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好痒啊,哈哈哈!”
……
次日,林家从上午就开始忙碌。到傍晚,孟允棠站在坊门前看着林宛燕的喜轿跟在骑马的吕三郎后头一路往南,直到看不见了,心下还有点想哭。
年龄最小的好友也出嫁了,以后姑舅兄嫂夫婿孩子,琐事一大堆,只怕再也没有未出嫁时的心境和闲暇与她一同玩耍了,就同姜姐姐一样。
但不管怎样,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
孟允棠觉得自己也该如此,回到家就跟周氏说要扩建家里的马厩。
把春光还给贺砺之后,她准备自己去买一匹马,再给禾善穗安也一人买一匹马,反正现在手里有钱,不怕负担不起几匹马的消耗。
周氏对她一向是无有不应的,说明日要去卫国公府参加贺砺的焦尾宴,后日再找工匠上门丈量尺寸。又问孟允棠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孟允棠说都准备好了。
“明日你跟他好好说,若是看他面色不对,就打住,不要惹怒他。就如贺娘子所言,若是说不通,回头再想别的法子。”周氏叮嘱孟允棠。
孟允棠点点头,道:“我知道。”她也不敢惹怒他,放妻书还在他手上,明日还得设法讨回来呢。
次日,孟扶楹带着一家大小去卫国公府赴宴。
他们到时,前来参加宴会的各色车马都已经停到了卫国公府乌头门外的街道上,排出去老远。
但门丁一看孟扶楹他们来了,忙殷勤地过来将他们迎进乌头门去,让孟家的车马直接停到卫国公府外院的菜地上。
旁人见孟家有此礼遇,纷纷侧目。
孟家按着规矩在贺家的门楼内呈了礼单,礼物交由贺家的仆人拿回府中去。
孟允棠看着装着彩衣蒙着黑布的鸟笼被提走,鼻子一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周氏察觉,搂着她的肩将她带到一旁,让她调整情绪。
贺砺还没娶妻,贺令芳今日代行女主人之责忙得脚不沾地,见周氏与孟允棠等人来了,也只来得及过来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又被叫走。
来赴宴的各家夫人中自有与她要好的,自发地替她招呼客人。
周氏与孟允棠孟以薇刚来到内堂前,闵安侯夫人崔氏便满脸堆笑地从里头迎了出来,殷勤地与周氏打招呼寒暄。
自张老夫人寿宴那次张家因孟氏母女得罪了贺砺,满心以为要完,这阵子正想着如何讨好贺砺亡羊补牢呢,不曾想就收到了贺府焦尾宴的邀约。
张伯兴与崔氏狂喜之余,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只能以为是孟氏母女碍于孟老夫人的压力,在贺砺面前帮张家说了好话,所以贺砺态度才会有此转变,故而崔氏才对孟氏母女格外客气。
贺砺办焦尾宴,那自是满堂簪缨高朋满座,内堂里也都是高官达贵家的夫人小姐,若按官职排位,周氏与孟允棠她们只能坐最末位。但孟允棠是贺令芳的义妹,这样她们的位置就又靠前了,坐在了公侯家老夫人的后头。
众人不知张家冒领功劳的真相,都在猜测贺令芳为何突然收这八品西市署丞的女儿做义妹,明里暗里地打量孟允棠。
孟允棠最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内心很是窘迫,强忍着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好在没一会儿贺令芳就回来了,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与众人说笑一阵后,外头又有事要找她过去处理,她临走时看了孟允棠一眼。
孟允棠心领神会,借如厕之名带着穗安禾善出了内堂。
贺令芳就在内堂之侧不远处跟管事说话,见孟允棠出来,便打发了管事,往避人处走去。
孟允棠跟过去。
“彤娘,那日所议之事,你考虑得如何?”贺令芳站在道旁一株石榴树后头,问孟允棠。
“我考虑清楚了,决定依阿姐所言,今日与临锋哥哥说清楚。”孟允棠道。
贺令芳见她态度坚决,思谋着道:“此刻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客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六郎作为焦尾宴的主人,不能离开正堂太久,纵你说的话让他不快,应当也不会当场发作。待宴会结束,你回家去,我去劝他。我现在就派人去正堂叫他,你从这儿往后头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是一片竹林,竹林里头有个萧萧亭,那里人迹罕至,方便说话。带着你这两个侍女,若有事,及时来告知我。”
孟允棠点点头,两人便分头行动。
第42章
卫国公府忠武堂, 满朝文武只要是收到了请帖有资格来的,几乎都来了。
他们许多人与贺砺都算不上熟识,称不上了解, 甚至不喜他的行事作风。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圣人嫡亲的表弟, 该给的颜面总要给上几分。
大太监鱼俊义是最后一个来的,进门一看秦衍不在,很是满意。
贺砺迎他入上座,正寒暄,鹿闻笙从堂外进来,绕到他身侧对他耳语道:“阿郎, 丫鬟来报,孟小娘子约你去后院萧萧亭相见。”
贺砺微感讶异,抬眸看他:“现在?”
