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33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顾禹柏说,他知情不报,只暗中寻访收集证据,还因为朝臣之间的倾轧把使臣卷了进去,这足以令庆国蒙羞。

  严家冤枉他的长子勾结外族,骗取军费,他可以让立功凯旋的顾衍铭闭门不出,任人谣传也不辩解;严槿意欲引诱他的幼子犯错,他宁可自己家法惩戒幼子将其禁足,也不会跟着把事情闹大,更不会在大节庆时有辱圣听。

  顾家愿意等,以大局为先,等两国议和尘埃落定,再为家人讨一个公道。

  严赟铎的手撑着地面,不知是地上太冷,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他的四肢快要冻僵了。

  陵阳城里的旧贵族没有几个看得起如顾禹柏这样的佞臣,但稍有头脑的也会明白,他所说的,字字句句切中帝王的心。

  “请陛下治臣知情不报之罪。但臣并不后悔。顾家可以一时蒙冤,庆国不能蒙羞。”顾禹柏说完再次朝皇帝长拜。

  谁听了都要说一句,朝中百官,没有谁比太尉大人更端庄识大体了。

  聂弘盛居高临下看着他,顾禹柏虽出身行伍,但即便是以才情闻名的文官都没有他善言辞。他的言语像一种泉水,流经之处,皇帝觉得自己的焦躁和愤怒都被抹平些许。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为何会喜欢和重用这个人。

  他也想起了顾禹柏最早为何有佞臣之名。

  聂弘盛忍不住想要冷笑,那些旧贵族排挤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朝臣中唯一一个想办法使皇帝如愿的人。

  聂弘盛知道这个人危险,有看不穿的野心,他也确实疏远过他,提防过他,可是……顾禹柏再次用行动提醒了聂弘盛他的价值——他懂得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在庆国当臣子,他知道自己侍奉的是谁。

  那林中行刑的血腥气还没有被风吹散,王帐之中传出圣裁——

  严家以流言构陷有功将领,事实清楚,其心可诛,相关人等均移交法办,从严处置。举国上下再有议论顾将军漠北之战者,杀无赦。

  而今日圣上遇刺,严家干系重大,严府中人凡在朝为官者均剥夺官职,举家下狱,留待后审。

  皇帝无一字提及瑞王,那瑞王却是吓得已经晕厥过去,被人抬出了王帐。

  看起来顾家大获全胜,是该扬眉吐气的时候,可是顾衍誉听了,脑中嗡嗡作响。

  她在那个瞬间串起了很多事。主动送上门来说要帮她把居斯彦从驿馆里偷出来的韩博,还有居斯彦问的那一句,“韩博是你的人么?总觉得他万事都留了余地。”

  顾衍誉脸上血色褪尽。

  韩博,不会是严家的人……他分明是……

  她知道此刻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去,否则举家下狱的可能就是顾家。

  然而她到底无法把一切都咽下去,她只能看向戴珺,眼中的惶惑明显,声音听来十分飘忽:“若我说我没有骗你,我只打算把居斯彦带到这里,等严槿当场对我发难,再反将一军。那就是全部。你相信我么?”

  戴珺看到她眼底的失措,他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点什么。顾禹柏已款步从王帐中走出,他伸手拉过顾衍誉,手掌覆盖在她的后颈,是个慈祥的父亲模样:“誉儿,又乱跑去哪里,爹都找不到你。吓坏了么?爹带你回家。”

第61章 哪个好人家公子半夜给人开窗?

  顾衍誉在饭桌上打碎了一个勺子,顾太尉看过来:“事情已成,誉儿在担心什么?”

  “虽得偿所愿,却在我意料之外,”顾衍誉说,“严槿怎么会吩咐手下去做这样的事,他能图到什么呢?”

  顾太尉一派平静:“你认为还有隐情?”

  “朝局未稳,一着不慎就是眼下的结果,行事前他竟没有考虑么。若真想要了皇帝性命,该仔细筹谋,一击必中才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在顾府上似乎算不得什么,顾衍誉说完看了看她的父亲,见他并无波动,又补一句:“说不通的地方太多,只怕皇上一旦缓过劲来,也会觉得严槿的动机蹊跷。”

  顾太尉目光多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怎么才算不蹊跷?”

