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本以为徐州金兵来趁“考”打劫已经算是大事了,谁也没想到徒单习烈会从济南府那边带兵横扫山东,奇袭和闪电战术简直防不胜防,连辛弃疾都发来求援信,魏胜和岳璃商议后,只能让霍千钧带火器营和辎重粮草前去支援,他们则严阵以待地击退了徐州金兵的数次进攻。
然而让徐州金兵真正半途而废的,还是他们当初看不上的楚州和泗州军。那两州兵马一直对徐州虎视眈眈,眼见他们分兵去攻打海州,就立刻扑上去想要夺城,徐州金兵被前后夹击,不得不退回徐州。
岳璃才打了胜仗回程之时,就收到了贡院失火的消息,惊得连卸甲都来不及,就带人直奔贡院。
方靖远当初刚来到这个时空,就是在临安解试的考场上,还遇到了一个考试失败的考生发狂险些连他也打了,后来还听说曾经有过考生因为三急毁了试卷,一不做二不休就用灯油放火,连周围考生的试卷都给烧毁了的。这种我考不上别人也甭想考上的疯子,不出现则罢,只要出现一个,就能毁了整场考试。
从一开始修建贡院时,防火安全和厕所就成了方靖远在设计时的重点。
为了避免屎号的臭气影响到考生,加上长达六日的考试时间数千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环境卫生就格外重要,方靖远就仿照后世的公共厕所的设计,引来流水,不断冲刷便池,通往远处单独挖掘的化粪池。而负责清理化粪池的村民则可以引去做肥料,一举两得不说,整个考场的空气都好了许多。
可纵火者,还是出现了。
为了预防烛油和灯油污染卷面,每个考号的灯都是由官方统一配发的“气死风灯”,以琉璃为灯罩,以铜线为灯架,挂在考号的书桌前,杂工们会定时来点灯熄灯,根本不用考生动手,就是为了防止考生出现意外后“激情”放火,害人害己。
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有心人。
何驰从报名后,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是钱太医的侄外孙,原籍徐州,能够到海州参加考试,还是托了钱太医的关系。可就连钱太医都不知道,这个看似文弱内向的少年,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完颜允中赶走了纥石烈志宁,占据徐州后,按照完颜雍的吩咐,一边安抚人心,一边开始暗中培养密谍。先前金国在海州的密探都被方靖远和岳璃拔得干干净净,就连徒单习烈冒险潜入都差点送了性命。他便按照父皇的旨意,考虑以汉制汉。
先找出那些徐州的世家大户,这些人原本都是大宋臣民,留在徐州的都少不了有些逃往南宋的亲眷,甚至还有不少当初跟着方靖远去了海州“开荒”的家人,这些人用的好了,不但可以当人质,还可以当密探和武器。
何驰的父亲早亡,母亲病重,方才没有跟着钱太医去海州,而这次来参加考试时,他并未告诉钱太医,他的娘和妹妹如今都在完颜允中手里,他若是不烧了贡院,那她们就会被送去浣衣院,经受最残酷的报复而死。
他原本按照前辈们的经验,都带有蜡烛和灯油,连衣物内里用的都是最易燃的布料不说,内衣还都是在油中浸泡后晾干,哪怕穿着再难受,只要一点火,他便可以彻底解脱。
