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238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第361章

  周老太太决定留在橄榄坝,她舍不得?虎头,也舍不得?善让。善让和北武也都黑了不少,瘦了不少。乡下不比大城市,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来,地?方又?大,扫个地?屋前屋后至少半个钟头,还有菜地?要拾掇,更别提两个人都有外头正?经要忙的工作和七个娃的家庭幼儿园了。

  北武一头在?跟进广西散装水泥在香港市场的进展,一头和李彼得?在?推进版纳咖啡园。李彼得?把自己在?版纳的办公室分了一半给北武。经善让的学生安排,北武请了两个云南农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做自己的助手。小吴分配在园林系统,小?江在?旅行社做导游,都有点郁郁不得?志,自治州的领导一层层打招呼下来,他们两个被丢到了北武这边算作借调,编制不变,工资由李彼得?发,倒是比以前涨了三倍。等北武手把手地教了他们一个月后,两个人发现了新天地?,拿鞭子都赶不走了。

  两个年轻人从来没见过顾北武这样的领导,他们进了单位,大半年在?替领导烧水泡茶抹桌子拿报纸,少不了还得替领导跑腿买烟送礼接小?孩,甚至星期天要去帮领导家装窗帘修水龙头。慢慢才被指派去干点事,自己的想法是不可以有的,发现了问题是不可以提的,一切按照旧例服从安排才行。一年不到,就?磨尽了大学时期对工作的憧憬,每天不想上班,等着下班,除了发工资奖金的日子,毫无盼头,一样看得?见自己六十岁退休的模样。两个人到底还年轻,言行神态上难免就露出些不满,这?才被扔到外头来,堪称因?祸得?福。

  北武一上来也有点意外,这?两个年轻人几乎什么也不会,复印机、打字机、传真机都不会使用,英语倒是都有四级考试的证书,但李彼得?一开口,两人就?傻眼,不停地“Sorry,I beg your pardon.”普通的商业信函则完全没接触过?。学园林的小?吴对咖啡树一窍不通,甚至根本不知道?云南还有咖啡树,学旅游管理小?江的只知道?广西有桂林米粉和桂林蒜蓉辣椒酱。两人对进出口贸易更是一窍不通,但优点也很明显,想学,学得?快,能吃苦。北武安排他们等南红的传真,两个人老老实实在办公室等到晚上十一点毫无怨言。派他们去普文镇丈量一块荒地?的尺寸,坐车去得?一个多小?时,雨季的山里泥泞难行,两人天天来回折腾,一个星期后交给北武和李彼得一张详细得不能再详细的图纸,连这块地上有两棵版纳青梅都标了出来。小?吴红着脸说曾经听中科院的老教授说过?版纳青梅是很珍贵的植物,如果砍掉种咖啡很可惜。北武特地跟着他们去拍了照片,请教了中科院版纳研究所的老专家,原来版纳青梅已经很少见了,现在?不少专家正?在?想办法推动国家林业局和农业部出台相?关政策法规保护我国宝贵的树种。最后这两棵树得以保存下来。

  只这?么一件小?事,小?吴不禁对小?江感叹顾北武的认真。这?些年到处都在?发展经济,改种橡胶林八年可以割胶,能一直割四十年,来钱容易。光版纳一地?,大片原始森林被当做“荒山”承包出去,以百亩为单位,那?些人砍伐起?森林来毫不留情,遇到百年以上的大树,不好直接砍,就?先把树皮剥了,等古树死了再砍掉,没人管。能拉走的卖给木材厂的就?拉走,拉不走的一把火烧掉,还能给橡胶树当肥料,景洪两岸时不时看见山火一片一片的,谁也挡不住。愿意为了两棵树花这?么多时间精力的人,太少了。

  不过?短短两个月,两个年轻人就?干得?有声有色,英语也顺溜了许多,往返普洱版纳两地?,看相?关材料时查字典的次数急剧减少,大大减轻了北武的行政事务工作量。

  景生他们来了后,有了赵佑宁斯南他们在?幼儿?园帮忙,北武把手头上的事情顺了一遍,计划把秋冬的工作重心会放在?刚起?步的小?额贷款项目上。这?个项目的推进并不顺利,只有缉毒队的一些家属实在?困难才会辗转通过?凌队他们来打听消息,景洪版纳这?一带的农民和手艺人都羞与开口借钱,而?且北武善让他们不是本地?人,送钱上门的事大家都不敢信,怕变成高利贷,也怕被逼着去贩毒运毒。

