“倘或真是这样,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小娘子气呼呼地,“到时候我就每日去南宫的宫墙下骂街。”
“一国之后,不作兴亲身上阵骂街。”他笑,“封孟九火做宫苑使,叫他就办这件事。”
李合月闻言有些发怔,在他的胸膛上把自己撑起来,“我要做皇后么?”
她只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天不藏奸,狗贼赵临简狗落平阳,自己把自己送到了狗头铡上送死,她自然要再给他一榔头,可却没有想过,赵临简下了台,赵衡意自然而然要登临帝位。
赵衡意做了官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她自然是要做皇后的
他安静地听着她茫然的问话,顺着她的语声轻嗯了一声,“喜欢我吗?”
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了,不然怎么会千里万里地相随,还要为他守着仇人不动窝——天知道这片深山老林里有多少豺狼虎豹!
她认真地对他说喜欢,脸庞在他的胸膛上前进一寸,再前进一寸,便同他四目相对了。
“一看到你的脸,就好生喜欢。”
他的心头随着她的话颤起来,前一刻因着她说喜欢而欣喜若狂,后一刻却又因她说喜欢自己的脸而苦笑。
好在是喜欢的,他不介意她喜欢自己什么,上等的色相也是他的一部分不是吗?
“喜欢我,只能委屈你做我的元后了。”
小娘子听着他说话,把手扬起来,抱住了他的脖颈,偎他偎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一般。
“为何会委屈?莫非你不喜欢我?”
纤而软的她一整个叠在了他的身上,这也便罢了,偏偏她还将自己的一条腿,抵进了他的双腿之间,同他交叠着。
身下人像是被她桎梏住了,气海翻腾如沸,胸膛里扑通在跳,呼吸也像是屏住了,一时才用微哑的嗓音嗯了一声。
“好喜欢你。”
在稀蓝的夜色里看他,清辞玉润的一张脸,像是上等白瓷做的人,李合月忍不住扬起手,触上了他的唇,指尖轻轻碰一碰,酥麻便自指尖儿一路蔓延,一寸一寸地爬进了她的心腔。
“要不……”
她看着他的嘴唇说话,停顿时还悄悄抿了抿嘴,任谁都能看出她想做什么。赵衡意微微侧头,笑了一下。
“没有要不。”他伸手摸上了她的后脑勺,找到了结痂的地方,轻轻抚了抚,“摔到头可大可小,经不起折腾。”
小娘子就撅起了嘴巴。
要不是他三番两次地提醒,自己都快忘记曾摔下马的事了。此时清夜良宵,又互诉了衷肠,不做点什么真的好扫兴。
“又不用共工撞不周山的力道,怎会再碰到伤口,不过是……”她没好意思把亲亲二字说出口,再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是个骗子吧?”她松了手,从他的身上翻下去,仰躺在他的旁边,“哼,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
赵衡意失笑,侧过身去,把手臂伸在了她的颈下,也撑起了自己,将她圈在自己的身下,俯身看着她。
李合月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暂停跳动了。
他在自己的上方,极近极近的距离,黑浓的眼睫下,一双黑瞳凝视着她,视线从她的眼睛一路向下,掠过鼻尖儿,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暂停着呼吸看他的脸慢慢向下,慢慢向下,在他的唇快要触碰到她的唇时,忽听得账外一声咳嗽,从不进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小娘子吓得一拉被子,把自己给蒙住了。
好像是舅舅在咳嗽!舅舅该不会一直在鹿皮帐左近守着吧?
虽然她与他是结发的夫妻,可若是叫家中的长辈听到了壁角,也怪尴尬的。
她平复着心跳,只觉得身上人慢慢离开了她的身体,侧躺在了她的身边。
李合月就有些无奈地绝望。
他方才是要亲自己吧?可惜叫舅舅一声咳嗽给破坏了,再想索吻就没机会了啊。
她懊恼地转过身去,对着鹿皮帐生起了闷气,气到赵衡意在身后轻轻抱住了她,都没有让她消消气。
后来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帐外的夜天还黑着,愈发幽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