完颜允中能不能兑现诺言,在事后放了他娘和妹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焚之后,自己便不用再去考虑那些绝望的现实,可以彻底解脱。
可他没想到,海州贡院别说蜡烛和灯油,连衣服都带不进去。
先是免费包三餐食宿的魁星院,就算他不敢和钱太医住在一起,也能有个落脚之地。然后是进场后的集体赐浴……他精心准备的衣服和所有的引火物全都被收起来装箱封贴,然后就是集体点灯熄灯,他只能看着那亮堂堂的气死风灯里的火苗,连碰都不能碰。
考试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筹莫展,只能静下心答题。原本想装作考场失意发疯自焚引燃贡院,可现在看看,何驰不由苦笑不已。
除了活动桌板和床板之外,整个号房都是用青砖砌墙,水泥饰面,头顶也并非瓦片而是一层做了沥青防水的水泥板,就算他真的放火,顶多能烧的,也就是自己这间房,号房之间的走廊一直都有士兵和考官巡视,他根本没机会去破坏其他号房的考生。
唯一的机会,只有等到交卷之时……结果方靖远并未让考生们自行交卷,而是要求考生完成试题后,自行离开,到前院的考官处签名等待考场靠门。这样既能够防止考生在交卷时交换考卷,也能防止出个类似前朝一人答出六份考卷的某位枪手考生。
他彻底绝望了,只能拖到了最后一日夜间,在杂工前来“熄灯”之前,趁人不备打破了灯罩,装作发疯一般,将试卷凑过去点燃后,冲到号巷里准备扔出去,能烧多少算多少,最重要的是连自己也一起烧了。
可没想到,火才点起来,他就看到其他地方也冒起烟来,在黑夜中极为显眼,还有那痛苦的惨叫声,方才知道,像他这样的死棋,并非一枚。
只是,火刚刚烧起来不到一转眼的功夫,何驰就被一道水柱浇了个透心凉,身上的火苗连衣服都未烧完,就被水浇灭不说,两个士兵立刻冲上来将他五花大绑拖了出去。等到了考号前的广场上,面对前方考官们所住的“知行楼”,已经有十来个跟他一样浑身湿透满脸绝望的考生被绑在了这里。
何驰的心往下一沉,若是刚才真的自焚死了也就罢了,现在和这些人一起被绑在这里,只要有一个人招认,他们的装疯自焚行动就会被识破,那必然会牵连到为他们作保的亲友。
抓到第一个自焚的考生时,朱熹还痛心疾首于这考生的心理素质不够,竟然自己考不好就自焚,还想连累其他考生甚至整个贡院。
若不是先前在修建贡院时,方靖远坚持不用木制结构的考棚,而用了砖石和水泥,还准备了许多竹制的抽管“灭火器”在考巷中备用,这次的“自焚”事件就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了。
结果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到第十个的时候,朱熹已经麻木了。
这时候不是考虑“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时候了,而是这些考生的来历和目的,背后的黑手到底有多长。其余考生里,还有没有类似隐藏身份却还没敢动手的?或者说,打算一直隐藏下去的。
朱熹为此揪掉了一小绺自己精心蓄养的美髯,方靖远却不已为然。
“就事论事,这些人犯错,就罚这些人好了,其余考生,只要没做出违法违纪之事的,不论出身如何,概不追究。”
朱熹忍不住说道:“使君心意虽好,可此事必须汇报朝廷。为防万一之故,只怕除海州和沂州之外,其他从金国占领区而来或与之有关的考生,都不得录用啊!”