  这?倒是北武他们之前没想到过?的问题。善让通过?她的学生想办法,希望能把这?笔钱挂靠在?妇女基金会的名下,保持高度自主,缴纳一定?的管理费用,可惜此路不通,先是引来了相?关部门对资金的调查,幸好当初顾东文接受捐款时有知青们的联名信为证,银行存取的凭证也都齐全,就?是布朗太太的那?笔钱惹了麻烦,省里来了好几拨不同部门的人,找善让谈话,找北武谈话,连东文也被谈了三四个小?时。后来是布朗先生出面请了上海的一位市级领导作保,把这?笔钱说成是布朗一家捐给顾东文治疗癌症的善款,才算完事。钱的来路清爽了,又?引来了省妇联的两位干事,她们三天两头上门做善让的思想工作,目的只有一个:劝捐。善让自然是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们又?抛出了橄榄枝,以善让的学历,可以到省妇联来工作,负责社会募捐活动,工资虽然不高,但是按照募捐所得?的一定?比例有活动费。善让更郁闷了,最后还是东文支了招,见到她们来,就?给孩子们上艺术课,画画、唱歌、跳舞,反正?不给她们做善让思想工作的机会。耗上两个小?时,东文再突然痛苦难当,善让和卢佳赶紧躲进东文房里。就?这?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地?持久战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消停了。但他们怕惹麻烦,也没法大张旗鼓地?推进贷款项目,至今才以私人名义借出去两万多块钱。

  无疑,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斯江和景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只有帮扶的第一批七个项目成功了,借钱的人挣到钱还上钱不愁生计了,才能口口相?传有更多的人来借钱。但顾家上下对这?七个项目都充满了信心。

  项目都是小?生意,一个病退的警察借得?最多,他最初申请借六千块准备人工种植牛肝菌,有合适的场地?,对市场价格也很熟悉,雄心壮志地?表示一年肯定?能还上钱。善让请北大的老同事牵线,找到了中国农业大学的老教授,北武也通过?中科院的专家去了解,最后拿着厚厚一叠的资料文献,告诉他牛肝菌很难人工培植,和树木的共生关系特别强,光靠孢子液淋地?播种再移土,很难成活,各大实验室里几乎没有成功的案例,不如改种竹荪。87年浙江、福建就?有了比较成熟的竹荪人工栽培技术,《今日种业》、《特产研究》、《温州农业科技》等杂志上的相?关论文不少。竹荪移栽一次后就?能在?竹林中自然繁殖,不需要年年种,也不影响出笋长竹,而?且国内外收购价也很高。南红的贸易公司自然也飞快地?提供了一份港九各大酒楼的竹荪进货价,连顾东文都动了心决定?在?院墙边种上一批。

  除了这?个,其他的六个项目全是中年妇女来申请,有开裁缝店的开小?卖部的,有想承包田地?种芒果树的,还有在?风景区边上卖小?吃的等等。每个项目,善让都会亲自抽时间去考察,她买布交给申请人,请她给七个孩子做罩衫,结果发现这?个大姐做的罩衫没有背后系的带子,圆领开得?大了些,领子后面还开了个V字口。孩子们第二天就?都学会了自己穿脱新罩衫。三千块借款迅速走完流程,善让托学生帮她从昆明买了八成新的二手缝纫机,价格便宜一半,又?让斯江把家里南红那?些旧杂志选了十几本寄过?来,圈出大众最容易接受和喜爱的款式,放在?店里推荐给客人。北武亲自上马,带着一个木工帮大姐做好了门面和店招。到八月份的时候,“云想裁缝店”已?经是景洪这?一带生意最好的裁缝店了。

