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51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林婵沉脸不吭声,披了斗篷,出房站在廊上,翘首以盼,终听得开院门声,小眉过来,灯笼熄了,伞上白压压的,不及训她,转身掀帘,催刘妈一起走,刘妈道:“我给小姐收拾几件衣裳带上。”

  林婵见催不动她,无奈道:“你明日一早,自雇轿马来罢,我与小眉先走。”

  刘妈应了,林婵又嘱咐几句,刘妈也应下。

  林婵不再多待,小眉拿了新灯笼在前照路,任冰雪浸透了绣鞋,湿泥脏污了裙褶,一步深一步浅顶风逆行。才走进园子,因雪雾迷茫,听到笑闹声、看见灯光时,迎面而来的人已近,林婵拽了小眉往树后躲,小眉猝不及防,脚底打滑,摔趴雪上,“啊呀”尖叫,忙爬起来,林婵道:“扔掉灯笼。”

  小眉慌忙一掷,奈何手冷,距不过五六步远,欲拾起再掷,被林婵拉回,已是来不及。

  福安、萧逸、薛忠、薛诚与薛全六人,嘻嘻哈哈地,往九房院子方向走,忽听一女声哀怨,再看雪地里,一团鬼火簇簇,皆唬得不轻,薛忠壮胆呼喝:“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北风呼啸。

  薛全惊魂未定道:“可是投井那丫头出来作怪?前日萧书说撞见过,我还不信哩。”

  薛诚道:“萧逸你艺高人胆大,你去看个分明。”

  萧逸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经不得死。”

  皆推推搡搡,不敢上前。

  福安从萧逸背上溜下,说道:“算罢,我去溺泡童子尿,看她还敢出来吓人。”大步近前,见是盏未燃尽的灯笼,再偏头侧目,瞟到林婵小眉,他用脚踏熄灯笼,一面低低道:“大门有人把守,从西南角门出。”转身回去道:“我看有个黑影,一眨眼没了,不妨换条路走罢。”

  薛忠道:“从踩春桥过去,反还要近些。”众人附和,一哄改道走了。

  林婵稍站片刻,只闻风雪之声后,方松口气,和小眉相扶相搀,迳出了仪门,穿堂至西南角门,当值婆子躲在房里吃酒耍钱,小眉悄悄抽闩,两人溜出,再阖闭门,走出夹道,到了大路上,但见:十字街灯朦火胧,六市坊雪砖玉砌,黑沉沉世界,冷清清无影。

  环顾四周,有个雪人,在香烛纸马铺前徘徊,林婵细盯半天,才紧唤:“萧乾,萧乾。”

  萧乾顺声过来,林婵问:“马车哩?”

  萧乾苦脸道:“正逢年节,车行里马车一辆不剩,皆借出去哩。”

  林婵道:“我们离萧府远些,再说话。”三人闷头快走,一口气走出两条街之外,方才慢下来。

  小眉忍不住问:“我们怎么办哩,没马车,走到天明,也走不到姑爷祖家。”不待天明,她们先冻死了。

  萧乾愧疚道:“全怪我办事不利。”

  林婵也不知怎么办好,避在一家铺面屋檐下,絮雪渐似鹅毛,密密如幕帘,封锁前程,亦无退路。

  忽闻车轱辘滚响、马蹄踏碎雪声,林婵抬眼望,三个锦衣卫骑马在前,后随一辆马车,驰骋而来,至她们面前停住,一锦衣卫厉喝问:“你们乃何人?凛冬暴雪,不回家去,在此做甚?”

  林婵福了一礼,说道:“禀官爷,我们这就回去。”领了小眉萧乾,欲往前行,听马车内,传出男声,不紧不慢道:“萧府可不在那边。”

  林婵惊诧回头,见车帘用绣春刀柄撩开,现出人来,盯紧她,他面如雕刻,漆目似墨,浓不可测,却曾有过一面之缘,乃锦衣卫千户魏寅,因相貌生得好,是而记忆深刻。

  林婵见礼道:“我不回萧府,往我亡夫祖家去。”

  魏寅问:“在何处?”

  林婵道:“椿树胡同。”

  魏寅挑眉问:“走去?”

  林婵咬牙道:“走去!”

  魏寅笑出声,锦衣卫们也笑了,其中个道:“从这骑马,到正阳门半个时辰,往西至宣武门,需半个时辰,再往南行半个时辰,才至椿树胡同。你还未走到正阳门,已冻死街头了。”

  林婵道:“死就死罢,是我的事儿,与官爷们无关。”

  魏寅荡下帘子,不理睬她了,锦衣卫们甩鞭,大马仰头嘶鸣,甩踏弛去,转瞬销声匿迹。

  林婵顿住步,斗篷冷透了,浑身没丝儿热气,用力搓手,哈气成烟。她问萧乾:“最近的寺庙在何处?”

