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余管事和云奇走远了?,树上的鸟儿和蝉鸣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地万物好似化为一片寂静,只有二人浓浊的呼吸声,在静谧的书房内被无限放大,如擂鼓声冲击着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姜玉竹整个人好似化成了?一滩水,若不是太?子撑着她的腰,就要从窗沿上跌下去。
詹灼邺盯着轻喘连连的小少傅,幽深眸光落在少年泛着潋滟水光的唇瓣上,喉头滚了?滚,欲再次俯身衔住这颗让人回味无穷的珍果。
“臣并不心悦殿下,还请殿下勿要强人所难!”
少年清脆的声音宛若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将?他的满腔热忱熄灭,化为一团硬石撞进心口,又闷又痛。
眼前嫣红的唇瓣是那?样柔软又清甜,吐出的话却是冷硬又苦涩。
詹灼邺眸色一点点冷下去,声如冷玉:
“你还没有忘了?萧时?晏?”
姜玉竹鼓起勇气抬起头,她迎着太?子幽深双眸,声音很轻,却透出几分恳切:
“此事无关与他人,殿下对臣很好,臣心中感激不尽,只是臣的感激并非情爱。”
小少傅坚定的眼神刺得詹灼邺心口钝疼,握在少年腰间的手?渐渐收拢,恍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并非是一团云,而是一摊沙,他攥得越紧,从指缝间流走的沙粒越多。
“即无情爱,你方才为何要对孤说那?些话?”
姜玉竹被太?子攥得生疼,拧着眉解释道:
“殿下与臣的妹妹生辰在同一日,你们都因日月箴言自幼备受世?人非议,臣每每见到殿下就想起家中妹妹,心中不免升起怜悯之情,忍不住将?殿下视作昆弟,想要为殿下排忧解难,一时?僭越身份,让殿下萌生误会... 臣虽然喜欢男子,可?对殿下从未有亵渎之心...”
“孤的兄长诸多,不需要与少傅结八拜之交。”
握在腰间的手?掌松开,男子语调冷漠疏离,亦如二人初次相见。
詹灼邺从不认为自己会喜欢男人,可?偏偏遇到小少傅后,少年明媚的笑容,身上淡淡的馨香,眸底潋滟的波光,总会在无意间撩起他的情致。
身体上一次比一次诚实的反应,一夜比一夜荒唐的旖梦,都让他感到挫败。
他鄙夷,憎恶,唾弃自己对小少傅滋生的旖思?,不过当他听到小少傅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子时?,他心中还是产生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好,在深潭中挣扎的人不只是他。
他静静等待着。
等待小少傅从上一份感情里走出来,拉他走出深潭。
可?少年站在潭边,眼中带着无尽的淡漠,直言他对他的感情不过是怜悯和同情,从未动?过情思?。
从始至终,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既然少傅对孤无意,日后,孤不会再纠缠少傅。”
抵在身前的男子骤然离去,姜玉竹绵软的身子从窗沿滑落,发?麻的双腿一经触地,不受控制跌坐在方砖上。
目光触及那?道离去的玄色龙纹袍摆蓦然停下,姜玉竹心口一颤,身子情不自禁朝后瑟缩。
还好太?子言出必行?,只短短驻足了?一瞬,似是窥见她害怕的模样,那?道玄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水墨屏风后。
屏风上,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院外?,余管事正?在纠结要不要为庭池里引一些锦鲤添彩,忽然瞧见太?子大步流星从屋内走出来,男子面色阴沉,仿若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余管事一愣,他还是头一次瞧见殿下...气成这幅模样。
太?子性情一贯沉稳,平日里眉眼清冷,待人疏离,可?身为一国储君,从未在人前失过仪态。
即便当初在宫宴上割完司天监主簿的舌头,男子在百官惊骇的目光中,慢条斯理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动?作优雅,气质矜贵,纵然手?染鲜血,那?张清隽俊容依旧俘获不少贵女的芳心。
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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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般气成头顶生烟的模样,真?是从未所见。
余管事还在诧异太?子殿下因何动?怒,转眼又瞧见小少傅手?扶青玉冠从屋内跌跌撞撞走出来。
少年步伐虚浮,脸上红霞未退。
想起方才书房紧闭的雕花门?扇,余管事眼皮子猛地颤了?颤,他知道太?子对小少傅与常人不同,却从未料到是这个不同法。
只是...事后太?子为何会生气?
莫非是过程不尽人意?