  就?连老太太在?景区边上的烤香蕉和红薯摊,北武也为她度身定?做了一个带四个轮子可以推着走的活动点心摊,烤炉固定?在?右侧面,显得?顾客看见的摊位正?面十分干净整洁。正?面第一层的宽松木台板上用两个扁竹篮装烤好的香蕉和红薯,纱布罩子防苍蝇蚊虫,搪瓷缸子里插着小?竹签。下面一层的窄搁板上右边有一个竹篓,贴着纸配了画,顾客可以把包烤香蕉和烤红薯的芭蕉叶用完后丢进去。一个透明的喷水壶可以让顾客洗手,两块蓝格子抹布也是干干净净。左边是一块雀巢咖啡的广告牌,开水壶和咖啡以及咖啡伴侣都有,最下层的宽搁板上十几个冲咖啡的搪瓷小?杯子,也盖上了雪白的纱布,旁边还有空余的地?方放大竹篓和水桶。

  这?个摊头一出现就?引起?了景区的轰动,卖东西的纷纷来打听这?个车子哪里卖,卖多少钱,一听说花了两百多块钱,纷纷摇头,一根烤香蕉才两毛钱,得?卖多少根香蕉才赚得?到两百块。但谁也没想到,游客蜂拥而?至,光是卖咖啡,老太太一天就?卖了六十块钱。有那?手快的也在?自己摊头上摆上雀巢咖啡,比老太太还便宜一毛钱。奈何游客们不知道?怎么想的,依然都直奔老太太那?里买,每个买香蕉红薯咖啡的游客还都要和一身苗族传统打扮的老太太在?摊前合影。

  老太太月底送了一筐子红薯去给北武,感谢他免费给自己做了个这?么招客的摊子。北武收下红薯,给她一个信封,让她去雀巢公司领广告费。不多,一个月一百块,一年一千二,扣掉做摊子的成本,老太太交了景区的摊位管理费还能有余。

  用斯江的话来说:在?一个谁都能做的行业,以小?舅舅和小?舅妈的智商、见识、经验、人脉和动手能力,那?就?是指哪打哪,想要失败都难。

  这?些给予景生的启发又?不一样,回到上海后,去学校办完手续,他又?马不停蹄地?和符元亮商量秋冬的新动作,争取参加明年春季的广交会。

第362章

  回程少?了?周老太太,顾阿婆一路有点恹恹的,斯好怕再被斯南捉去下国际象棋,索性?白?天都?黏住外婆,不时地给她捶腿捏背剥鸡蛋壳,二十四孝外孙当得十分尽责。

  过了?衢州后,大家突然都?归心似箭起来,恨不得插翅飞回万春街。周善礼和老王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八点,一脚油门回了?上海。没想到顾家竟然门户大开,灯火通明,好几个便衣警察和居委干部都?在,王主任曾厂长符元亮也在。

  “您是户主徐寻芳?”

  顾阿婆坐了?一天车,骨头都?颠散了?,这时自然什么也不顾上,扶着斯好颤巍巍地上前:“是我,出什么事了?”老太太肝都吓得直颤,难道又搞什么运动了??家里?真的有金子呢,小黄鱼有,金首饰有,还有北武那么多英文书美国同学?朋友来的信,不知?道会不会算成通敌,要命哦。

  “啊哟,顾阿婆你别怕。景生啊,是你家被?闯空门了?。册那,肖为民只赤佬回来弄堂里?天天荡发荡发,唉,老钟啊,你们居委会就应该派人盯牢这种坏分子!”王主任抢在警察同志前面交待了?始末。

  顾阿婆反而松了?一口气,扶着餐桌坐了?下去:“不要紧不要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熟门熟路的防也防不住。谢谢警察同志哦,辛苦你们了?。景生,先去烧点开水——”

  “阿婆,不用,是这样的,肖为民应该来了?两?趟,第一次得手了?,偷走不少?现金和财物,过了?一段时间用光了?,又来光顾,正好碰上你家亲戚陈阿娘——”

  顾阿婆吓得又霍地站了?起来:“啊呀,阿娘有没有事!”

