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37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接上话。萧云彰见林婵闭目欲睡,起身待离开,却被她拽住,他问:“怎地还有事?”

  林婵朦胧道:“有蚊虫咬我。”

  萧云彰道:“这些蚊虫,长在寺庙,听经卷,饮佛香,咬你两口,是你的福气。”

  林婵道:“那你别走,福气让你,它们咬你个够。”

  萧云彰道:“我一介奸商,血没你官家女甜。”

  林婵抱紧他胳臂不放:“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萧云彰听了笑,持烛照帐打蚊,倒真打死三个,林婵这才翻身朝里睡了,萧云彰下床,走到禅房,只见陈珀和萧乾坐着,桌上放了茶,绿豆糕,薄脆,红枣,芝麻糖,两碗热腾腾的罗汉素面。

  陈珀说道:“以为爷不回哩,没给你备一碗面。”

  萧乾的那碗还未动过,忙递到萧云彰面前:“我才吃了两块绿豆糕,噎得慌。”

  萧云彰正腹饿,接过筷箸,挟面吃毕,再吃了盏茶,简单盥洗后,萧乾收拾家伙,睡到外面间,陈珀关了门,和萧云彰同在榻上,一时睡不着,陈珀道:“月楼,我狠狠责备她了。”

  萧云彰问:“责备她甚么?”

  陈珀道:“对奶奶伺候不周,捅出这等篓子,若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可坏了爷的大事。”

  萧云彰道:“你倒说说,坏我甚么大事。”

  陈珀道:“林大人虽任同知,到底五品官儿,一怒之下,无异以石击卵;京城萧府,还在等着你俩,萧旻之心昭昭,与其说等爷回去,不如说在等奶奶。爷十数年的筹谋,步步成计,禁不起再生变故。”

  萧云彰道:“你甚明智。”

  陈珀道:“我告诉月楼,连爷对奶奶,如今亦百依百顺,她岂能不上心。”萧云彰没言语,合眼睡了。

  京城萧府,萧肃康五更起身,洗漱梳头,穿戴齐整,出房赶去早朝,夜凉雨一阵,地面湿嗒嗒,福安撩帘安顿他入轿,再放帘,与萧逸紧随左右,出得府门,生一层薄雾,穿街走巷,路过翰林院,前方拥堵,边走边停,萧肃康心急,探头张望,恰右侧官轿打起帘子,乃户部侍郎姜丰,朝他作揖见礼,他颌首回礼。

  姜丰笑问:“萧大人可闻风声,太子有意,将京城皇寺太庙中、长明灯所燃灯油,重用山茶油?”

  萧肃康道:“我确不知!多年前那桩灯油大案、震惊朝野,皇上勃然大怒,惩治官吏,禁用山茶油,每每谈起,仍旧色变不喜,太子这是要不违而违?”

  姜丰低声道:“俗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已比不得往昔,皇上体弱多病,太子代理朝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寺庙中所用桐油,确不如山茶油明亮芬芳。礼部户部及内官监,也表奏上呈,只等内阁票拟、皇上批红。”

  萧肃康问:“若皇上准奏,这差事将落于谁手?”

  姜丰道:“皇上这两日身体好些,今儿要坐阵朝堂,想来应有定论。”

  萧肃康道:“拭目以待。”

  前路渐渐松泛,他二人垂下帘子,不再多言,抬至午门落轿,萧肃康步行而入,福安萧逸带空轿而回,才到书房院中,萧勤薛忠在,见了忙道:“快往方正院去,夫人只等你俩回来,要细细严审。”萧逸闻言,自先去了。

  福安略站了站,才问:“这娘们必是受老太太奚落,来朝我们撒气泄火?”

  薛忠道:“并不是。”凑近他耳边嘀咕一通。

  福安恍然道:“关我等何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萧勤递来棉垫,说道:“这顿打免不得,哥哥塞好。”福安解汗巾子,将棉垫塞进裤内,再系上,一路小跑到方正院,薛全薛诚手持棍子,站在廊下,见他急道:“怎才来,棍子不招呼你,还招呼谁?”

  福安不及与他们说话,进房见青樱跪地哭泣,萧逸也跪着,李氏见他来,横眉竖目,骂道:“狗奴才,我请你不动是罢,萧逸早早来了,你倒一步三挪,学了大爷摆官架子,日后我哪里还敢使唤你,倒要将你当菩萨供起来,好吃好喝伺候。”

  福安道:“夫人错怪了小的。大爷早起嗓子疼,咳了一路痰,小的回来后,交待萧勤,告诉厨房,去街市买些梨回来,给大爷炖了吃,一定要南京产的水鹅梨、见效快。”

  李氏吩咐玉翠:“你去问问萧勤可属实?”玉翠应承走了。

  李氏骂福安:“你若是半点扯谎,我打得你屁股开花,满地找牙。”

  福安道:“小的哪里敢哩。”

  李氏指青樱,问他俩:“这小淫妇,常往书房勾搭大爷,你俩就没睃在眼里?”

