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松挽就
思来想去,仍旧咽不下敬亭颐给的那口气。
遂侧身,朝敬亭颐问:“你为甚不行?”
气冲冲地质问,连“敬先生”这个名讳都不愿再叫。
敬亭颐搁下筷著,说道:“我上晌也有事。”
只这一句,便把浮云卿噎得够呛。
什么意思?给她摆谱甩脸?
她不唤他“敬先生”,他也不自称“臣”。
不动脑筋的臭男人,难道看不出她要他哄么?
敬亭颐自顾自地说:“笔用废几杆,没有存货,要去相国寺置买一批。”
今日相国寺朝外开放,卖各种物件的摊子都有,自然也有卖好笔的摊。
浮云卿故作不在意地噢一声。
去相国寺也好。她三哥在相国寺,倘若三哥与他的妹婿碰头,怎么不得替她这个妹妹数落妹婿一通?
仨人也算是做了一番交谈,可交谈效果甚微。
浮云卿躲下晌的课,原本是要给敬亭颐台阶下,让他求她:公主,没你不行,快来上臣的课罢!
若是这样,她就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事就算掀过了篇。
偏偏卓旸这厮提出要换课,这下好了,两位先生都出门办事。她想要的结果,半个没达成。
起初说要去二姐府上,也是随口乱说罢了。眼下闹得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登门拜访。
这厢浮子暇正与后院一众面首狎戏,听及驸马何狄来报,浮云卿及至前堂,忙推开衣衫不整的面首,整理好衣襟,跟着驸马直冲前堂。
“哎唷,大忙人竟然舍得来瞧我了?”
浮子暇顶着满身红痕,踅进前堂,先将浮云卿抱起旋转一圈,又爱不释手地捏捏她的脸,在她脸颊右侧落下一枚香吻。
浮云卿嫌弃地擦擦脸,“二姐,我都多大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耍呢!”
浮子暇说哪里有,一面遣驸马去烧茶。
浮云卿趴在她身上嗅了嗅,意料中地闻到一股独特的情.爱腥味。
“白日宣霪,宣了还不止一两次。”浮云卿劝道,“当心后院着火。姐夫待你一片真心,你呢,半点不珍惜人家。守着年轻俊俏的驸马不管,非得去宠.幸那一群花里胡哨的面首。我看,那一群人还不抵姐夫半分神采呢。”
话音甫落,何狄便端着茶盘走近。
他给两位姊妹各自沏一盏茶,随即走远。
在走远前,朝浮云卿投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既然小妹成了婚,那先前避讳的话头,这会儿都能敞开了说。浮子暇没大志向,霪心盛,一个两个男郎阗不了这颗心,需得寻来更多男郎,换着法儿伺候她。
浮子暇刮着茶沫子,掩饰般地翘起二郎腿,“还真别说,那处肿成一个合不上的蚌。嘶,看来又得抹药囖。”
浮云卿竭力理解她话里的意思,认真想了想,却仍旧理解不了。
浮子暇笑道:“难道新婚夜,你那处不肿不疼?要真如此,那驸马也太没用了!”
提示到这里,浮云卿才慢慢反应过来。
难怪见浮子暇一瘸一拐地走来,不甚自在地翘腿,原来还是在说男女亵裤里那些事!
浮云卿无奈地回:“二姐,我和他还没有经历过那事。你想想,新婚夜我俩才认识两月,情意浅薄,怎么可能潦潦草草地做事。这件事美好纯洁,该是双方心意相通,爱得不可自拔才能水到渠成。”
浮子暇笑着说:“真是小孩才会有的想法。罢了,反正你早晚都要经历一遭。说得不好听些,这事正如一沾荤腥,便再难以戒下。嗳,非得等自个儿品尝一回,方知其中奥妙。”
见浮云卿耷拉着脸,她又问:“今日来看我,是不是与驸马之间闹了什么别扭?”
浮云卿乖巧地点点头,“我索吻,他不给。问原因,只说不是时候。该死的‘不是时候’,他认为不是,我认为是。其实是件小事。我给他几次哄我的机会,他倒好,把我越推越远。我说要来拜访你,他说他也要出去一趟。没心眼的男人,就不知道厚脸皮地来哄哄我。”
浮子暇像是听见什么隐秘事一般,憋着笑意,说道:“原来我是给你俩铺路的垫脚石。”
浮云卿反驳说怎么会,“自然也有想你的成分在。”
言讫,倏地被浮子暇拽起,不由分说地随她进了内院。
“问两位殿下安。”
内院整齐地问安声叫浮云卿惊得合不上嘴。
红衣裳紫衣裳,老天,约莫全天下的色彩,都汇集在这一方院里。
她大眼一望,人头挤着人头,这么多男人,换她来宠,真是无福享受。
“他不来哄你,说明吃的醋还不够多。”浮子暇推着浮云卿往人堆里去,“我就不信,敬亭颐那厮瞧见你与旁人眉来眼去,还坐得住。”
一张张笑脸在浮云卿眼前闪过,她回着话,“就算我与旁人眉来眼去,他又怎么能看见,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浮子暇叹她不开窍,“你当他说去相国寺,当真就只去相国寺?”