  顾衍誉的目光很快掠过父亲的眼:“要么,严槿不是他真正的主子,要么……韩博跟严槿有旧怨在先。”

  她心里弯弯绕绕过了许多遍,终于还是抛出这猜测,然而顾禹柏脸上连微澜也未起,使她觉得这试探如泥牛入海,甚至听不见轻微的回响。

  他们说话时,顾衍铭一直不时转头看他们,两边都听了,眼下已然是一脸糊涂相:“阿誉,你说——韩博不是自己领命去杀皇帝,却是为了报复严家?”

  顾衍铭没能在现场亲眼见到这一幕,白日里猎场中发生的所有都是从旁人口中听闻,对他来说震撼不小。

  顾衍誉看着他的脸,忽然心念一动……

  真的是因为顾衍铭被流言困扰,所以顾太尉让其避一避风头么?还是担心他在现场会看出什么?

  她对哥哥摇头:“我也说不清。不过是家中说话随意一点,想到哪里就说了。那韩博当场行刺未果,就被赶来的禁卫活捉,事情解决得倒快,严槿也是摘不出去的。只是他的动机太突兀,我一时想不通。”

  顾禹柏轻轻一笑:“既然事情解决,你哥的冤屈也平了,还多想什么。箭头上有顾家的印记,皇上却连问也没问,他心中已有论断。严槿诬陷有功之臣在先,意图弑君在后,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顾衍誉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下去,垂眼看到了她胳膊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护臂。

  严柯……

  顾禹柏:“你在可惜严家那小子?”

  顾衍誉捧着碗筷的手顿住,比平日多几分认真,瞧着又有点稚气未脱:“在情意之上,我姓顾,他姓严,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但我们交好多年,他对我多有照拂,都是出自真心,若有什么办法能叫他少吃些苦头,我也要尽些力。”

  顾衍铭颇为可惜:“他原应是个能臣。”

  顾禹柏“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顾衍誉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白日里发生的一切,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好事,她却好像窥见了阴谋的一角。吃了饭抬脚便要往“在水一方”去。

  顾禹柏说她:“还当真像个纨绔样儿,天天夜不归宿了。”

  顾衍誉脸上挂着笑,也不很在乎:“月事将近,宿在庄子里,方便找大夫。”

  在水一方。

  顾衍誉房间的门关着,如往常一般,她躺在那儿,令狐玉跪侍在旁。

  她闭眼眯了一会儿,缓缓又睁开,眼里依然没有怎么聚焦,开口说的是:“姬家被查抄的那一天,你还记得么?”

  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件事,就像令狐玉知道顾衍誉很多事,但他也从来不提。彼此心照不宣,有些事是不去触碰的。

  令狐玉生得十分女相,眉眼低垂时有一种特别的漂亮。不过此番无人欣赏,他只是静静地跪在一旁,开口时声线都是平的:“我并未亲见那一幕,管家一早把我送了出去,我不肯走。知道负责抄家的人手上都有名册,少了一个人,还是姬如霜的亲子,定然交待不过去。”

  说到此处,他原本的平静有了波动,嘴唇微抖,眼中也不再是死水一般的静:“阿叔跟我说,我爹买通了差役,少一个人不会被发现。他为我准备了干粮财帛,让我快些走,去找我爹的旧友。”

  顾衍誉听到“买通”,便直觉不是这样。姬如霜是一个宁可站着死也不肯偷生之人,他要是在落罪后还有买通什么官员的心智和能耐,早先也不会那么头铁去得罪皇帝,更不会落到被抄家的下场。

  “然后呢,你真是因此逃出去的?”

  他的颤抖终于克制不住:“阿叔,用他的孩子替了我。”

  有人替姬雪照死了,他才得以令狐玉的身份活了下来。

  可惜去投奔姬如霜旧友的路上也没那么顺利,令狐玉找到当地才知道那户人家遭遇了天灾,也是一口人都不剩了。

  少年人用手里本握着的活命钱,换了棺材,千里而来,没给自己找到救星,倒厚葬了他爹的旧友。

  “之后我为活命当掉了爹留给我的玉佩。数日后,太尉大人拿着那块玉佩找到了我。”

  顾衍誉从床上坐起来,凑得近了些看他:“我就说,我爹怎么那么好心敢冒着欺君的风险保住你。原来保住你的另有其人,我爹是循着玉佩发现你的。”

  令狐玉不语。

  “你还记得姬如霜,和他写过的所有诗么?”

