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经过刚才叫声来源的四方,一团黑影猛地窜出来,落在她的正前方,伴随一声凄厉惨叫,摇摇晃晃,直接趴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又摇晃着摔倒,一动不动。
溜到嗓子眼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用力攥紧灯笼杆,掌心渗出冷汗,慢慢朝黑影伸出灯笼。
月光皎洁,烛光昏黄,一同照亮前方那团东西,浑身湿漉漉的,背上橘黄色毛发黏成一团,布满深浅不一的灰色痕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是浅浅的绿色。
贺枢看了一眼,“是只橘猫。”
“是真的?”江望榆咽了口唾沫,“会不会是什么精怪变的?”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贺枢轻笑解释,“有影子。”
她顺势看见地面的阴影,长舒一口气,再瞅瞅趴在地面的橘猫,往前迈出一步。
橘猫猛地直起身,脊背弯起,犹如一张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嘶鸣声,右后脚软踏踏地拖在地面,隐约看见一点红色。
江望榆想了想,伸手进衣袖,摸出两块小鱼干:“乖,想吃吗?”
小鱼干约摸手指大小,炸成金黄色,放的有些久了,香味依旧很浓。
橘猫僵硬着没动。
知道不是精怪,她大胆了一些,迈得更近,把小鱼干放在橘猫跟前。
橘猫嗅嗅,伸出舌头一卷,两块鱼干转瞬被吃得干净。
荷包里还剩不少,她又不饿,干脆把鱼干全倒出来,看着橘猫一根根地吃完。
有了一袋小鱼干的交情,橘猫不再排斥,趴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前足。
江望榆尝试性摸了下橘猫的脑袋,见它没有跳起来反抗,也不在意湿漉漉的猫毛,托起右后脚,轻轻摸了一把。
骨头摸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一道伤口从大腿裂到跗关节,流着血,顺着池水落在地面。
“可能是在水里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割破了。”贺枢蹲在对面,“你想救这只猫?”
“碰都碰上了,总不能不管。”
江望榆摸出两条巾帕,擦干伤口附近的血迹及水渍,小心托起,单手想给橘猫包扎。
“我来。”
贺枢抽出帕子,缠绕两圈,打结扎紧。
伤口一直在出血,过了一会儿,白色的帕子洇出点点红色。
“没有敷药。”角院同样没有草药,江望榆摸摸橘猫的脑袋,叹道,“看来只能天亮后出宫去找孟大夫,她肯定有办法治好。”
贺枢默了默,捏住橘猫的脖子,提溜起来。
橘猫四肢在空中挥舞,喵喵地叫了几声。
“我带回去,有草药能治好这只猫。”
“那辛苦你了。”她将灯笼递给他,“你要小心些,不要被猫抓伤了。”
目送纤细高挑的身影走远,消失在宫门处,贺枢瞥了眼橘猫,朝另外的方向走。
万寿宫内还没有熄灯,他随手一伸,“给,去看看有没有谁懂治疗猫的腿伤。”
曹平看看橘猫,不明白天子从哪里找来只猫,应了声好。
橘猫仿佛能辨认善意,没有像之前那样嘶叫反抗,任由两名内侍抱着,退了下去。
在铜盆洗干净双手,贺枢一边擦水,一边问:“刘益和陈丰有没有异动?”
“回陛下。”曹平说,“他们最近的言行还算正常,暂时没有发现对江灵台有何不轨之举。”
“再盯两天。”贺枢坐在御案后,继续说,“告诉冯斌,监视江家的人可以撤回来了。”
锦衣卫虽有监视百官的职责,但大部分时候都在盯正五品及以上或者一些特殊官职的官员,继续盯着一个从七品,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贺枢拿起一份密章,上面清晰罗列出江家近三代的人员关系。
很简单,其祖父原为江南人士,被举荐进入钦天监,江父承袭父职,生前曾任五官正,还有一个妹妹,不过远嫁江南老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回京了。
到了这一代,京城江家仅有三人,江父的妻子董氏和一对双生儿女,儿子江朔华应诏进入钦天监,女儿江望榆因为体弱多病,常年待在家中,时常在回春堂拿药。
贺枢轻轻点过双生二字。
以对方假扮游方散道时的谨慎,冒然试探,只会打草惊蛇,先前那一句问话,说不定对方早已心生警惕。
“去拿钦天监的人员名单。”
情况或将生变,需要早做准备。
*
天亮后,贺枢叫太医来了一趟,重新给橘猫清理伤口,撒药粉的时候,橘猫叫得整个万寿宫都听见了,凄厉悲惨,活像是在受十八般酷刑。
曹平叫人给橘猫从头到脚地洗了一遍,剪掉多余打结的毛发和过分长的指甲,又准备了鱼干和肉丸,派内侍小心喂着。
好在这只橘猫似乎通人性,连给它剪爪子的时候,没有随意伤人。
熬了大半夜,睡的晚醒的早,又批了一上午的奏章,贺枢只在中午的时候小憩了半个时辰,下午继续看各地奏章。
忙到天色将黑,他在最后一份奏章批下最后一个字,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猫叫声。
橘猫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陛下,是老奴的过错。”曹平告罪,“没有看管住这只猫,叨扰陛下,奴这就抱走。”
贺枢摆摆手,与那双浅绿色的猫眼睛对视一会儿,视线落在绑着白色绷带的右后腿,“去拿个竹篮,把它装进去。”
换上暗绿色圆领袍,贺枢提着竹篮,走向观星台。
太阳刚刚落山,天边云霞璀璨,余晖照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
不管心里如何怀疑猜测,贺枢面上依旧露出没有任何破绽的笑容,温声开口:“江……”
“喵——喵——”
江望榆没有回头,记录落日的时刻,方才转身,朝他点点头,仰头继续观看天象。
橘猫叫得更欢。
她还是没理会,完整记录一圈天象后,走近,看见大变样的橘猫,疑问:“这真的是
CR
昨天那只猫?”