余管事觉得自己的脑仁快缩成周鹏那?么大,越来越看不透小少傅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了?。
一张白纸
盛夏七月, 骄阳似火。
整座京城仿若笼罩在一个大蒸笼里,炽烈的烈阳好似要把大地烧焦,偶尔拂过一阵风, 刮起让人窒息的热浪。
若此时此刻太阳能被天狗吞噬了, 那?天狗都算是行了一件大善事,得满城百姓感恩戴德。
竹意轩,书房内。
红木束腰花几上的琉璃花瓶被?撤下来,放置着一盆晶莹剔透的碎冰,苓英缓缓转动风扇, 将?一丝丝凉气扇向桌案前。
姜玉竹手持狼毫笔,认真分阅兵部递上来的折子。
这段时日,余管事会将?文书先送到她?这里,由她?初步分拣审阅, 再送去给太子批复。
以前这些琐事, 姜玉竹都是在蘅芜院处理, 若是遇到棘手的问题, 还?可以直接向太子讨教。
不过她?上一次婉拒太子将?二人的师生之谊升华到断袖之情, 她?与太子再共处一室难免尴尬, 只好辛苦余管事两?头?奔波。
烈日炎炎, 余管事手捧公文一日周旋于两?个院落, 还?要负责给二人传话,日子一久, 不由觉得自己?年迈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他试探着同?姜少傅打听那?日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看?姜少傅年纪不大,人却是机灵得成?了精, 任凭他拐弯抹角打探,那?樱桃小嘴愣是不漏一点风声。
这日, 前来取公文的余管事再一次提起蘅芜院里新移栽的几株紫薇树长势不错,邀请姜少傅前往一观,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花草。
姜玉竹微微一笑,让苓英送上一碗冰酪堵住余管事滔滔不绝的嘴。
“这碗乌梅冰酪是苓英用新鲜乌梅做的,味道不比芳宝斋售卖的冰酪差,余管事请尝一尝。”
夏日炎日,如今她?身上的束胸也从素纱换成?透气的锦纱,只不过锦纱娇贵易开裂,经不起剧烈撕扯,若是太子像上一次那?般突来兴致,将?她?抵在角落里纠缠不清,只怕她?胸前猛然掉出?来的二两?肉让太子从此一蹶不振。
“这些公文是西北兵籍司送来征募和迁补兵役的开支,我已?清算妥当,还?请管事交给殿下审阅。”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余管事吃完清爽酸甜的冰酪,脸皮不由薄上几层,亦不好意思催促小少傅前往蘅芜院,只好拿着文书走了。
半柱香后,满头?大汗的余管事将?文册送到桌案上。
“他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鎏金浮雕花卉纹香炉燃起袅袅青烟,太子正?在垂头?撰写?呈文,声音清冷,好似随口一问。
虽未指名道姓,余管事却清楚太子问的是谁,忙堆起笑脸回道:
“姜少傅精神不错,就是近日天太热了,少傅有些食欲不振,身量消瘦了些许。”
沉稳的笔锋蓦然一顿,行云流水的字迹中,有一小团黑点慢慢晕染开来。
站在一旁研磨的云奇瞧见太子书写?上半个时辰的呈文就这样废了,心疼得直咧嘴。
雕花窗轩下,男子一身绛紫色龙纹锦袍,墨发金冠,清贵若玉,日光照映在他金冠上,折射出?熠熠华光。
那?张俊美?出?尘的面庞亦被?衬得愈发清冷,宛若天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詹灼邺眉眼平静,抬手撕扯下被?笔墨弄污的呈文,掷进竹篓。
他背靠紫檀木太师椅,修长十指相交,抬眸看?向窗外景致。
曾经冷寂萧瑟的庭院变得生机盎然,绿柳成?荫,花影缤纷,只是种下这片生机的人却不见踪影,纵然光彩溢目,亦品之无味。
窗外阳光明媚,男子明明在观赏风景,黑如点漆的眸色中,却满是冰冷。
男子退回到黑暗中,内心再次变得荒芜。
余管事看?着太子清冷的面容,内心暗暗焦急。
太子这段时日看?似与往常无恙,照旧准时上下朝,吃喝上亦无变化,可他却清楚,太子许久没出?现的梦魇症又犯了。
掐指一算,大抵便是殿下与姜少傅那?场不欢而散后开始的...
“启禀殿下,衢州那?边传来的消息,采石场的秘图明日会送到暗桩,姜少傅已?是殿下的人,按道理讲,也该由他去见一见暗桩里的线人,不如...此次前往暗桩取回秘图的差事,就交由姜少傅去办吧?”
余管事提议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门?道:“哎呦,瞅老奴这记性,萧世子约了姜少傅明日去泛舟,想必姜少傅是去不了了,看?来属下还?要另寻他人去干这件差事。”
詹灼邺从窗外收回目光,淡淡睥向余管事,眸色微暗,声音无波,让人听不出?心中喜怒,只平静重复道:
“泛舟?”
余管事点点头?:“老奴去竹意轩取文书时,偶然间听姜少傅身旁的那?个丫鬟提起,说是萧世子特意定下一艘画舫,要和少傅一起泛舟鸾凤湖。”
鸾凤湖坐落于京郊城外,景色秀美?,每逢夏日,湖面接天莲叶无穷碧,烟波浩渺,引得京城里的文人雅士们纷纷前往泛舟赏荷。
到了夜间,晚风微凉,芙蕖十里香,私密的画舫又变成?俊男美?女们幽会的绝佳场所。
詹灼邺脸上的清冷之色凝结在眼底,他抽出?一张宣纸展开,落笔如烟,冷冷道:
“收回秘图之事耽误不得,既然姜少傅苦夏,就别顶着烈阳去泛舟了。”
余管事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老奴懂了,这就去通知姜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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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派我去暗桩取秘图?”
听到消息的姜玉竹面露惊讶之色,瞪圆了眼再三同?余管事确认这个消息。
余管事双手笼于袖口内,笑眼微眯,解释道:“周校尉有事外出?,殿下一时抽不出?信赖的人手,只好辛苦姜少傅明日跑一趟。”
“可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会不会露出?破绽?”
姜玉竹眉心蹙了蹙,想不到手握千军万马的太子殿下在关键时刻竟然抽调不出?一个人手,需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深入龙潭虎穴。
况且,她?已?应下明日同?萧时晏去泛舟。
自从知道萧时晏心有所属后,姜玉竹都在刻意回避他,偏偏萧时晏似乎察觉不到,频频给她?送来请柬,约她?出?去游玩。
姜玉竹都婉言回绝了。
可在上一次送来的信笺中,萧时晏提到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同?她?一叙。
姜玉竹内心纠结良久,最?终同?意前去赴约。
似是察觉到她?的犹豫,余管事正?色道:“姜少傅,此事一刻都耽搁不得,这份秘图来之不易,殿下折损了数十位伺察,才换回来这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