  她静静打量令狐玉。

  姬如霜一朝定罪,他的所有诗作都成反诗,无人敢传阅收藏。但顾家在某种程度上,显然算个法外之地,姬如霜的诗也大喇喇地摆在她的书房里,好像没有什么特殊,就只是无数文人诗作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本,拿来开开眼界而已。

  令狐玉的喉结动了动,与她目光相接,但他什么都没说。

  顾衍誉的目光飘远了:“吴三思走后,新的先生我都不喜欢。除了嘉艾,没有别人能跟我说话。在乐临那间老宅里,我很孤独。打小没有爹娘在身边,哥哥姐姐也数年难见一面。如果说我真的跟谁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只有你。你比我所有亲人在我身边的时间都更长。”

  她拿出了令狐玉家传的玉佩,原本的红绳褪色了,她换了新的,倾身过去给他重新在脖子上系好。玉在她手心里被握出一点温度,那种温润的材质接触到皮肤时依然激起一点小小的颤栗,她把玉佩理好,调整了位置。

  “我从没把你当做仆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半个兄长。”

  然后她就这么在令狐玉的注视下,从在水一方走了出去。

  阳朔早看到她翻墙的举动,但公子一早跟他招呼过,所以阳朔只是看着她身手灵巧地翻进院墙,转过回廊,然后准确地敲了敲戴珺的窗户。他没有拦。

  戴珺听见响动,从里面将窗户推开,见她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面亮得惊人,真如某种猫科动物。

  “有话跟你说。来,拉我一把。”

  她就这么伸了手过来,窗外是月色,窗内是烛火,这样的光照之下,那双修长匀称的手分外惹眼,因为夜里偏低的气温被冻得指尖透着一点粉。

  他藏在衣袍之下的手指搓了搓。顾衍誉说得没错,他确实有一点自己先前都未察觉的小癖好,手上总想把玩一点什么……

  然而这混乱神思停留不过一瞬,他表现出来淡定而有礼,将手递过去,顾衍誉的手往他手心一搭,戴珺在那个瞬间挪开眼,却又很快转回目光来,将那只手握住。顾衍誉借了力,灵活翻进他屋中,戴珺中途还把窗户开大了点,避免碰到她的头。

  顾衍誉落地后感叹道:“贵府侍卫不大机灵。”

  戴珺看着她,眼中隐隐有些笑意,带着当时顾衍誉未读懂的纵容意味。

  外间的阳朔听见了,面色铁青,报官,他现在就想报官。

  天气还没回暖,她趁夜前来带进一身寒气,很快被室内热气熏染得脸颊泛起薄红。戴珺目光一时找不着落脚之处,想从她脸上挪开,却对上顾衍誉的眼。于是他放弃了挣扎,目光就这样不动了。

  顾衍誉这一路要提防被发现,跑得不算轻松,慢慢将气喘匀,这才收敛心神准备说话。

  戴珺却忽然动作,伸手从她鬓边摘下一朵腊梅的花瓣,约莫是刚刚翻墙而过沾上的,顾衍誉刚找到的头绪又被切了个断。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找回神智倒是也快:“你是皇帝的人,是与不是?”

  戴珺没应。

  顾衍誉:“无论我怎么问,你都不会告诉我,是与不是?”

  戴珺:“是。”

  顾衍誉眼波流转:“换个问题,你希望将来谁坐在皇位上?”

  戴珺看到她额前渗出的细汗,撩着袖子给她斟了一杯茶,都入夜了,水里放的不是茶叶,而是安神的玫瑰,他的语气平静:"这与我无关。"

  他道:“只要他做的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谁在那个位置都没有关系。”这番言论也算胆大包天,但顾衍誉奇异地心中一定。

  夜探戴府属实是无奈之下的冒险之举。

  她不相信严槿会那么疯,加之从前发生的种种,一个猜测在顾衍誉心中慢慢成型,使她心中骇然。她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顺水推舟地接受严家覆灭的结局。严家跟她再不对付,也不过是立场之争,不至于用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做结。何况……那里还有严柯,他还有大好人生和前途,不该这么被牵连。

  顾衍誉:“你有可以用的人,也会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是,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戴珺的表情可称温和。

  他太熟悉顾衍誉,即便从前的相处看不清真假,也多多少少熟悉了对方一些微小的表情和习惯。此刻他发现自己能领会,顾衍誉这副神情里的不确定和求助意味,那戳中他心头软处,恍若在看一只小心试探他的幼兽。他愿意蹲下来,摊开手心,把要害之处也毫不掩藏,等着她接近。

  得了他的那一句话,顾衍誉抬眼,眸光清亮:“我想韩博有问题。”

第62章 怕偷香窃玉被戴大学士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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