方靖远叹了口气,说道:“只怕他们为的就是这个。”
“完颜雍在燕京同样开了科举,招收汉人考官,现在等于是我们在和他争夺金国占领区内的读书人。我们这里每多一个人才,他那里就少一个,不,少一批。”
“他碍于金国部族的势力,不能扩大汉人进士的名额,却也不愿让那些有才之士落入我们的手中,才会故意出此毒计。”
“若是这些人成功了,我们收复海州后的第一次解试就出事,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敢来参考。就算这些人失败了,因为他们的出身和来处,我们讲金国占领区的汉人考生都拒之门外,视值为仇寇奸细,那们不仅仅是这些考生,连他们的家人,和他们的家乡,都不会再对我们和大宋归心。”
“此计甚毒,可我偏偏就不想让他们如愿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蝴蝶效应
贡院在解试时失火的消息, 很快就传到了海州城和其他地区,甚至连徐州和山东等地,几乎隔日都收到了消息。
有人说是方靖远出题太过刁钻, 完全不符合圣人之言, 未从四书五经选题, 结果导致考生心理崩溃,当场自焚。
也有人说是金国奸细混入考场,为了行刺方靖远和破坏解释,故意纵火。
更离谱的说法,是传说有应试的考生得罪了人, 被人故意放火莫要坏了他的前程……
这得罪的人,有说是官府的,有说是自家人下的绊子, 还有说是被始乱终弃小娘子给坑了的。
众说纷纭,将这场火说得越来越离谱, 但最终所有人都不得不说的,是海州得天庇佑, 方使君更是天子宠臣, 所以才有水火不侵, 哪怕有人纵火, 都在瞬息间被扑灭, 贡院安然无恙,其他考生都照常考试,到出场之日时,除了那十三个“自焚”未遂的考生,其余考生都安然出场。
守在门外的考生亲友早就着急了,有些甚至是闻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 就连《大宋朝闻报》派驻海州的通讯官王久昌都跟着守在了贡院门口,就等着第一时间拿到贡院失火的真相。
只可惜那些考生们也一知半解,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结束,哪怕是个别离得近的,也只是看到有人点火后,就迅速地被浇了一身的水,绑起来押走,当时就吓得安静如鸡,事后在交卷时都被方靖远下了禁言令,禁止任何人就此事对外发声,于是出来时一个个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一出考场,本地的考生就赶紧回家,外地的考生住在魁星阁的也直接回去洗漱睡觉,就连有点家底住客栈的考生,也都一刻不留地上马车就走,王久昌蹲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能拦下来采访,懊恼之际,看到守卫正要关门,灵机一动,就冲上前去。
“等一等!我是《大宋朝闻报》驻海州的通讯官,能否通禀方使君一声,百姓对贡院起火之事多有猜测,可否告知真相,平息民议?我们作为消息最灵通的报纸,一定会替使君发声,避免谣言泛滥。”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使君若是等阅卷完毕再公告天下,只怕外面的谣言泛滥,导致人心惶惶,民情不稳啊!”
他故意说得夸张了一点,但也算基于事实的推测,那守卫听得犹豫了一下,关门的手就慢了一下,“这……你先等着,容我进去通禀一声,等使君回话再说。”
沉重的红漆木门再次关上,王久昌被关在门外,看着贡院内那三层高的“知行楼”飞檐上蹲着的一只只脊兽,看似无聊地挨个数着,可心里却想的是:“使君能答应我吗?”
“答应?”
“不答应?”
……
在他数到第十九只脊兽身上,正在看这只小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道:“使君有命,解试期间,务必严守规矩,不得有任何消息里外交通,如需辟谣,自有官府出面,王通讯的好意,使君心领了。”
“这……”王久昌就不明白了,为何方靖远不但不辟谣,还要生生按着等这些谣言扩散,难道他真不怕朝廷追究下来,危及他的乌纱帽吗?
他却不知,他在贡院门口的一举一动,都被站在知行楼上的方靖远和朱熹看得一清二楚。
朱熹也有同样的问题,“使君为何现不同意他代为辟谣,难道就不怕民心涣散,谣言四起,引起朝中御史的攻讦?需知御史可是闻风而奏,弹劾之事……”
“我知道。”方靖远苦笑道:“就算我解释了,辟谣了,朱兄以为,这弹劾的奏折就能少几本了?他们弹劾是对我这个人而来,有事要弹劾,没事也会找出事来弹劾我,现在这点儿小事,他们愿意弹劾就弹劾好了,有朱兄作证,这些考生一个都没能跑掉,何须担心他们的弹劾?总好过没事找事给我无中生有地造些事来找麻烦。”
所谓人无完人,被御史盯着的时候,总得给他们一些机会下手,只要自己能保证在这事儿上能圆回来就行,如若不然,那些人没事找事,反而会影响到他的大事。
更何况,他在朝中也不是没人,从掌握着朝廷喉舌《大宋朝闻报》的陆游,到已登阁拜相的范成大,甚至连高居龙椅的赵昚,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被人抓住把柄,想来这几位都能替他摆平了。
朱熹却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昔日在朝中,尚可及时向官家申辩,自是不用担心那些御史的弹劾。可如今你远在海州,又手握一州之权柄,屡屡行事激进冒险,本就容易引起朝中相公们的不满,若是再因此而被人借题发挥,便是官家也未必能护得住你啊!”
