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者家
佳蕙郡主下意识地拿胳膊挡了一下,初夏衣衫薄,当下便有浅浅的红意从被衣裳破口处渗了出来。
杨四娘大惊,忙安置佳蕙郡主坐好、又派人去喊了大夫过来,因为心里害怕佳蕙郡主由此迁怒于自己的爱猫,便先发制人,一张嘴便叫人把乍雨捆了起来,直问她是不是早便暗藏祸心、有意谋害郡主。
佳蕙郡主虽然被杨四娘的狸花猫那一爪弄得很不高兴,但她本心更乐意去瞧钟意那边的麻烦,闲闲看着杨四娘将此事祸水东引,三言两语便给乍雨定了罪,乍雨称冤,杨四娘便道她这是还嘴硬狡辩,让人按着开始掌嘴。
等到钟意与林照闻讯过来时,乍雨那张脸已经被打得肿成了发面馒头,任是往常再“秀色秾艳”的五官,此时此刻,都彻底是不能看了。
钟意一时也彻底恼了,她往日里再是嫌弃乍雨话多吵闹,但毕竟是自己身边侍奉的人,且乍雨虽是惯常咋咋呼呼,但在平日里的服侍上也鲜少有偷懒耍滑的时候,自己身边的婢女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打,钟意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钟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手拦住正在掌嘴的仆妇,挡在乍雨面前,冷笑着对杨四娘与佳蕙郡主道:“我这婢女惯常愚钝,笨拙得很,在府中时便屡屡出惹出篓子来让人来收拾。”
“只是往日再如何,府中长辈也不会与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计较,多是三言两语打发了人回我身边来领罪,”钟意冷着脸道,“今日却不知她究竟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才能让郡主与杨姑娘问也不问我这主子半句,便直接叫人上来便掌嘴、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
佳蕙郡主轻嗤一声,也不多言,只抚了抚自己受伤的胳膊,扬了扬眉,朝着杨四娘看了过去,示意让她出面来说。
——佳蕙郡主的本心是因为被自己兄长屡次警告过之后,不想再与钟意直接起冲突了,免得与那回在自己母妃寿宴上一般,不过呛了钟意两句,回头却被自己哥哥冷脸以对了许久,佳蕙郡主自觉自己这不是因为自己如何怕了钟意去,而是为了自三月三那日之后她与裴泺之间急转直下、岌岌可危的兄妹之情。
但杨四娘却被佳蕙郡主这一眼给瞧出来了不少底气,她自觉自己是有佳蕙郡主这个“亲小姑子”给撑腰的,纵然是对上钟意身后的林照也不虚,也直眉楞眼地对着钟意怼了回去:“钟姑娘是眼神不大好使,还是因心里有偏私,故而看什么东西也都只看一半?”
“您只一味想着替您被人掌了嘴的婢女出头,怎么就不先关心关心郡主无辜受伤的这只胳膊呢?”
钟意不由听完笑了,笑得眉目冰冷异常,掺着三分讥诮故作无知地问杨四娘道:“听杨姑娘这意思,难道郡主这只胳膊上的伤是被乍雨给咬成这样的么?……嗬,这丫鬟莫不是失心疯了去?”
“虽则不是你这丫鬟直接弄伤的,”杨四娘梗着脖子底气十足道,“但若非你这丫鬟抓疼了我的狸花猫,这猫又怎么会伤了郡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丫鬟早便包藏祸心,故意借着抱猫的机会暗害郡主。”
“哦?”钟意于是便转过头来,反问身后的乍雨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竟然对郡主殿下生出了加害之心?这可不是能轻饶了你去的小事,你可得想想清楚了再说话。”
“奴婢没有,奴婢绝对没有!”乍雨急得连连摇头,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再也没了半点往日的姿色,只委屈得浑身直发抖道,“是杨姑娘让奴婢上屋顶抱的猫,奴婢畏高,下来时一个没看准踩空了,摔着了自己也把猫摔了出去……但这猫后来会扑到郡主身上给了郡主一爪子,也实在不是奴婢所能料想得到的啊!”