鹿闻笙点头。
贺砺遂对满堂宾客道:“诸位, 贺某有事需失陪片刻, 各位请自便。”又叫李铎帮他招呼着, 就与鹿闻笙一道出了正堂。
一路来到后院竹林之侧,见穗安禾善两个丫头在那儿望风, 鹿闻笙就没再跟过去。
贺砺独自来到竹林深处,远远地看到孟允棠穿着粉色小衫, 花缬白色褙子和绿色绫裙,双肘支在腿上,托着下巴坐在竹亭台阶上,黄底缀白色小花的披帛从臂弯处垂下来。她头上梳着惊鸿髻, 远远看去便似只支着耳朵的小兔子一般。
他眼底漾出笑意, 步履轻快地向她走去。
孟允棠听到竹叶被踩踏发出的沙沙声,抬头一看, 见贺砺着一身黑底绣金的交领右衽袍,头戴金冠,煊赫地从竹林外向这边行来,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临锋哥哥。”待人走到近处,想起待会儿要跟他说的话,孟允棠心中怯怯,眼神发虚地小声叫道。
“怎么这副表情?有人欺负你了?”贺砺问。
“没有。”
“那是想我了?”
孟允棠:“……”
她低着头,鞋尖在台阶上轻轻蹭着,道:“我把彩衣带来了。”
贺砺眉头一拧,又渐渐松开,眸底笑意退却,归于一片黑寂沉静。
他不说话,等她下文。
孟允棠想着此刻时间不多,容不得她犹犹豫豫的,索性长话短说:“临锋哥哥,我们的婚约就作罢吧。我已经很努力地尝试过了,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嫁给你。我能把你当哥哥,当朋友,就是不能把你当情郎,当夫婿,我真的做不到,对不住。”
“还是老生常谈,我脾气不好,我们性格不合,所以不能嫁?”贺砺问。
孟允棠偷觑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这才大着胆子道:“也不只是这样,我们的人生经历不同,让我们看待事情的标准很不一样。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改变你,我也不想被你改变。所以,从各方面来说,我们真的都不适合做夫妻。”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贺砺忽然道。
孟允棠愣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你秉性柔弱,处世天真,看问题永远只看表面,做事拖泥带水,和我完全是两类人。可那又怎样?只要你是你,这些都不是问题。”贺砺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你唠唠叨叨找这么多理由,不过是为了掩饰那句你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话——你不喜欢我。”
他逼近。
孟允棠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感觉事态有些失控,慌乱地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站在台阶上,脚跟一绊,向后便倒。
贺砺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搂到身前,紧紧贴着,垂眸看着她惊慌的表情道:“你喜欢过晏辞,喜欢过柳士白,只有我,贺砺,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都是你不喜欢的,避之唯恐不及的。我们不适合做夫妻?好,不做就不做。”
他俯下脸来,嗓音低柔,带着令人战栗的狠意,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反正我要得到你,也不是非得娶了你。”
话音落,他松开她,将她扭过身去,双手反剪到背后,直接用她的披帛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孟允棠在他手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吓得要哭,问:“你要做什么?府中这么多人,你别乱来。”