方靖远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考生自焚亦是逼不得已,眼下将消息封锁在贡院之内,让那些外面的人只当他们已经死了,我们才能有机会潜入他们的家乡去救人。若是消息传出去,只怕完颜允中就会立刻派人下杀手,然后将这口黑锅,都扣在我们头上。”
“到时候,就成了我们逼疯甚至逼死了考生……那些金人占领区内的汉人,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若是相信了他们的话,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现在压着消息,顶多是我一人被弹劾,有事……我也能扛得住,就算真扛不住,大不了就是丢了这顶乌纱帽。可若是传了出去,那他们十三人的家人,要怎么活?还有金国占领区内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会怎么想?”
朱熹看着他,半响无语,到最后,方才说道:“昔日范文正公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今日见使君,方知世上果真有君子如此,是元晦狭隘了,未及使君如此胸怀。既是如此,此事下官亦会上书朝廷,哪怕不能为使君分担,也要为使君正名,以免天下人误会于你,平白污了使君名声。”
方靖远摇摇头,面色平静地说道:“朱兄不必如此。眼下最关键的,是先阅卷,尽快阅完这五千多分考卷,张榜公告成绩后,再慢慢应付那些事。至于名声之事,其实我并不在乎,更不希望朱兄为我上书。”
“若真有一日,我退出朝堂,还望朱兄能应允我一件事。”
朱熹一怔,愈发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更光明磊落的上司,有种让他无法拒绝的魅力,“使君请讲,元晦无有不从。”
方靖远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朱兄来海州已有数月,觉得此地如何?”
朱熹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假思索地答道:“海州在使君治理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百业兴盛,冠盖如云,能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男女老幼皆有所为,可谓之为大同世界也。下官以往曾对使君所为多有非议,非至此亲眼目睹,方知使君之远见。下官愿留在海州,以云台为基,发扬百科之术,承使君之志,复兴大宋,光耀中华。”
这几个字本是写在云台书院的地理图志中,朱熹前两月沉浸于藏书楼中,早已铭记于心,此刻听他一问,便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
方靖远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这次这件原以为最难攻克的一关,竟然就被几本书给搞定了?难怪后世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不光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够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原本的朱熹,不曾到过海州,不曾见过海州城中这么多男女同工同酬之事,更不曾见过懂医术的绣帛儿,力压群雄的岳璃,善于经营的卢氏,精于算计的霍小小……哪怕他只是在藏书楼读书,每日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小娘子在云台书院出入。
她们勤学好问,善于思考,无论从那一方面,都不亚于男子。
尤其是在制图和地理等方面,朱熹甚至还被一个女学生问倒,看到那个学生能够全凭记忆画出被大金所占的州府地图,震撼得他当场拜这个小娘子为师,去学习地理知识。
方靖远知道,其实这些大宋先贤,都各有所长,亦有所短,他们当时提出的一些观点,后来或许导致了一些很严重的后果。但在当时,他们提出之时,也未必完全出于恶意。而他们本身的才华和学识,绝不仅仅在于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朱熹追求的格物致知,原本就是不亚于其他哲学家的思想,而后来的朱子读书法,开办学院,建立常平仓救济灾民,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君子。哪怕是在鹅湖论道中有不同的观点,同样保持尊重而非打压。
方靖远从这些日子的观察发觉,其实他更适合做个科学家和哲学家,他从小对天文地理的兴趣,对万物本源的探索和追求,如果不分心于官场之上,专心钻研这些科学理论,或许他会是个比沈括更为厉害的科学家和哲学家。
他所缺的,是一个机会。
而如今,方靖远给他打开了科学新世界的大门,他一旦走进去,看到自己毕生探索和追求的奥秘都蕴藏其中,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官场的勾心斗角,是藏书楼里的书都看完了呢?还是天文地理中的那些难题都解决了?