“当然。”贺枢指了下右后腿,“没有伤到骨头,皮肉伤,养个三五天就能好了。”
江望榆抱紧册子,伸手挠挠橘猫的下巴,“找到猫的主人吗?”
“没有,大概是只野猫。”贺枢顿了顿,“江灵台,你想养它?”
“这个……我需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确实。”贺枢问,“不如先给它起个名字?”
橘猫背部大体是暖橘色,隐约有几道棕色花纹,腹部微白,尾巴尖也是一点白色,缩成一团窝在竹篮,像一颗圆滚滚的大橘子。
江望榆认真思考片刻,想出一个不错的名字:“就叫大橘,怎么样?”
第41章 阴谋
贺枢看向竹篮里趴成一团的猫, 视线掠过它暖橘色的绒毛,“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
“没有。”江望榆老实回答,“你看, 它的毛色大部分都是橘色,所以就叫大橘。”
果然如此。
“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
“不是。”贺枢顿了顿, “我以为你会根据遇到它的年月日还有时辰, 推卜出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字。”
“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吧?”江望榆犹豫着唤了两声大橘, 橘猫喵喵回应两声,“我觉得它挺喜欢这个名字。”
左不过是个猫名,贺枢也不纠结:“就叫大橘吧。”
江望榆将竹篮放在背风口,继续当值。
一连忙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 她捶捶有些酸痛的肩颈,“先休息一会儿, 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出错, 今夜的天象并无异常。”
她蹲在角落, 摸出一个荷包,掏出一根小鱼干, 夹在指尖,“大橘, 吃吗?”
闻见鱼干的香味, 一直趴在竹篮里的橘猫舌头一卷,卷走鱼干,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喂了两三根小鱼干,她摸摸毛茸茸的猫头,“没了,晚上不要吃的太撑。”
大橘喵了一声, 舔舔前足,缓缓趴回去,尾巴绕到身前,蜷成一团。
江望榆又摸了一把,转头看向蹲在旁边的人,想了想,摸出另一个荷包,“家母做的果脯,你要吃吗?”
贺枢捻动指尖,“江灵台,我有些好奇,你的衣袖里究竟都放了什么?”
“就两个荷包。”她摊开手掌,“你放心,我分得清,不会记错哪个装的是给猫吃的小鱼干,哪个装的是夜里填肚子的果脯。”
贺枢默了默,从荷包拿起一块果脯,送入口中。
“好吃吗?”江望榆追问,“阿娘总是闲不下来,月初做了不少果脯。”
“味道很好。”贺枢问,“令堂身体可好些了?还缺不缺草药?”
“好多了,不缺。”她语气轻松,“按照孟大夫开的药膳方子,隔两天吃一回药膳。”
稍作休息,两人一直忙到还差两刻钟到亥时末。
“时辰差不多了,”江望榆说,“要麻烦你带大橘回去,这几天辛苦你照顾它。”
“等它的腿痊愈之后,我再带它过来。”
“好”字还未出口,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地跑上来,停在距离两人五六步的位置。
“江灵台。”刘益提着一盏灯笼,莫名笑得非常和气,“我今夜得空,提前来当值,你辛苦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江望榆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两步,直截了当地回绝:“不必。”
刘益仍笑着,看向旁边,“你就是跟江灵台一直当值的天文生?名叫元极?”
听出刘益语气里的轻慢,贺枢瞥了他一眼,“江灵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立即应声:“好,天黑,小心些,这里有我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