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46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林婵心领神会,用力瞪他一眼,十分妩媚。他不禁笑了。

  当日晚间,萧云彰在前厅摆辞行宴,请掌柜们饮酒,唐韵张澄也被拉来,林婵亦在坐。满桌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更请了优伶弹唱助兴,一时说笑不绝,热闹非凡。

  唐韵来给林婵敬酒,说道:“前些时怪我心眼小,无事生非,给奶奶添堵,原指望能多相处些日子,却要起身回京,实属突然,期盼明年奶奶还来,我们能再相聚。”

  林婵接过酒,笑着饮尽,说道:“久闻你善弹唱,今日好歹让我一饱耳福。”

  唐韵道:“许久未碰,早已生疏,恐在奶奶面前献丑,还是不了。”

  林婵道:“我晓你厉害,何必自谦呢。”月楼也一劲儿撺掇。

  唐韵推辞不过,只得接过乐工手中琵琶,放在膝上,抬眼瞧见萧云彰,和陈珀几人说话,她低头弄弦,慢慢唱道: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卓文君)

  萧云彰听后,只吃酒,这套曲儿他恁熟悉,每趟来此地,她都会唱,原不觉得,此刻倒觉有些深意。

  林婵听了,瞟萧云彰一眼,拍手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声情并茂,还弹了一手好琵琶。”

  唐韵道:“我不过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听闻奶奶也格外聪慧,能否有幸,听你唱段曲儿。”

  众人噤声,林婵倒不恼,接过月琴,唱【南吕】四块玉的词,道:我事事愚,他般般丑,丑则丑愚则愚意相投。则为丑心儿真,博得我愚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愚配偶,只除天上有。

  众人听了,皆笑起来。萧云彰也笑,招萧乾到身前来,嘀咕两句。须臾,萧乾端了一碟猪油芙蓉糖,奉到林婵面前,笑道:“我来给奶奶带句爷的话,他说,他不丑,你也不愚,你们是天下顶聪明的夫妻。”

  林婵道:“你也带句我的话给他,脸皮儿怎生的厚。”小眉月楼等几听了,嗤嗤地笑,唐韵没再多话。

  一众至深晚方散,林婵等女眷,早已回房歇息,萧云彰和陈珀经过园子时,月光如水,四下花木掩映,绿阴深处数点流萤,忽然夜风拂来,几声宿鸟梦啼。忽见石子路上金光闪现,他弯腰去拾,是一枚簪子,他看了看,拢进袖里。

  陈珀问:“早起我提唐韵进京之事,爷可拿定主意了。”

  萧云彰摇扇道:“不可,她担不起此等重任。”

  陈珀道:“那爷可有中意的人选?”

  萧云彰沉默会儿,才道:“回京后再议。”正说着,齐映提了灯笼迎面过来。

  陈珀问:“大晚上不歇息,你跑来做甚?”

  齐映回道:“奶奶一枚簪子掉园里了,我特来找寻。”

  萧云彰从袖内取出道:“可是这枚?”

  齐映接过,凑近灯笼细看后,连连点头。

第77章 谋划

  接上章,话说这日,萧肃康下朝,满脸阴沉,回府后,径往书房,坐定后,叠声叫福安,福安走到跟前,他劈头就问:“我命你探乔云云的口风,过去多少日了?有结果了没?”

  福安回道:“乔云云一直没传讯来哩。”

  萧肃康听了,大骂道:“蠢奴,她不来传讯,你熟门熟路不好跑一趟?整日里偷奸耍滑,好吃懒做,尽不干正事,再如此,我把你发卖往砖窑矿场,让里面管事公公好好调教你,受尽奴役的苦。”

  越说越恼,伸腿朝福安狠狠踢了两脚,说道:“还不快滚去。”

  福安吃痛,不敢忤逆,退出房,见到萧逸,问道:“老爷今日遇谁了,好大的火气。”

  萧逸道:“老爷一直在骂谢京。”

  福安问:“谢京何许人?”