  萧逸先道:“小的乃武人,大爷出外行走,行贴护跟轿之职,内院女眷众多,不便往来。”

  李氏喝道:“福安,我晓你专管书房,每日听大爷差遣,你有甚么话说?”

  福安道:“我见过青樱姐姐来过几次。”

  李氏火星直冒,骂道:“狗奴才,她是你哪门子姐姐,薛诚,掌他十个嘴巴。”

  薛诚只得到他面前,掌了三四下。

  李氏喝斥:“你没吃饭不成?怎地软绵绵、有气无力,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福安低道:“你快使点劲儿。”

  薛诚只得拿出七分力,掌毕后,福安颊腮红通通,肿了半高。

  李氏骂道:“你接着讲,见她去过几次,做了甚么?”

  福安忍痛,含混道:“小的见她不过五六次,每趟提了食盒,以为是夫人命她来,哪里敢多问旁的。”

  李氏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九爷带进府的不明物,一脸的泼皮精怪,一心思想往上爬,撬了大爷的长随萧贵,大剌剌地鸠占鹊巢。”

  福安道:“夫人此言差矣,明明是大爷要换小的,到他跟前当差,夫人若不信,可自个问大爷去。”

  李氏道:“我问个屁,你这八面见光、左右逢源、装傻充愣的狗奴才,大爷被你蒙蔽了,我心底门清着。青樱和大爷在书房好干,你定在其间穿针引线,前后放哨,助纣为虐,我说的可对?”

  福安道:“夫人冤枉小的,是真不知哩,就算知了,小的是大爷长随,替大爷卖命,小的管他怎地!”

  李氏喝道:“我说一句,你倒要顶我三句哩,继续掌嘴,打倒稀烂为止。”

  薛诚道:“福安要替大爷,往旁的府门跑帖传讯,各路行情唯他精通,若口不能话,误了事,恐大爷回来怪罪,不如打十棍子算数。”

  李氏想想道:“也罢,狠狠地打。”

  福安趴地上,薛诚打了十下。李氏起疑道:“怎地不见血淋淋。”命扒去裤子,福安只得照做,棉垫掉下来。

  李氏大怒,骂道:“你这个欺心奴才,胆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再打二十棍。我也看出了,薛诚早被你收买,萧逸,你来打。”

  萧逸接过棍子,他手劲大,实实打了五棍,福安已是鬼哭神嚎,惨叫连连。

第63章 苦计

  话说李氏,窥破青樱与大爷私情,追根朔源,查到福安身上,怒他知情不报,久惯牢成,还抵死狡辩,命薛诚萧逸将他狠打一顿,正吵吵闹闹、鬼哭神嚎时,雪鸾隔帘道:“夫人,老太太叫你和青樱,往她房里去。”李氏不敢耽搁,率先走了。

  雪鸾进来,看福安趴在地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唬问:“你也忒惨,这是为甚么?”

  薛诚道:“我们的命不是命,是主子的撒气筒。”

  福安朝萧逸骂:“你个乱臣贼子,指甲盖大的王八,你今打不死我,乃你失策,这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萧逸不作声,快步离去。

  青樱皱眉道:“雪鸾,搀我一把,腿跪麻了。”雪鸾上前,扶起她也走了。

  萧勤、薛忠抬担架进来,玉翠随旁,几人将福安放上面,福安哼唧,问玉翠:“老太太院子,离得不远,三两步便到了,你怎去那半天,害我受皮肉之苦。”

  玉翠怪道:“还不是惠春姐姐,把我拦在外头,说老太太在睡觉哩,不好打扰。”福安心如明镜,只能自认倒霉。

  一路抬回宿房,有替他解衣脱鞋,有替他打水清洗,有替他摇扇纳风,玉翠斟了盏酒,喂他吃下。萧书去后门,对面正是惠民药局,有郎中坐堂,恰没人看诊,就死缠烂打领进来,那郎中一看便知是棍棒之伤,开了些活血化瘀的外抹内调药方,交待好生静养等话儿,又收了钱,随萧书出去,萧书顺道在药局按方子抓药,取回来,在廊下生炉炖药,一缕风吹散烟气,满房苦涩味道。

  晚间萧肃康回府,破天荒来到下人房,在床边坐下,让萧勤掀开薄毯,见股上红红紫紫,血浸纱布,肿得一尺高,皱眉道:"妇人恶毒,怎下这般狠手。"

  福安哭道:“为了爷,打死我也甘愿。”

  萧肃康笑道:“我已听萧诚说了,我心知你忠诚,这些日你不用来伺候,安心养伤要紧。”吩咐萧勤:“给管事说,药材和吃食,皆要上等的,若有怠慢,我定不饶。”萧勤应承。他又说了几句安抚话,方才离去。

  萧书端来炖好的药,福安见黑糊糊一碗,闭眼一饮而尽。萧书问:“夫人为何打你?”