“撒谎!”杨四娘生怕乍雨三言两语把过错全推到了狸花猫上,钟意再借机生事要拿她的猫作文章,连忙扬声打断了乍雨,强词夺理道,“若不是你这丫鬟故意为此,一只狸花猫,哪里能正正好朝着郡主的方向扑过去?”
“猫是真无心,人可未必就不是有意的了。”
“既然杨姑娘说了,‘人未必不是有意’,那也就意味着也‘未必就定是有意’,”钟意面无表情地把话茬截了过来,冷然道,“既然两种可能皆有,杨姑娘又何至于问也不问一句便直接给人扣下了罪名来?”
“这若是谁敢让杨姑娘作了那升堂审案的判官,怕是这衙门里一年到头,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屈打成招的冤案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着急,还有一章~
第42章 宠妾灭妻
“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一个丫鬟,打便打了,打错了也就打错了,”佳蕙郡主见杨四娘说不过钟意,只好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给这事盖棺定论,斜着眼睛轻蔑地望着钟意道,“怎么,以钟姑娘话里的意思,难道本郡主和杨姑娘想打一个下人,还得先让您过过目、点头允了再打不成?”
“再者了,本郡主这胳膊伤着的都还没说什么,你们几个倒是先凑到一起好一顿吵吵了,”佳蕙郡主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不怪世人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也不知道我□□后怎么才能受得了你们……行了,都散了吧,打对打错也都打完了,是人是猫本郡主也都不计较了,今个儿就这么着了,别聚在这里闹腾了,吵得本郡主脑门疼。”
“郡主这话……我听着却不是这个理儿,”钟意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坚持道,“您计较不计较是一回事,但乍雨这丫鬟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要查清楚的。”
“若是乍雨这丫鬟今日真有谋害郡主之心,她岂止才要受这一顿打,相反,若她真是无心之为,难道这顿打今日就活该她受着了么?”
“钟姑娘这话我听着倒觉得有趣了,”杨四娘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难不成照钟姑娘这意思,若是真打错了,我与郡主还得给这么一个丫鬟道歉么?”
“你难道还不该给人家道歉么?”这回出声的却不是钟意,而是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立时起身望过去的对象——燕平王世子裴泺。
裴泺在旁听了大半天,也忍了一肚子的火,大步流星地走到杨四娘身前,憋不住地冷笑道:“任性刁蛮、苛待仆下、骄矜无度、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我竟不知,杨大人竟教出了杨姑娘这么个女儿。”
杨四娘乍然得见裴泺一面的欣喜顿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被裴泺这般毫不留情的评价惹出了满眼的泪花。
“你倒也不必现在了再来本世子面前装作出一副多么委屈的样子,”裴泺冷着张脸道,“我适才在边上已瞧了许久了,你方才面对钟氏强词夺理、以势压人时,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如今就是当着我的面再哭出一朵花来,也不会显得你有多柔弱可怜,只叫人觉着你果然是个仗势欺人,惯会捧高踩低、色厉内荏的小人。”
“不仅不惹人怜惜,反而叫人看了便打从心底地厌烦。”
杨四娘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世子殿下心里早便有所偏私,”须臾,杨四娘咬了咬牙,忍着眼泪,怀着藏不住的恨意道,“自然处处瞧钟氏可怜可爱,看我又可憎可恶……只是殿下这般身份,难道还不知道宠妾灭妻乃是乱家之源么?我倒更是好奇,钟氏以色侍人,又能长久几时。”
“她长久不长久倒也不去劳你操心了,左右你是连‘朝夕’都不会得的了,”裴泺被杨四娘当众如此说,相当于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好色偏心,对待杨四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态度了,先是冷笑着把最后一句驳了回去不说,还讥讽地反问杨四娘道,“宠妾灭妻?我倒不知,你杨氏何时能成我的‘妻’了?难不成燕平王府送出去的采礼被人半道从洛阳劫到了余姚去么?”
