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03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两人不小心对视上,却又都忍不住笑了,戴珺抬手掩于口前,这才算真的咳完顺了气。

  笑容慢慢收敛时,彼此眼中的忧愁与依恋同时浮现。

  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明白——在写满不确定的命运面前,相爱都略显仓促。情窦初开时,遇见了知情识趣的妙人,却偏偏赶上这样的时候,密意幽悰无计可消,只能在夜深时相拥多说几句话。

  顾衍誉换了个姿势,坐在他身侧,一双长腿越过他的腿微屈着,凑了脑袋来,问道:“你从前为什么不娶妻?你的外祖……在时,不曾给你张罗过吗?”

  戴珺偏头看她,顾衍誉这个坐姿在她身体前倾时,正好把下巴送到戴珺手边。

  他也没太见外,伸手托了上去,虎口贴合她下颌的曲线,手感果然比玉石更好,触手生温,手指再往颈部探去,深入半分,沉而缓地摩挲,那里的皮肤越发柔软温热。

  顾衍誉自己想明白了,按照戴珺的说法,世家贵女,亦是他的仇敌之后。

  她动了一下脑袋,使他挠下巴的那只手没了着落,打断他此番乐趣:“你是不是因为只能娶我?”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着就不怎么高兴了。

  戴珺悬在她下巴边缘的手更往前一点,绕过她的脖子贴在她后颈,向前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嘴唇贴上顾衍誉双唇的那个瞬间,他说:“有你出现,我才想娶妻。”

  这个吻结束,顾衍誉乖乖躺在他怀里。心情好了,就“大方”起来,主动把手指送到他手里任由把玩。

  “燕安,你从前想过自己会嫁给谁吗?”

  顾衍誉眨了眨眼。

  顾禹柏一开始就没有为她的身份做过什么打算,没有回复女子之身的希望,就更不要说嫁给谁的问题。早年顾哲源倒是以族老为她准备好的夫君姿态出现,不过一想到此人,顾衍誉还是止不住地恶心。

  他早早成名,却也早早地被族老们浸渍入味,小小年纪就已经要狎弄房里的侍女才做得出诗,还张口闭口称其为风雅事。

  这么一想,同样是年少成名的才子,戴珺这样的个性属实难得。

  人和飞蛾的相同点,大概是都喜欢明亮温暖之处,飞蛾扑火,人亦会趋光。

  她会喜欢戴珺顺理成章,他是跟她遇见的所有人截然不同的人。也许是在隐藏身份时,每一次对他耍赖、向他求助,都得到了回应和保护;也许是在那位戴着面具的“玉公子”给她涂药时,那一把温柔小意能把她的心泡软;也许是在凌空而来救她一命的时候,那个怀抱可靠又温暖。

  或许还有更直白的原因——他生得漂亮,身上的味道嗅起来很好。

  她学着他的样子哄他:“与你成了亲,我才知道想要的是这样的夫君。”

  戴珺失笑:“睡吧,今天要好好睡觉。”

  顾衍誉应声将他抱紧,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知道该抓紧时间休息,眼下二位却很难睡着,只是闭着眼慢慢等待睡意上涌。

  她那小动物般轻嗅东西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明显。

  戴珺迟疑:“你……在做什么?”

  灯熄了,但借着一点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和皮肤上的热度,足够他察觉——她正贴着自己脖颈和胸口不老实地耸动鼻子,鼻尖偶尔蹭到他薄薄的皮肤,呼气时有细小的暖流喷在皮肤上,这感觉太难忽略,戴珺努力忍住了让自己不动,却发现忍耐值早在用尽的边缘。

  因她这般动作,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身体深处涌动着一触即发的热流。

  顾衍誉耷拉着眼睛,看来是有点困了,没完全睁开,又贴着他的脖颈嗅了嗅,含混的软语听来像口中含着糖块:“我想,记住你的味道。”

  甜蜜,却又无端让人感到悲伤。

  “为什么……”

  顾衍誉顿了一会儿,那种朦胧如雾的情绪被她收敛起来,她轻轻笑了:“这样等我们初次同房的时候,我就不会太紧张。”

  戴珺瞬间一僵:“你……”

  “嗯?”

  他努力压抑某种情绪,低沉道:“你会想这些。”

  “你不想吗?”

