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江望榆拉了一张小矮凳,坐在他的对面帮忙。
整整一篮子的红枣去了核,她用清水冲洗两遍,看看红枣,忽然唤道:“元极。”
贺枢正在整理衣袖,闻声看向她,嘴唇抵上一点冷意,紧接着偏圆的两颗枣子直接塞进嘴里,她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嘴唇。
“好吃吗?”
“很甜。”
江望榆跟着丢了一颗红枣进嘴里,甜味很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很甜。
她没多想,听见院门口的声响,“应该是阿娘和哥哥回来了。”
“阿榆。”江朔华的声音比人先进来,“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莲子……你怎么在我家?”
贺枢神色自若,对着江朔华微微一笑,上前接过董氏手里的东西,“伯母,这是在准备年货吗?”
“是。”董氏笑笑,“你是来找榆儿吗?”
“嗯,我来找令白有些事。”
江朔华脸色微沉,正想说话,旁边挤过来一个人。
“哥哥,你去哪里买的莲子?看上去还很新鲜。”
“南城,那边有江南的货商。”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董氏看看天色,“你有没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吗?”
此话正中下怀,贺枢保持得体的笑容:“没有,早就听到令白说伯母厨艺精湛,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
董氏果然笑得更开心,转身进厨房忙活了。
江望榆跟着进去帮忙。
“这些冬笋是那孩子带过来的?”
“嗯,他说是碰巧在宫里拿到的。”
“他有心了。”董氏看看女儿,斟酌地开口,“榆儿,你和他……”
对上女儿疑惑的目光,董氏摇摇头,改口道:“没事,过来剥笋壳。”
忙活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黑。
江望榆放下最后一盘菜,顺势坐在桌边。
“阿榆。”江朔华忽然起身,“我跟你换个位置。”
一个位置而已,她有些疑惑,但没有拒绝,再坐下的时候,左边兄长,右边母亲,又看向对面的他。
“可能有些简陋……”
“没有,很丰富。”贺枢拿起先夹了一筷子冬笋到董氏的碗里,再夹给她,“尝尝,喜欢的话,我下次再想办法带一些过来。”
入口的笋丝清脆爽口,带着独特的鲜味,冬日少鲜蔬,江望榆声音含糊:“好吃。”
贺枢抿唇笑笑,直接忽视右边江朔华十分不善的目光,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江望榆揉揉肚子,瞧见母亲刚刚端上来的米酒,悄悄伸手。
还未摸到碗沿,耳边响起江朔华严肃的声音:“阿榆,你想做什么?”
她立刻缩手,乖乖坐好。
“没事,在家里呢,腊月喝一点驱寒,没事的。”董氏舀了一小碗米酒,“榆儿,不能多喝。”
江望榆连连点头,两三口就喝完了,舌尖萦绕一股软糯清甜,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趁着母亲和兄长不注意,她又悄悄地喝了小半碗的米酒。
真好喝。
她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看向对面捧着碗米酒小口细抿的人。
屋里的烛光微黄,照在他漂亮的侧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帘,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愣愣地朝他笑了一下。
“戌时了。”江朔华敲敲桌面。
贺枢顺势起身,柔声道:“令白,你可以送我一段路吗?
CR
”
为了让江朔华安心,他补充道:“不远,送到巷子口就好。”
“好呀。”江望榆站起来,“哥哥,元极特意来一趟,找我有事。”
天色已黑,一盏昏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驱散黑暗,照亮前行的路。
贺枢暗暗在心里估算时辰,仰头看看夜空,走过大半条巷子,停下脚步。
“阿榆。”
江望榆微微一愣,跟着止步,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叫自己。
贺枢往前,离她只剩一步之遥,紧紧抿唇,藏在袖中的手无意识握紧,指腹擦过掌心,竟然在干燥的冬日里摸到一层汗水的濡湿。
“阿榆。”他说,“你看看天空。”
天空?
江望榆顺势抬头。
今夜无云,夜幕澄净,上蛾眉月还未升起,星辰闪烁,光芒明亮,汇聚成星河,不及夏夜时的璀璨耀眼,与冬日雪色遥相呼应。
“那是织女星,隔着银河相对的是牵牛星,历经千年时光,依旧遥遥相望。”
贺枢停了一下,没有听她说想明白了,他不敢说得直白明显,往前一步,目光温柔缱绻,凝落在她的身上。
“阿榆,与你的相遇,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往后的时光,你愿意陪……”
“牛宿十一星官,女宿八星官。”江望榆仍盯着天空,抬手一指,“两者都属于玄武七宿,大概在壳的位置……”
四下无声,唯有她认真描绘牛宿、女宿星官排布的声音,最后她干脆从头开始讲了一遍北方玄武七宿,尾音轻轻扬起。
“……壁宿位于最后,你看像不像玄武的尾巴?”
等了半晌,江望榆没有等到回答,低头,揉捏酸痛的脖子。
他站得很近,身上独特的熏香随夜风吹过来,夹杂一两分米酒的气息,令人沉醉。
她用力甩甩头,见他低垂眼帘,迟迟没有说话,不由问:“元极,你怎么了?”
“我、没、事。”贺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听见我最开始说的话?”
“最开始?”她揉揉太阳穴,努力回想,又看着他,声音有点飘,“元极,你不要晃来晃去,好不好?晃得我头晕。”
“我没有在晃。”
他明明站得稳而笔直,贺枢心生疑惑,凑近看见她脸颊浮起一点红晕,忽然得出一个诧异的结论。
“阿榆,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醉?”江望榆眨眨眼睛,头往两边歪了歪,义正言辞,“我没有醉。”
有些话过了合适的气氛,不宜再说出口,况且她现在一副醉晕晕的模样,真说出来,她不能清醒回应也没用。
贺枢无奈长叹一声,从她的手里接过灯笼,“我送你回……”
最后一个“家”字尚未出口,她突然往前倾倒,他下意识接了个满怀。
微暖的指尖抚上脸颊,轻轻戳了两下,她靠在他的怀里,仰头甜甜一笑。
“你真好看。”
第94章 她会不会完全听不出来?……
贺枢曾经听她说过酒量不好, 但他没有想到竟然不好到这种境界。
在他看来,那些米酒根本算不上是酒,更多的是甜糯米, 酒味清淡得可以算作没有,让他喝两三碗都不会醉。
她喝了两三口就醉了。
他仔细回想, 从她喝完米酒到现在, 方才讲述玄武七宿的时候, 声音就有些发飘,那会儿他正在努力平复心绪,一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这么一想,可能她走出家门没多久就醉了。
贺枢扶着她的肩膀, “我是谁?”
“元极。”
“元极是谁?”
“是好看的人。”
行吧,从好人变成好看的人。
“那你喜……”
贺枢顿住。
她现在是醉了, 可她醒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情, 他着实摸不准, 有些话不能随便乱问。
贺枢吞回剩下的话,“能站直吗?”
“能。”江望榆甩甩头, 一把推开他,“我要回家了。”
她的脚步略显虚浮, 身形歪了两下, 成功往前走了两三步。
贺枢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劝道:“我扶着你,这样走得更快更稳妥。”
“哦,谢谢你。”
若非看见她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微微涣散,声音轻飘,贺枢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
她不再说话, 很安静,搭着他的手臂往回走。
贺枢一点都不介意抱她回去,但他十分认真考虑了一下这样做的后果,肯定会被江朔华直接揍出来,甚至可能许久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