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58章

作者:松松挽就 标签: 古代言情

  偏偏天公不作美,金车被那厮拦了下来。

  韩从朗一身月白袍,执拗地站在车边,朝车内拱手唱喏。

  先前见浮云卿,她还未婚。这次相遇,她竟成了敬亭颐的妻。韩从朗眸里迸发明显的恨意,“某与驸马爱好相投,请公主帮某捎句话给他,就说某盼望再与驸马相见切磋。”

  浮云卿往车窗外扒头,不客气地回怼道:“韩小官人,我寻思我也没惹过你罢。怎的你不是找我有事,就是找驸马有事?我跟你很熟么,驸马跟你很熟么?”

  不客气地说,韩从朗这厮是她这么多年来,尤其讨厌的一个人。

  看他哪哪不顺眼,偏偏他哪里都与敬亭颐相像,她只觉他是个低劣的次品。模仿不到位,故作文人君子态,实则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男。

  韩从朗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自顾自说着:“不带那句,那就带某接下来说的这句。”

  他启唇念道:“玩弄权术者,必将为权术所玩弄。”

  浮云卿皱起眉,“什么意思?”

  “就把这句话带给驸马,驸马会知道其中意思。”韩从朗再拱手,往后退一步,“不打扰您回家,请过。”

  那姿态,仿佛这条长巷被他全买了一样。

  明明这条巷里还有几家贵胄,兴许他们会听见他与公主的对话,可韩从朗毫不在意。

  听见就听见囖,但若是敢往外面传,他会把这些人的舌头都割下来喂狗。

  韩从朗转身回府,踅进前堂,叫来小厮问:“事情都办好了?”

  小厮虾腰说是,“小底方才招呼来几个粗汉,把藏好的死士都搬了出来,粘到墙面上。公主不可能没看到。”

  瞧见韩从朗还想开口问话,小厮忙补充道:“您放心,那搬死士的粗汉,小底都毒死了。尸身停在府里空置的一间屋内,您看,要怎么处置?”

  韩从朗笑得森然,掏出一锭金元宝,扔到小厮怀里,“做得利落,赏。”

  小厮附和说主家教得好。

  “敬亭颐肯定想不到我会拆了他的招。他想把那批死士献给公主,我偏偏要拆他的台。现下提及兔演巷,公主就怕得紧,待那批死士,也如遇虫卵,恶心得紧。敬亭颐献礼的心思,被我给灭了。”韩从朗恶狠狠地说道,“噢,把粗汉的肉削下,喂狗。至于骨头么……”

  韩从朗窝在圈椅里,瘦到见骨的手指,不迭敲着扶手。

  他眸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隔着老远,却能闻见死人的血腥味。铁锈般的血味令他难捱兴奋。

  他道:“我且问你,京都区域,哪座山离这里不远不近,且偏僻岑寂?”

  小厮认真揣摩一番,回:“小底想到的,只有那座青云山。往常剥下的人骨,都是扔在那座山里。山小,被一座大山掩着,除了咱们,没人会去那座山。”

  韩从朗说那好,“就把骨头扔在那里。把肉剔干净,好好喂那几条狗。他们可是有大用处呢。”

  小厮说是。

  一言一语间,几条人命就消匿得干干净净。

  杀人命砍人头的事,韩从朗不少做。有人觉得他行事狠辣,却不知,敬亭颐那厮做得比他更绝,更毒。

  然而敬亭颐精于伪装,做的狠辣事,被他那副温润骨狠狠压着。

  但那又如何?

  他与敬亭颐原本都是暗处里的蛆虫,但那厮尚公主成了驸马,沾了公主的光,半面立在明处。

  明的玩不过暗的,自古就是这般道理。

  韩从朗听力极佳,此刻躺在卧寝床榻上,仍能听见那屋里磨刀霍霍割肉的声音。

  好听极了。

  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忽地从枕侧掏出一个精致的傀儡。

  那傀儡足有半人高,梳着一头乌黑的发,穿着漂亮的衣裳,眼神呆滞空洞。

  韩从朗借着微弱的月明,摩挲着傀儡的脸。

  竟与浮云卿的脸极其相像。

  他把泛白的唇贴到傀儡的红唇上,细细吻着。

  傀儡被摁在他的脸上,与他的眉眼,他的鼻,他的唇,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霪海狂澜,他病态地汲口新鲜的气,揿住傀儡,往下移。擦过胸膛,擦过腰腹,摁着傀儡的脑袋,用她的红唇,擦过那物。

  “呼——”

  竭力绷紧,韩从朗眼前星点乱窜,最终那星星点点都飞溅到他身上。

  傀儡被弄脏,他却毫不嫌弃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做得好。”

  纾解后,妄图寻求更深的慰藉。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这样做。”他眼底满是轻蔑,又从枕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把傀儡当作他心里想的人,狠狠剪烂撕碎。