一面把浮云卿推到亭里坐下,又勾勾手,叫来一排笑容明媚的男郎。
“喏,这一排都是我没碰过的。现在,他们全属于你囖。”
浮云卿心底乍然升起一股奇异隐晦的背德感。
脑里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种劝她不要听信二姐的花招。一种劝,女人当如此,多采几朵花,才知道哪朵花最香。
纠结半晌,最终其中一种,战胜了另一种。
第50章 五十:听话
◎不听话的坏孩子。◎
在浮家, 女人多采几朵花的风气,是浮子暇开的头。
浮家家风严,除却官家与太子, 旁的皇子皇女或宗室亲戚,大多都是一夫一妻地过日子。夫不找妾, 妻不越轨,夫妻越恩爱,教出来的子女越出众。
偏偏浮子暇开了妻越轨的头。她是皇家公主,明目张胆地豢养面首, 自有一批胆大的贵女跟风宠幸小倌。
有的贵女不走运, 找的都是得了花柳病的烂荠菜。有的比较走运,找的还算干净, 能供她们好好亵玩一通。
但最走运的,还属开了霪风的浮子暇。
这厢她偎着浮云卿的肩,不迭吹着耳旁风:“小六, 我的好妹妹。我长你四岁, 这四年攒了许多寻觅好花的方法。你信我,面前这一排八人,每个都有能让你享受的绝活儿。这些专门供贵女与内外命妇亵玩的男郎,都是打小培养的。吃什么,喝什么,有一套严苛的规矩。总之本钱好,活也好。”
浮云卿听罢她这话,猛觉自己好似无意间推开了一道通往新领域的门。
而那道门后摞着无数男郎, 瞪着渴求的眸, 争先往门缝里望她。
她要气气敬亭颐, 选了与旁的男郎卿卿我我这条路子。可心里那道坎仍旧迈不过去。
想了许久, 索性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你,过来。”
浮云卿指着那一排里,最出挑最俊俏的一位男郎。
待他走近,不由得挑着眉,细细窥着。
浓眉长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这张脸不显半分阴柔,不像伺候人的小倌,倒像是沙场厮杀的将军。
浮云卿伸手指着方桌上一盏瓷玉花瓶与几丛生花,“会插花吗?我要看你插花。”
话语生硬直白,这哪里是狎戏,分明是强买强卖!
浮子暇嘴角一抽,憋着笑劝道:“哎唷,男男女女之间该说什么话,看来你还得练上一练呐。”
浮云卿挂上个无奈的笑,“敬先生当真会吃醋么。我下血本来做戏,他要是不来,那我岂不是得亏死?”
“来不来,你都不亏。再说,我料断他会来,至于怎么来,何时来,那就不得知了。”浮子暇笑着回,“我呢,给你俩留些单独相处的机会。你要嫌一个不够,就唤女使往阁楼里多请几个。”
言讫,漾了漾水波一般的缭绫袖,领着一帮看戏的男郎往阁楼里走。
眼下亭里只剩浮云卿与那男郎两人,面面相觑。
浮云卿揿紧剪刀,“咔嚓”一声,把一束水仙给剪断。
“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郎枯着眉,竭力媚着浮云卿,可心里到底有几分不服气。他拿手巾搽着花瓶,回:“小底无名。得了主家的宠幸,才能被赐名。”
浮云卿噢了声,想必这便是二姐口中的那套规矩罢。可怜归可怜,叵奈她对这厮没什么绮丽心思,听及他可怜诉苦的话,心里毫无波澜。
反正有没有名,她都会“你”来“你”去地称呼。
插花这事,讲究花枝疏密聚散,内蕴天人合一。桌上的花顺应浮子暇的喜好,是几枝牡丹,芍药,月季。嫣红嫣紫,若插在素净的玉瓶内,高雅的意蕴就不复存在。
浮云卿摇着扇,往圈椅里一欹,静静睐着面前跪坐在蒲垫上,修剪花枝的男郎。
要让人吃醋,岂不得来点亲密接触?譬如靠着肩,扯着手,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坦白来说,这位男郎虽逊她府上两位先生几分。但落在外人眼里,倒也是个惊鸿一面的主儿。
然而睐着他那张脸,心里终归不舒坦。
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二姐把他拉出来,任她观看。
这一看,难免做起了比较。
哪哪都没敬亭颐合她心意。
浮云卿眉梢一耷,想开口说些有的没的,又觉没这必要,唇瓣张张合合,最终噤了声,什么都没说。
那把被男郎握在手里的剪刀,剪到硬枝,“哼哧哼哧”作响;剪到软条,“咔嚓咔嚓”作响。
不多会儿,一瓶花便被推到浮云卿身前。
“公主,您要的插花。”
男郎倾身搁花瓶时,腿脚轻微地抖了抖。想是跪得久,腿脚发麻。
腿麻抽筋这种猝不及防的痛事,浮云卿经过许多次。
及笄前,夜里经历,她便拧着眉头哎唷几声,唤来宫婢,捶腿揉身。及笄后成婚前,婆子女使照顾她。而今成了婚,夜里时常猛地坐起,抱着腿肚一脸吃痛。
敬亭颐睡得浅,甫听身边有动静,下刻便握着她的小腿肚,叫她把腿伸直,用圆木槌一下一下敲着。
疼痛的滋味不好受,可一旦有人来关照,那便成了件温馨甜蜜的事。
浮云卿刮着茶沫,大眼一瞥,哎唷,这厮插花的手艺倒真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