  一句话问得戴珺再次语塞,庆幸屋内烛火被熄灭,否则就要叫她看见自己这般面红耳赤的模样。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戴珺回话。他却是动了,撑起胳膊来,将顾衍誉困在自己与床榻之间,一双眼睛黑而亮,极有压迫感地逼视着她,说话却软,呓语一般:“告诉我,你都会想些什么?”

  顾衍誉眼里亮晶晶地,躲了一下他的视线,又娇笑着把脑袋转回来:“我先问的。你应当先告诉我。”

  戴珺反应了一会儿:“你先问了吗?”

  顾衍誉眨巴眨巴眼:“我会骗你不成?”

  戴珺恍惚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算不得清明。

  无灯,只剩下暧昧夜色,那个瞬间周遭什么声音都没有,鼻尖萦绕的香气是她沐浴时用的香草,草木气息沁入少女的肌肤里,自他五感侵入他的心。

  戴珺将人紧紧禁锢怀中,咬着她的耳朵,将那紫藤架下的梦与她一字一句说来……

  顾衍誉听红了脸,他却不肯停下,她闷头躲进他怀里,在他说完之后依然不肯出来。戴珺怕她把自己闷坏,想去拉她,却觉得衣裳前襟湿了。顾衍誉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仰头望他时眼中湿漉漉的,神情认真又很沉静:“玉珩,我想跟你有天长地久。”

  那一刻戴珺感到自己的眼中也被情意打湿。

  好眠不足一夜,惊雷先于天亮到来。

  骑快马的人冒雨递来云渡的消息——

  安澜与顾家探子配合极好,顺利救出顾将军。

  顾衍铭反应极快,他没有立刻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撤走退居久和,他优越的军事素养使得他在脱困的瞬间就投入了战斗。

  如果云渡叛军主将和有指挥能力的人都被迷药放倒,这怎么会是要撤离的时候呢?这明明是最好的进攻机会。

  拿下胡守盟,迅速解决云渡危局,兴许一夜之间情势就可逆转!

  “但顾将军的副将,蔡莘……却当场投敌,他不顾自己受伤也要从顾将军手里救下胡守盟,还点齐剩下的叛军,逼得顾将军只能退而求其次,抢了些粮草就退往久和。”

  惊闻此言,戴珺下意识看了顾衍誉一眼。

  蔡莘,顾衍铭的副将,也是他当做兄弟一般对待的人。遭遇如此背叛,听者心中怕是都不好受。

  顾衍誉面上却不起波澜,问道:“蔡莘投敌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他对顾将军说——”

  “顾衍铭,放弃吧!你们是打不过的,你手里只有两万人,我身后也有两万人,但我这里兵肥马壮,粮草充足,你想尝尝当手下败将的滋味么?”

  顾衍铭听得此言,当场恼怒不已,说了些与蔡莘割袍断义的话。

  之后没有恋战,带着人撤得干脆。

  几人听了都察觉出不对来。戴家父子也明白了顾衍誉问话的用意,蔡莘这句暗藏的信息太奇怪了。

  云渡就算被削减军费后也该有守军五万,怎么会只剩两万人?

  还有三万大军何在?

  是他们拿着朝廷的军费却没有用于招兵买马,还是这三万人,被悄无声息藏在别处伺机而动?

  顾衍誉深吸一口气。

  戴珺转向她:“燕安,你猜测蔡将军是假意投敌?”

  顾衍誉没有下定论,只说:“胡守盟既想叛国,想必不会在兵马上省钱,只带两万人就敢做叛军。若云渡还有三万下落不明的大军,哥哥贸然进攻,只怕情况不妙。不在云渡耽留,迅速撤离才是上策。”

  “所以你猜这位蔡将军必是先前与他们的对话里发现了什么,才会表现出投敌的意向?”