  福安道:“我哪里知,发癫疯。”

  薛忠道:“夫人嗔他知情不报。”

  萧书问:“知甚么情?”

  薛忠道:“大爷和青樱那档子龌龊营生。”

  福安有气无力道:“我确是不知!”

  薛忠道:“哥哥哩,甚么时候了,当我们面,还死鸭子嘴硬。莫说夫人,我们也不信你不知,你比野猴还精,比泥鳅还滑,那书房一亩三分地,来得走的,说得笑的,眉来眼去的,骑坐开干的,谁有哥哥门清。你若早点在夫人跟前,服个软,认个错,说几句好话,也不至打到这份境界。”众人都笑了。

  福安道:“不知就是不知,骗你们做甚。”他再不说话,股上阵阵疼痛,抓心挠肺,浑身无力气,昏昏沉沉,不晓过去多长时辰,有人喂他吃茶,也有人替他擦汗,听有人说下雨了,果然雷声隐隐,闪电亮亮,一阵大风灌进窗户,吹得透心凉爽,见萧云彰走进来,忙问:“爷何时自江南回了京?”

  听他叱道:“我要你万事小意,谨言慎行,怎弄出这副狼狈相?”

  福安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为查案,为报仇,我早已豁出这条性命。”转身竟身置刑台下,侩子手高举大刀,被阳光射得刺眼,再举刀时,已淬满鲜血,又迷迷糊糊的,推开房门,母亲吊死在梁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上前去抱她的腿,却觉有人推他,猛得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惠春。也无落雨也无风,是惠春在打扇。

  福安道:“你来做甚?看我死了没?”

  惠春没响,神色捉摸不定,忽而问:“你方才梦话,要查甚么案,报甚么仇?”

  福安冷道:“你也说梦话了,当不得真。”

  惠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福安道:“我今日若被打死,请阎王爷替我查案,是谁害我性命,待投生还世,你们一个个逃不了,必要报仇血恨。

  ”惠春道:“谁害你,我可没害你。”

  福安道:“害没害我,你心里自知晓。”

  惠春不说话,福安道:“我口渴,你倒茶来。”

  惠春在荷包里掏出两枚红枣儿,放进盏里,再斟茶水,端来给福安,福安接过吃了。惠春低问:“青樱和大爷的事,多久了?”

  福安道:“我不知。”

  惠春又问:“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愿告诉我。”

  福安道:“你要做姨娘的人,还是莫往我们房里跑,免得被人说三道四,失了这难得的机会。”

  惠春冷笑道:“你说的没错,今日我故意在老太太房外拦着,要给你个教训,怎就没把你打死呢。”

  福安笑道:“你看我这名儿,就晓得命大,死不了。”

  惠春甩袖,往房外去了,不在话下。

  再说林婵,早起梳洗毕,用过饭,和小眉月楼走出禅房,经过大雄宝殿,萧云彰正跪拜祈愿,齐映、萧乾、萧荣、陈珀站旁,见到她来,作揖见礼。

  萧云彰烧过三柱香,方才撩袍起身,林婵好奇问:“九叔祈得甚么愿?”

  萧云彰说道:“为昨打死的蚊子超度,若投生还世,勿要再错进林娘子的夺命销魂帐。”

  陈珀等听了嘿嘿笑,林婵脸发红,把手里帕子朝他掷去,径自走出明月寺山门,马车早已备好,林婵坐进车里,稍过片刻,帘子一掀,萧云彰亦坐进来,与她面对面。

  林婵不理他,只往窗外瞧,马车跑起来,先还见香客、旅店酒肆,推车小贩,卖菜农人,渐渐得,人烟稀少,路旁皆为田地,一眼望不到边儿,偶有孩童,躲在树下荫凉睡觉,任牛吃草。

  她眸光一转,见萧云彰闭目睡觉,夏阳酷烈,他皮肤倒还白净,眉目英挺,鼻梁高直,嘴唇红润,数日未见,昨晚也没细打量,似乎瘦了些,却更好看了。

  林婵正自想着,马车一阵颠簸,她明明坐了好好地,怎就身子一倾,萧云彰伸手接住,她就转到了他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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