  居委干部老钟摆摆手:“阿娘被?肖为民推了?一记,小腿骨折,已经从?中心医院出来了?,在家躺着呢。倒是肖为民做贼心虚,拼之老命逃出去,在康定路上被?一辆公交车撞飞了?——人没了?。”

  警察他们走了?以?后,顾阿婆和景生斯江探望好陈阿娘,再回到家仍旧没回过神来。

  斯南还在愤愤不平地骂肖为民是个白?眼狼,狗改不了?吃屎被?撞死活该。斯好捧着自己装压岁钱的饼干盒子眼泪汪汪:“阿哥,阿姐,我的钱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嗯,他是吸毒的人,得了?钱肯定马上换成毒品了?,不然怎么还来第二次呢。”景生声音闷闷的。肖为民在他印象里?还是那个笑眯眯的小年轻,第一次拿到奖金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还给斯好买了?一辆玩具车。再后来瘦成了?筷子,哭起来的时候满脸涕泪,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毁掉了?自己。而千里?之外的云南景洪,却有那么多平凡的人日?复一日?地在深山里?探查,即便断了?手瘸了?腿残废了?也还惦记着打听毒贩的动向,还有死去的那些人,他们的死并没有重于?泰山,记得他们的人只有家人和战友,留给家人的不过是两?千块抚恤金和墓碑。

  姐弟三个藏着的私房钱没了?,还好整数都?存在了?银行里?,加上五斗橱里?的买菜钱,统共被?偷走了?三百多块钱,大衣柜最里?面的几张存折存单里?夹的黑白?两?根头发丝都?没了?,很明显被?动过,但估计他觉得拿去也没用,还放回了?原处。

  顾阿婆喊景生把床前的脚踏搬开,下头一个扁扁香樟木的小箱子倒还在。

  “太好了?——”斯南和斯好刚拍了?两?下手,立刻齐声咒骂起肖为民来。

  顾阿婆叹了?口气:“有一趟我叫东文来搬,大概被?他听到了?。”

  给斯江斯南攒的两?条小黄鱼嫁妆和东文北武这些年送的金首饰都?没了?,倒是多了?一张纸条。

  “东东阿哥,对不起,我一定想办法还你。”

  纸条上还有落款:为民。

  顾阿婆苦笑了?两?声:“不值当的呀,何必呢,真是。”

  报纸上的讣告连续登了?七天,也没人来领肖为民的遗体,他跑掉的姆妈好像从?来都?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儿子。最后是派出所和居委出面办了?火化手续,骨灰没人领,景生和东文商量后,出了?笔钱请居委会帮忙存到了?陵园里?。顾阿婆倒是带着教友们为他祈祷了?好几次,希望他被?审判的时候能被?放一马别下地狱。

  经历了?这么一场纷乱,赵佑宁回美国变成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一个认识的人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死去了?,大家也没有心情聚餐。斯南的《致爱丽丝》还停留在只会弹第一个小节那里?,还是靠简谱死记硬背出来的。

  临别前,斯南惆怅地问:“要是以?后你女朋友不让你接我电话怎么办?”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斯南摇头,“我大表哥还没收过我姐的情书呢。”

  “我不会在美国谈女朋友。”

  “呵呵。”斯南又摇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其?实,猪本来就会爬树,野猪爬得还挺快。在景洪我们不都?见过了??”佑宁笑嘻嘻地反问。

  斯南接过赵佑宁递过来的钥匙低头串进她的钥匙环:“万一我把你家钥匙丢了?怎么办?”

  赵佑宁又拿出一串新配的钥匙来:“你把这个放在万春街家里?,就不会丢了?。”

  “我可不会帮你扫地拖地啊,我先说好,我就有空的时候去玩玩你的钢琴,不过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也不会带别人去。”钥匙环太紧,斯南一不小心掰豁了?指甲。

  赵佑宁把钥匙放旁边,取了?包里?的指甲剪套装出来。

  “你还真是——”斯南缩了?缩,抽不回手指头,汗毛直竖地看?着赵佑宁给自己剪完指甲开始磨平,“喂,你也太娘娘腔了?吧!我用不着磨。”

  赵佑宁带着笑意?抬起眼:“磨磨更安全。”

  斯南刚要回嘴,见赵佑宁拉开衬衫领子,他锁骨那里?两?条抓伤的痕迹剩下一串红点点,立刻闭上了?嘴。

  “咳咳,不是说那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吗?”