  萧逸道:“大理寺少卿,四大家族武平侯之子,他年少得志,傲慢盛气,当众对老爷出言不逊,使老爷颜面尽失,故而愤恨。”

  福安道:“原来如此。”不再多话,迳往怡花院去,到了门首,鸨母正指挥丫头点灯,与他见礼毕,笑嘻嘻道:“哥儿快进来吃酒。”

  福安道:“我不吃酒,我来讨乔云云一句话。”

  鸨母道:“酒庄的李大富做寿,抬轿子来接她去唱曲助兴了。”

  福安问:“何时回来?”

  鸨母道:“不过半个时辰。”

  福安道:“不打紧,给我整点酒菜,我慢慢等她。”

  鸨母领他往厅里坐了,端上酒肉,福安边吃酒,边听歌妓弹琵琶,巧见桂娘子经过,唤住她,请吃盏酒儿,桂娘子吃着问:“怎不叫个姐儿陪,在这吃干酒。”

  福安道:“我来寻乔云云,说句话儿就走,奈何她不在,只得等着。”

  桂娘子道:“等甚么,她在房里哩。”

  福安道:“虔婆怎说她给李大富做寿去了?”

  桂娘子笑道:“虔婆话能信,十句有九句半是假。”

  福安谢过她,拔腿往楼上走,走至乔云云房,用手指蘸了唾液,捅破窗户纸,往里窥觑,果见乔云云在房内陪人吃酒,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魏寅。福安一脚踹开门,自顾嚷嚷:“云姐儿原来在这里,怎让老虔婆骗我,在下面虚等光阴。”

  魏寅拍桌,沉脸道:“可恶小厮,狗仗人势,竟敢恁般硬闯。”

  福安拱手作揖道:“不知魏千户在此,失礼了。”

  乔云云起身,拉福安往里间,站定轻声问:“你来有何事?”

  福安道:“老爷命我来,得云姐一句话,愿还是不愿。”

  乔云云笑问:“怎这样火急火燎的?”

  福安道:“你觉火急火燎,府上老爷度日如年哩,我受你连累,今儿还挨踢两脚,正痛着。”

  乔云云道:“我后两日有闲,只待萧大人安排。”

  福安道:“早些说不就得了,非要曲曲绕绕,让我不得安生。”一刻不留,转身就走。

  乔云云阖紧门,魏寅问:“萧肃康的小厮,寻你何事?”

  乔云云斟酒道:“来问我,萧九爷何时回京?”

  魏寅道:“你哪里会知。”乔云云没言语。

  魏寅道:“皇陵及佛寺的长明灯,灯油将换成山茶油,利益牵扯,一时暗流涌动,也是我们久候的机会。采买灯油一事,由魏泰负责,不再下权地方衙门,只与京中商户合作,商户负责采买、运送,上交内库验收,表面看似清透,无手脚可做,其实大有玄机。”

  乔云云恨道:“十三年前,魏泰全身而退,十三年间,他如日中天,十三年后,他死期将至。”

  魏寅道:“不可意气用事,要清算的非他一人。”

  乔云云道:“我明白。”

  魏寅道:“魏泰要挑拣商户,家中筵席必不少,若请你去,仔细他们言谈,勿要漏听,用心牢记。”乔云云点头应下。

  福安从怡花院出来,没走两步,一场大雨倾盆,他在胡同穿行,只得暂避屋檐之下,用袖笼包头,穿堂风激猛,吹得雨斜打身,把衣裳都淋透了,等有半刻,雨势渐轻,他大步云飞归府,进了二门,直往书房去,过拱桥时,因着匆忙,自顾闷头走路,不防惠春从那头过来,亦匆匆的,待两人察觉,已避让不及,撞个满怀。

  福安作揖表歉,惠春见他从头到脚,湿哒哒地,掏出帕子递他问:“抹一抹罢,怎这般的狼狈!”

  福安未接,指有急事向老爷禀报,惠春道:“今晚亥时,我在园里朝南那棵桂树下,你一定来,我有话说。”

  福安皱眉道:“我们无话可说。”

  惠春道:“怎会哩,总有一两句话说的。”

  福安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擦肩而过。惠春气得咬牙。

  再说林婵,听得帘响,抬眼见萧云彰进来,酒气甚重,持壶斟茶给他。萧云彰拉她手,坐他腿上,取出簪子,插进她发髻里,林婵抬手拈了拈,微笑道:“我落在园子里,命齐映去寻,却是被你捡着了。”

  萧云彰道:“戏折子里常有这一出,公子捡了小姐的簪子,或手帕、荷包扇子之类,小姐回来找,两人相遇,互生爱慕,成就了一段佳话。今夜月儿正好,花木流香,萤火闪烁,你怎不来?”