贺砺一言不发,将她双手在背后绑好后,又将人转过来,俯身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单臂环着她的双腿,转身就朝竹林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孟允棠头朝下被他扛在肩上,小腿乱蹬,胃腹部受到挤压,想叫都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竹林外头,穗安与禾善两个正与鹿闻笙聊着天,突然看到孟允棠被贺砺扛在肩上从竹林中走出来,正惊讶,就见贺砺对这边打了个手势。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鹿闻笙颈后一手刀给劈晕过去。
贺砺扛着人向另一边走了。
鹿闻笙打个呼哨,很快便有两人从不远处赶到他身边,他示意他们扛上两个丫头跟着贺砺,自己走进竹林,从萧萧亭开始,捡拾孟允棠发髻上掉落的首饰,清理两人来过的痕迹。
孟允棠一开始还叫救命,到后来知道叫救命也无用,就不叫了。卫国公府这么大,方才的萧萧亭离内堂已经好远,他再扛着她走了这么远,早不知走到何处了,没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她,在未知的恐惧支配下,她开始呜呜咽咽地求饶:“临锋哥哥,你饶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呜呜……我胃好难受,胳膊好痛……”
贺砺不为所动,脚下生风。
孟允棠更害怕了,以前但凡她求饶,他多少会放她一马的,可是现在连求饶都不管用了。
她好后悔,她为什么会认为今天府里人多,她阿爷阿娘都在,他就不会把她怎样?
现在该怎么办?
阿爷,阿娘,救救我……
她哭了一会儿,感觉脑袋充血得厉害,于是也哭不出来了,只感觉他扛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一开始是在园中,然后到了什么荒僻处,再是进了什么建筑里头,然后不知怎么就到了一条狭窄向下的通道里,两侧石壁上好像还点着灯,光线昏暗,越向下走湿冷的感觉越明显。
孟允棠浑身汗毛竖起,无力地抽噎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狭窄的阶梯终是走到了头,一股子混合着血腥味的恶臭迎面而来,孟允棠被这股味道一冲,胃里翻江倒海的,若不是此刻腹内空虚,只怕早就吐出来了。
贺砺扛着她往右拐,孟允棠泪眼朦胧地看到两侧有一扇扇铁门,门里似乎还关着人,有呻i吟声,咒骂声和求饶声从那些门里传来,血腥味和各种恶臭好像也是从那些铁门里传出来的。
听着那些声音,孟允棠忍不住本能地颤抖起来。
贺砺扛着她走到最尽头,这里安静些,臭味也淡了很多,他打开里头的那扇铁门,走了进去,将她从肩上放下来。
孟允棠被扛了这么久,头昏脑涨,一落地便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
他也不管她,转身就往外走。
孟允棠又害怕又着急,刚想挣扎着叫住他,却见两名大汉将穗安与禾善抱了进来,放在地上。
见两人都一动不动,孟允棠慌了,不知两人是死了还是昏了,艰难地挪到两人身边查看她们的状况。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名大汉就出去了,门外一阵铁链声响,而后是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贺砺来到外头,见鹿闻笙站在院中,就展开双臂对他道:“看看我是否需要回房更衣?”
鹿闻笙过来将他前后一看,道:“只肩上些微褶皱而已,应当不碍事。”
贺砺一点头,拔腿要走。
鹿闻笙摊开手掌道:“阿郎,这是孟小娘子掉落的发饰,某去送还给她?”
贺砺瞥了一眼,冷声道:“别做多余的事情。”
鹿闻笙叉手:“喏。”
贺砺走了,鹿闻笙转身进了戏楼,下到地牢,问明刚送来的小娘子关在哪个牢房,径直走了过去。
牢房的铁门有两个口,上面有一个口,在外头可以拉开闭合,是用来在外头观察犯人情况的,下面一个口是用来给犯人送饭送水的。
鹿闻笙拉开上面那个口往牢房里一看,牢房里灯都没点,一片漆黑,只有小娘子呜呜咽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