  顾衍誉默认了他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万人在哪里?”她说,“若他们避人耳目北上了呢?情况本就不利于我们,他们再有援军在后……”

  戴文嵩到了这把年纪,天不亮被惊醒之后,面色一直不大好,看着比平日更愁苦,此刻更涌现出藏不住的悲凉:“这样的大庆,如何……能自立于世,如何能庇佑其民?眼看羌虞日渐强盛,还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平海侯用兵如神,邻国壮大,而大庆却忙于料理自己人,非兴盛之象。”

第136章 心中有一点仁义道德,但只要自己的利益与之冲突,他口称的仁义便可让位

  一场暴雨之后碧空如洗,琉璃瓦被冲刷一新,日光一映,恍若宝光四射。

  巍巍皇城,琼楼金阙。

  这里是皇城中位置最好的宫殿之一,衣饰雍容的女子正在给一个老妇人喂药。

  老妇人的脸上衰老之相毕现,她喃喃念道:“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孩子……只生过这一个孩子。”

  顾衍慈将药碗放下,抽出手帕,轻轻沾去她唇角的药液,柔声道:“对,无论谁问您,您都要这样说。因为这才是真相。”

  那位有太后之尊的女人眼神瞧着并不清明,仿佛被抽去灵魂,只剩一尊躯壳,还在学着旁人教给她的话:“聂泓景,不是,不是哀家的孩子……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孩子,只有皇帝。”

  “嗯。”顾衍慈温柔地应了一声,这才叫宫人进来扶着太后再次躺下。

  她从太后宫中走出去时,驻足仰头看向四角的天空,眸色深沉。

  一身月白锦袍的小孩儿正在廊下练剑。

  顾衍慈轻轻一抬手,守着的宫人就都噤了声。

  她款款走到那孩子身后,手握住他的小手,引导他将持木剑的手向下挥出,再往远处延伸。

  小孩儿早嗅到熟悉的香气,知来人是谁,甚至没有回头,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完一整套剑招。同样的招式那小孩本已舞得有模有样,由她带出的剑招则更为流畅沉稳,又隐有杀伐之气。

  收式结束,小孩儿转过身来,先挥退了宫人。

  顾衍慈蹲下来为他擦额前的汗,小孩儿黑亮的眼睛里写着欣喜,一把抱住她:“大姑姑!”

  “上一次见你舞剑还在好久之前。爹说你从小剑术就很好,进宫前与他交手也不曾落于下风,”他这样说着,稚气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锦儿总是很少看见。”

  鬼灵精一般的小孩儿,他什么都知道。性格不似他忠直的父亲,也不像他和婉的母亲,倒跟她的妹妹像了十成十。

  顾衍慈眼中浮现一点怀念,宁定地看着他:“往后,大姑姑会与你一同练剑。”

  幼时母亲也曾这样带着她学剑,顾衍慈闭上眼能回忆起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那双手会温柔地抱她、哄她睡觉,也能使剑刺出最凌厉的杀招。

  她年少时一直想要拥有母亲那般的剑术,能快意纵马、行走江湖,谁料母亲一走,等待她的却是这样的命运。

  顾衍慈更多时候假装自己死了,进入的这座皇城是她的埋骨之地。幼时母亲为她打造的佩剑她放在箱底,再也不拿出。聂弘盛为讨好她,会赠她名剑,然而并不开刃,刀鞘上镶嵌无数名贵宝石。顾衍慈谢了恩就把它们收起来,只当是静默的装饰品。

  在年纪还小的时候,若宫宴上多饮几杯酒,回来会折枝为剑,在自己的庭院中起舞。

  她喜欢练剑的感觉,母亲曾称赞她的天赋,说她会成为顶尖的剑术师。可自被送进宫中,她就甚少再做那些令自己感到快乐和轻松的事。人会感受快乐的时候,也就尝得出痛苦。她得关闭所有感官,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不是没想过出走,但那位神通广大的父亲,他的威权像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她相信自己无处可逃。

  有了聂锦之后她就没再想过走,对他母亲的愧疚使得她被牢牢钉死在深宫之中,她必须留下来,保护这个孩子长大。

  如今顾家变故再起,这种被困皇城,只能等待他人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让她想起眼看着爹把妹妹送走的时刻,和她抗争无效最终还是成为一名秀女被送进宫的时刻。

  她怀念手中握紧剑柄的触感,至少在面对敌人时,她能抓得住一些什么。

  顾衍慈伸手为聂锦整理衣装,平视他道:“被困宫中原是我的无奈,这么多年来,我却也自己困住自己。你叫我一声大姑姑,阿誉叫我一声姐姐。父兄都下落不明时,本该由我来保护你们,而皇城一封禁,我却连确认她的安全都做不到。”

  聂锦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仿佛听得懂她说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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