  林婵不答反道:“九叔若碰到唐韵,那戏就好开唱了。”

  萧云彰捏她下巴:“我若有那份闲情,岂会等到今时。”

  林婵想想是这个理儿。她看窗寮外,夜深月游,说道:“早些歇罢,明儿还要早起动身哩。”

  萧云彰问:“巴不得回去?”

  林婵摇头道:“我同你讲心底话,我喜欢这个宅子,这里的人,没有尔虞我诈,算计陷害,我像出笼的鸟,游水的鱼,自由自在,一身的精气神。”萧云彰没言语。

  林婵轻轻道:“等你的事了了,我们常回来罢,想住多久住多久,可好?”

  萧云彰心波动,低问:“我的事了了,了甚么事?”

  林婵想,何必明知故问,还是不信我。她打呵欠道:“我累了,你慢慢来。”要下地来,萧云彰不放,抱她到床上,林婵忽然又睡不着,细看他的面容,剑眉浓黑,眼睫甚长,鼻梁高挺,唇薄抿着,眉宇间褶痕微晰,十三年前的苦难,旁处看不见,只凝在这褶痕里,她抬手轻抚,被他握住,林婵挣开,反抱住他,感觉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圈圈不休。

第78章 分别

  接上话,一早天未亮,远闻鸡啼声,此起彼伏,林婵先起来,到院里看月楼清点行李,共装了十余箱,萧荣几个,将行李搬上马车,带了通路牌,先行出发。

  厨役送来食盒,小眉拎了,随林婵进房,萧云彰穿戴齐整,已洗漱毕,用过早饭,再检查未有遗漏,一齐出了房,朝大门走,经过园子时,但见:鱼白天,黄叶地,荷花残,北雁南飞。

  林婵生出感慨:“来时花开为春,离去花落为秋,流年实属不经过。想着回京后,得锁深宅后院,后悔这数月蹉跎了光阴。”

  萧云彰欲开口,齐映道:“过了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便道只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无论前福后祸,贵在活于当下。”

  林婵笑道:“你这话儿听来,倒是没错。”

  萧云彰道:”石屋禅师之言,晦涩难懂,非参禅者能知解,你倒是信手拈来。”

  齐映见他目光如炬,垂首道:“小的曾居无定所,多憩庙堂之内,常听僧侣宣经讲卷,略通些佛法禅理。”萧云彰没再问,却若有所思。

  一众走至大门,布庄掌柜、管事数人,唐韵也来了,皆在门首等候,见到他们,围簇过来,轮流作揖辞行。张澄给林婵见礼,说道:“奶奶这一走,不知何年再相见?我甚是不舍。”

  林婵笑道:“你好好打理园子,我不久便回来,若哪儿有所荒废,我拿你是问。”

  张澄道:“有奶奶这句话,我安心了。”

  月楼拉唐韵到一边,附耳道:“你勿要胡思乱想,专心经营布店,不日仍是掌柜。我有机会就来看你。唐老三我觉人品不错,又爱慕你,倒可托付终身。”

  唐韵淌泪道:“你说可带我一起回京,怎地成了泡影。”

  月楼看看四围,压低声道:“爷的心思一天三变,捉摸不定,我劝你死了这条心罢,为自己日后好生打算。”

  唐韵啜泣道:“我的心早死了。”

  陈珀跟前人更多,对他颇关心,这个说:“保重身体,它好用不好用,唯自己最知。”

  那个说:“你正值盛年,岂能早衰,药汤不能停,忌不当一回事。”

  这个说:“男人不行,易引妇怨,令家宅不宁,月楼虽脾性温软,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哩。”

  那个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看好你。”

  陈珀满身是嘴讲不清,怒又怒不得,干瞪眼。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马车摇摇晃晃,经过坊巷桥市,水泊阡陌,迳出城外,到了阊门码头,官船一整月未开,今日告示通行,聚集的渡船客,岸边站满,黑压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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