更不用说方靖远在云台书院里设置的实验室,将沈括《梦溪笔谈》和《营造法式》、《武经总要》里提到的很多东西都做出了模型,要求各个学院的学生不但要学习制作,还要学习改进,就如同那些纺织工坊的小娘子们改进了织布机,如今每月织布工坊的产出,比原来临安一年都要多。
若不是原料不足,她们还能创造出更多的奇迹。
朱熹在海州,看到需要格的“物”实在太多太多,只觉得穷自己一生都未必能探索到这些知识的尽头,哪里还有回临安的心思。看到方靖远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他还以为是不放心自己,便赌咒发誓地说道:“使君请放心,在元晦看来,云台书院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不但如此,还应该将这种综合教学,不拘一格的方式推广出去,若是能让大宋各州府都有这样的云台书院,岂愁大宋不兴?”
方靖远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朱兄不在意男女同校之事?不觉得如此有悖礼法?”
朱熹想到自己进贡院前还问那个地理学院的女学子求了份江南地图,丝毫不觉得如此“私相授受”有何不妥,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何为礼法?恪守礼法者,唯心而已。更何况本朝女子,有才者如易安居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此等豪言壮语,便是堂堂男儿,也自愧不如。无论男女是否同校同学,但凡往来有礼,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人言?”
方靖远点点头,“既是如此,朱兄觉得女子不逊于男子,那是否也赞同女子在外工作经商,甚至从军作战?”
朱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着实不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发问,这些事在海州不都是人人习以为常吗?他都见惯了岳璃这等一个能打十个的女中英豪,还有那些本事层出不穷的海州狸狸娘,又怎么可能不赞同呢?
“使君何出此言?我大宋女儿不弱于男子,我还记得使君曾在朝堂与诸君争论时,曾说过,大宋子民,无分男女。多少农家商户,都是靠娘子们养家糊口,若不让她们顶门立户,难道还要将她们关于内宅之中,浪费了这些本事?”
……
他一说起来,滔滔不绝,反倒是在指责方靖远对他的不信任,毕竟他从临安而来,原本的确是带着前来监察之责,也要看看方靖远这次解试,到底是继续自作主张呢,还是顺从临安朝廷的旨意,选拔符合朝廷要求的士子。
可从根子上来说,他当初在临安时,就已经在太学和《大宋朝闻报》中接触了许多方靖远的思想,还跟太学生和其他地方的才子为《大宋朝闻报》的每月议题来回争辩了无数个回合。
不知不觉中,他接触到新的思想和知识,早已经开始改变了他的思想和观点,让这里的朱熹,和方靖远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平行时空历史上的朱熹,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是元泽之过。”方靖远笑眯眯地认错。“我以为朱兄自江南而来,又是儒门高才,最讲究礼法二字。会对我在海州的一些政策有所不满,所以才冒昧发问,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深深一揖,反倒让朱熹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将他扶起来。
“使君不必如此,使君所为,元晦佩服之至,方才你说要我做的事,但请讲来,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方靖远收起了笑容,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请朱兄所做之事,就是请朱兄以后能将云台书院发扬光大,准许女子入学,而不要让这些娘子们的才华,埋没于后宅之中。”
“那是自然。”朱熹有些纳闷地说道:“自使君当初驳回贞节牌坊之事后,已经没多少人再敢提什么让女子守贞闭门,足不出户之事。便是我家夫人,也是操持家务、经营有道,家中田庄商铺,都是她一手打理,我又岂会做出那等事来?”
方靖远一噎,他倒是忘了,自己当初在临安怼回那些老夫子时,朱熹还在外放为县官,当时朱家的事务,都是他夫人一手打理,而后来临安的娘子们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街经商,顶门立户,一时间临安的富豪榜上,娘子的名头比那些男子还要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