“更何况,你与钟氏相比,”裴泺也是脾气上来了,直直地落下了最后一句,也就是后来险些让燕平王府与余姚杨氏彻底交恶的那一句,“你们俩谁算‘妻’谁算‘妾’,真要这么打比方的话,杨姑娘也是太过自信,太过高看自己,把两者弄反了吧。”
这般言辞便近乎于□□裸的羞辱了,若说先前输给林照杨四娘尚且还只是遗憾不甘,如今被燕平王世子、自己未来的夫君,当众对着所有人道,在对方心里她的地位甚至还不及钟氏那么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杨四娘如何能忍住这般羞辱,一下子哭了出来,捂着脸跑远了。
等燕平王妃闻讯出来,少不得要先好声好气地安抚杨四娘一番,杨夫人在边上也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是被燕平王世子的“惊人之言”气得暗恨不已,没成想不知怎么的到了最后,燕平王妃与杨夫人、杨四娘说着说着,杨氏母女竟然绕着得出了个要钟意来给杨四娘赔罪的结论。
这下不只是燕平王妃听着觉得略有些不大妥当,毕竟今日之事,说到底钟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的丫鬟无缘无故被人打成这模样,她出来说上两句也不为过,后面杨四娘羞恼得无法下台,哭得泣不成声,那也不是钟意把她逼成这样的。
结果燕平王妃尚且还没想好要怎么委婉地把话头转圜开,裴泺在旁边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被气笑了。
“算了吧,”裴泺径直拉过钟意,直接对上杨夫人,嘴角噙着一抹泛着冷意的微,缓缓道,“杨夫人既然这么想听人道歉,依我看,光钟氏还远远不够,不如再加上我,我们两个一道给令千金好好地道上一歉吧。”
“泺儿!”杨夫人被气得险些要倒仰过去,燕平王妃大怒,横眉冷目的呵斥裴泺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回你的外院去!你今日的疯言胡语已经说得够够多了!”
“母妃这便着急了么?可我还有一句估计母妃听了会觉得‘最最胡闹’的话没有说呢,”裴泺轻笑出声,回完燕平王妃,转而直视着杨四娘道,“我看杨姑娘都如此委屈了,还何必继续委屈自己呢,你竟然这么看不上我这世子侧妃之位,我们也不是非得要凑成一对不可……”
“裴临知!你给我闭嘴!”燕平王妃终于被裴泺彻底给激怒了,扬声唤了仆妇把承恩侯夫人叫过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对裴泺道,“你今日在这里再胡说八道一句,我便立刻让承恩侯夫人带了她家姑娘回去!”
裴泺一怔,下意识地先去瞥了身边的钟意一眼,安抚地冲着对方一笑,然后失笑道:“母妃这又是何必,您都答应了我的,总不能再出尔反尔了去……”
“我是答应过你的,可你又答应过母妃我什么?”燕平王妃毫不客气地打断裴泺,冷笑道,“你今日在这里半点面子都不给母妃留,只晓得在人家姑娘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当英雄,难道还指望母妃我再给你留什么脸面么?”
裴泺的脸色一时有些阴翳,正好承恩侯夫人林氏匆匆急急地从里面赶了出来,忙拉过钟意,赔着笑脸与燕平王妃和杨夫人母女道:“都是我们家姑娘不会说话,惹得大家都起了恼意,诸位也都消消气,王妃娘娘见谅,我们这便先回去了。”
说罢便二话不说地领着钟意先走了,生怕继续待下去会招惹出无限的记恨来。
回承恩侯府的马车上,林氏便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钟意道:“你说说你,你的眼皮子也太浅些了吧,光顾着与燕平世子浓情蜜意着有什么用,他少年人一个,待你是一时新奇一时欢喜,以后少不了有更新鲜的在路上等着他。”
“但你为此得罪了王妃娘娘,让他们母子间为此生出嫌隙来,王妃一个做娘的未必会与自己儿子计较,但你呢,你日后在王府内宅里预备如何过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