  “嗯,你干了?些什么好事我真不记得了?,”赵佑宁似笑非笑道,“伤口还记得我也没办法。”

  “嘁!赖皮!”斯南别开脸,另一只手对着脸扇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年啊真是。

  ——

  斯江和斯好跟着顾阿婆陈家顾家两?头跑。陈东方和陈东海两?口子也轮流回万春街照顾阿娘的起居,斯江私下跟景生嘀咕,疑心两?个爷叔担心阿娘的小黄鱼胜过阿娘身体。果然八月底上,陈东方和陈东海去陕西南路淮海路的工商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存进去多少?东西没人知?道,两?兄弟高兴了?好一阵子。

  阿娘夜里?握着斯江和斯好的手:“你们放心,阿爷阿娘留给你们的东西,没给爷叔他们。”斯江哭笑不得地摇头说自己不要。

  “戆小囡,哪能好覅呢?没点嫁妆,公婆屋里?看?勿起侬额!”阿娘气得唠叨了?半个钟头。

  景生忙着功课和公司两?手抓,倘若换作一般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有了?这样的成就,难免会轻飘飘起来。然而因为北武和善让,景生丝毫不敢懈怠,本科毕业证得有,钱也得继续挣。北武和他谈过的一些话他转告了?符元亮。符元亮激动得好几个晚上没睡着,笔记本上洋洋洒洒记满了?感想。

  “我们只是恰好遇上了?一个黄金时代,搭上了?国家飞速发展的道路。但这个发展是暂时的,如?果不能在科技上做到世界一流,这辆快车只会越来越慢。现在和其?他国家的人相?比,我们能吸引投资靠的成本低。人力成本低,土地成本低,经营成本低。为了?换取先进的产业技术,政府给投资商免费的土地,给他们免税,甚至打各种擦边球,吸引一些其?他国家不能开设或者会成本很高的工厂。但总有一天,土地越来越值钱,工人工资会越来越高,税收更不可能总减免,那么制造业必然会衰退。商人逐利,越是发达国家的商人,越是会追逐利润最大化。”

  “比起国内的竞争者,我们运气好地有些优势:信息比其?他人更快更多,资源比别人更广。但是这个优势同样也是暂时的,国外的信息、上层的信息只会越来越透明,等大家获取信息的渠道差不多一样了?以?后,靠什么竞争?四重奏这个公司,你是想做三年还是五年还是十年?百年老店?先不要有大志,这是做小企业的忌讳,步子走得太快成不了?这个行业的勇士,会变成烈士。考虑三年的发展足够了?,但是这三年里?每一个季度,每一个月,每旬,每周,都?要严格按照计划去实施。”

  “接加工可以?做,怎么接,接哪个国家的活?你一个上海街道里?的小厂,怎么和广东浙江江苏已经做了?十年的加工厂去比拼?拼质量还是拼成本?接加工的利润核算过没有?比起增加四重奏只剩品牌的销量,哪一条路更合理?加工单子拿不到尾款的损失能承受吗?”

  “做外销也可以?,目标市场在哪里??欧美还是日?本?还是东南亚?市场研究做过吗?销售渠道哪里?来?想参加广交会也可以?,去年春秋两?季的广交会平均有三万八千家采购商参展,总成交额是一百亿美金,服装业占多少?比例?成交额前十名是什么公司?专长是什么?”