  满絮棉花与黏糊的星点融合,韩从朗阖上干涩的眼,脑里全是浮云卿的一颦一笑。

  想她想得要死,恨不能立刻将她绑来,用他的霪打湿她懵懂的眸。

  *

  这厢浮云卿下车刚站稳脚,便被敬亭颐从正面紧紧抱住。

  他比她高许多,每每拥抱,他都要弯下腰,低下头,头靠在她的肩头,呼吸的热气撒在她耳边。

  可往常没有一个拥抱,像今晚这般黏腻,紧实。

  他恨不得把她揉到骨子里,几欲要把她连根揪起。

  一,二,三……

  浮云卿屏气凝神,慢慢数到十。往常的拥抱,只要她心里默默数到十,他就会松手,克制有礼。

  可今晚没有。

  他修长的指节扣紧她的腰肢,没有半分松手的迹象。

  他环得太紧,慢慢地叫浮云卿呼吸不畅,不得不仰头竭力汲取新鲜的空气。

  浮云卿暗自用力,丹田憋一股气,一鼓作气,慢慢将他推开。

  然而脚面刚往后挪半掌,未曾来得及呼口气,便被敬亭颐揿紧手腕,复而揽回怀里。

  那股不容人拒绝的力道从手腕传到她扑通乱跳的心头。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他想,她根本无法拒绝。

  “别走。”

  敬亭颐没有再抚她的脑袋,反而把手放在她的颈侧,摁着她的骨,她的肉。

  他做着蛮横的事,可却说着乞求的话。

  浮云卿愣在原地,她想抬眸觑觑敬亭颐脸上的神情,可脑袋只能靠在他的胸膛前,被他摁着,抬不起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问。

  他好像一个差点丢了孩子的母亲,寻了孩子一天,这会儿孩子回了家,又气又恼又心疼。

  “路上,遇见了几件诡异的事。”浮云卿泄恨地咬住他,听他闷哼一声,才满意地松开口。

  她说,“敬先生,我好累。”

  敬亭颐说声辛苦,随即将她拦腰抱起,踅至内院。

  本想带她去卧寝,洗漱歇息,却被她扯着衣襟,“我要沐浴。”

  “先去床上坐着等,好吗?等婆子放好水,您再过去。”

  甫一迈步,便听浮云卿回了句不好。

  敬亭颐眼神一愣。在此之前,她从未拒绝过他。

  他问原因。

  浮云卿只是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扭扭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他怀里。

  “我们一起,去泡温泉罢。”

  言讫,伸手揽紧他的脖颈,乖巧地待在他怀中。

  她说的是“我们一起”,而不是她自己。

  被敬亭颐抱起,浮云卿轻松地抬抬眼,就睐清他面颊烧红,红意蔓延到耳廓,蔓延到脖颈,甚至蔓延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不合规矩。”敬亭颐说罢,转身朝温泉走去,“您自个儿待在温泉里泡,臣守在外面。有事唤臣即可。”

  “嘁,公主与驸马之间,还有什么规矩。”

  公主府内,共有两处温泉。一处在信天游,即从前敬亭颐与卓旸住的那进院。一处在群头春,即如今浮云卿与敬亭颐住的内院。

  穿过一道紫藤花廊,穿过一间繁花小圃,来到氤氲的温泉。

  紫藤花廊下,敬亭颐捻起那片紫藤,风代他揉着浮云卿的脑袋。

  繁花小圃里,浮云卿挑散几处系带,月代她擦过敬亭颐的嘴唇。

  公主府内的每一处,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日复一日,那些痕迹愈摩愈深,亘在心里,亘在眼里,无法忽视。

  麦婆子听闻公主驸马今晚共浴,不知怎么,一大把年纪臊红了脸。

  侧犯尾犯问:“咱们要跟过去伺候吗?”

  话落,一人捱了下麦婆子送来的眼刀。

  “没眼力见的死丫头,这个时候,还去什么?来,你俩把衣裳手巾都交给我,我去跑一趟,给驸马送过去。”

  踱将温泉,见敬亭颐抄手等候,麦婆子忙将竹篓递给他。

  “驸马,这都是公主需要的物件。您照顾着她,奴家不做打扰。”

  这头浮云卿撒着花瓣,拨着清水,玩得开心。

  泡温泉当真是世间一大快活事,浮云卿只恨自己不是一尾鱼,不能畅快地游来游去。

  渐渐昏昏欲睡,她强撑起精神,侧过头,朝门栅外喊道:“敬先生,你走近一些,我有话对你说。”

  敬亭颐不动声色地朝里挪几步,可浮云卿仍嫌不够。

  “还是太远。这个距离,我得扯着嗓子跟你说。”

  再挪几步,仍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