  “做大不如?做专,这是一定的,和做人一个道理,一个人专心致志在自己擅长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三十年,只要他想,肯定能变成专家中的专家,无他,惟手熟尔。”

  符元亮向景生坦承,自己看?得不够远。两?人一拍即合,生产线要扩,工人要招,厂房要买,但是回到最初的目标上来:一心一意?做好四重奏这个服装品牌,内外兼修。

  景生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大字,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钱”。

  “人”。

  还是缺钱,还是缺人。

第363章

  年怕中秋月怕半,一过了中秋,很快就到了年底,上海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12月19号,浦江饭店里一声?锤响,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了。延中实业、飞乐股份、豫园商城等八只股票集中交易,史称“沪市老八股”。九点钟开?盘,柜台前?头人山人海,大厅椅子?上都站满了人。

  损失了小黄鱼和金首饰的顾阿婆,大清老早拉着陈阿娘乘公交车过来轧闹忙,两个小脚老太太成了别样的风景线,被电视台和报社记者追着采访,顾阿婆急中生智,对着镜头一通:“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

  “回去记得剪掉。”记者立刻转开?话筒叮嘱摄像师,“不要拍老太太了,快去柜台那边。”

  陈阿娘看着镜头刚抬起?来抿鬓角的手跌了回去,捅了捅顾阿婆:“阿芳侬烦色了,此地港啥上帝啊。(阿芳你烦死?了,这里说什么上帝啊)”

  “我这不是想请上帝保佑我家?虎头的老婆本别变少嘛。北武非说没什么好看的,哼,”顾阿婆踮起?脚眯起?眼,“还好股票没被偷,五千多块钱呢。”

  陈阿娘坐在?椅子?上敲敲小腿:“啊哟,已经被他拿在?手里了好伐?是我拼命抢下来的,要不然我这腿怎么断的?不过囡囡礼拜天给我敷的艾草包还蛮有用,骨头没噶痛了。”

  “晓得?了晓得?了,”顾阿婆睨了她一眼,“你记得?夜里过来吃饭,斯江和景生也回来,炖了大骨头黑木耳百叶结汤,吃啥补啥。”

  人群里呼喊吆喝声?不断,柜台前?更是乱成一片,八只股票的牌价出来了。

  顾阿婆赶紧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红纸,上头是景生写股票进?价:68,40。三个字的是小飞乐,四个字的就是延中实?业。

  “先生,麻烦帮我看看小飞乐同?延中实?业现在?几钿?谢谢谢谢。”顾阿婆走了两步,选了一个年轻人问。

  年轻人满脸红光激动得?一直在?抖腿,随意?瞄了一眼,叫了起?来:“阿婆,侬亏忒了!”

  顾阿婆心一沉。

  “小飞乐现在?55.6,延中实?业54。不过侬延中实?业还是赚了14块一股,可以卖掉了,万一明天跌呢?你这个小飞乐亏12块4一股,我跟你说,当时在?柜台啊,我就是不喜欢小飞乐,听听,飞乐就飞乐,加了个小,不灵了。我买的是——哎呀,我的豫园出牌价了——”

  年轻人迅速挤进?人群里。

  “哪能啊?到底是赚还是亏?”陈阿娘听了个囫囵也没搞明白。

  两个老太太好不容易挤出浦江饭店,冬天的太阳没啥温度,风一吹,仿佛还带着吴淞江的泥腥味,顾阿婆叹了口气,把绒线帽戴上:“走了,回去了,还要给厂里送饭呢。”

  “唉,解放前?阿拉老头子?也买过股票,赚了声?音来得?响,亏了从?来勿提。现在?至少你家?老四赚还是亏,你都心里有数的。钞票嘛,赚不光的对伐?景生多赚得?动啊,上只角两套房子?买好了,你就定定心心享福气好了,操噶许多心做撒?啊哟,六点钟就奔来浦东,吃力死?了。”陈阿娘在?公交车上细声?细气地做顾阿婆的思想工作。

  顾阿婆叹了口气:“我们?两个有什么好操心的呢,好像他们?谁还服管似的。这几年就是太好了,我心里才怕呢。”

  “覅怕,西美不是给一家?门上好保险了?”陈阿娘说起?自?己的前?任儿媳妇,不免有点悻悻然。

  “嗐,她才是最容易出事的。”顾阿婆看向滚滚江水,又叹了口气。

  夜里电视播出新闻,斯江和景生看了半天没找到两个老太太。

  “小飞乐可以的,两个钟头700股就卖光了,延中也蛮好,1000股股票卖出去了840股,”景生笑道,“爷叔如果今天卖掉股票,延中的50股能赚700,小飞乐亏620,卖光了能赚8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