  萧乾道:“再过两条街,有座观音庙。”

  林婵道:“我们去那歇一宿,明早再想办法。”话音才落,又听得轱辘蹍雪声,竟是那千户的马车,不知怎地折回,那三个锦衣卫并未跟来。

第86章 雪途

  接上话。林婵因萧乾未雇得马车,被困雪地,一时寸步难行,正盘算往观音庙暂宿,前时离去的魏寅,竟又折返回来,招她到帘前,说道:“我送你去椿树胡同。”

  林婵婉拒:“谢过大人好意,大人乃锦衣卫千户,秩品五品,我不过商户之妻,地位低等,不说男女大妨,官商同车已为律法所禁,如何敢谮越。”

  魏寅暗忖,她端端正正行万福,态度不卑也不亢,不愧是前詹事的女儿。说道:“你亡夫牵扯一桩旧案,我若是问案,便不受律法约束。”

  林婵道:“既然大人问案,我岂能推脱。”由小眉扶进车里,小眉同坐,萧乾在外,车夫扬鞭赶马,轱辘声响,直冲夜幕雪中。

  魏寅自吃茶,肆无忌惮打量林婵,确比旧年再见,新添媚色,先前哭过,眼梢描红,楚楚可怜之姿,愈显动人。

  林婵被他看得心底不自在,蹙眉问:“大人尽看我做甚,不是要问案么?”

  魏寅道:“你今日往顺天府认尸,真认出那是你夫萧云彰?”

  林婵道:“这还能做假不成?”

  魏寅道:“人死如灯灭,不几天面目全非,萧云彰溺亡捞起,运尸回京,已有不少时日,虽天寒地冻易保藏,但还能认出是他,实难可信。”

  林婵道:“外人难认出可谅,但如我这般,与他朝夕共室、同床共枕一年载,就算他只剩一根骨头,我亦能有所感应。”

  魏寅道:“红口白牙,皆是鬼话,你看我可信。”

  林婵道:“字字肺腑,大人爱信不信。”魏寅淡笑。

  林婵问:“大人说我亡夫牵扯旧案,不知指得哪桩?”

  魏寅道:“十三年前白塔寺灯油案,你可知?”

  林婵回道:“略有耳闻。”便不再多话,小眉觉得冷,抱住她取暖。魏寅自顾捂了手炉,暖烘烘地,闭目养神,似昏沉欲睡,车内寂静无声,帘外风雪唰唰,没个歇止。

  转至萧府九房院门前,福安等几露天冒雪站着,冻得拢袖跺脚,鼻涕肆流。

  薛忠怨连连道:“这要命的营生,爷一点也不管我们死活,明早一排尸躺着,让他们有心过年。”

  薛全道:“和那鬼丫头作伴,每晚在园里晃荡,吓死一个是一个。”众人都笑了。

  福安笑道:“废话少说,想想怎么保命。”

  薛诚扒门缝往里看。薛忠问:“看到甚么?”

  薛诚道:“房里灯亮着,刘妈端了盆出来泼水,九奶奶应是梳洗过,准备安寝。”

  薛全叹气道:“她里面熏香暖炉热被衾,我等冰天寒地薄衣裳。”

  薛忠道:“既然九奶奶歇下了,想必不会乱走动,我们也回去睡,明儿早些过来。”

  萧逸道:“不妥,万一出事,依大爷的脾性,你们不过挨顿板子,我和福安死路一条。”正商量对策,忽见一人打着伞走来,近了才认出是惠春,薛忠问:“你来做甚?”

  惠春道:“小眉到厨房说,奶奶想吃白糖鹅油糕,她等不及先走了,我给送来。”瞟见福安,在和萧逸低语。

  她问:“你们在这做甚?”

  萧逸接过食盒,说道:“你赶紧回罢,这热糕我们替你递进去。”惠春只得离开。

  萧逸道:“我们不用在这受冷了。”

  薛忠等大喜问:“此话怎讲?”

  福安上前叩门钹,咣当咣当响,许久后,刘妈来开了门,薛诚骂道:“你个老尸,在里面挺尸,百唤不迎,我等冻成僵尸,非找你索命不可。”

  刘妈听笑了,说道:“我怕你们这些阎王小鬼,大晚上不钻热炕,跑我这站门神做甚?”

  福安道:“我们替厨里,给奶奶送白糖鹅油糕。”

  刘妈接过食盒,从袖里掏串钱儿给他:“拿去吃酒,天怪冷的,驱驱寒气。”

  福安道:“每至年关不太平,老爷命我等轮夜值守,严加防范,今儿轮至你处守夜,能否给我等备个房间,避避风雪,守着火盆,吃盏热茶,明早就走。”

  刘妈听这般说,便留他们耳房中向火,拿来一坛酒和筛子盏儿,还有白糖鹅油糕,因说道:“我家奶奶不喜这个,你们佐酒吃。”

  萧逸问:“奶奶既然不喜,为何还让小眉往厨房讨来。”

  刘妈恍然道:“是那小蹄子爱吃,借了奶奶的名儿,看我见到她,不撕烂她的嘴。”

  福安道:“刘妈早去歇着罢,我们也好自在吃酒。”

  刘妈骂骂咧咧走了,几人吃毕酒,东倒西歪的,睡一会醒一会,撩帘看一会,这般囫囵过了一夜。

  再说林婵乘了魏寅马车,到椿树胡同已二更天气,眼看马车没了影,萧乾叩钹叫开门,守门的不认得他们,拦住不让进,萧乾生气道:“你们管事陈珀可在?命他来见。”林婵只是一言不发。

  过片刻后,陈珀慌张张奔来,见真是林婵,连忙作揖见礼,问道:“说好明日一早,我往萧府去接,奶奶怎连夜自个来了?”

  林婵嗓音儿打颤道:“我冷得很,寻个暖乎地儿再话不迟。”

  陈珀连忙迎她们进到正房,抬来一个大铜火盆,炭燃通红,顿上铜铫煮茶,又命人拿热水来,林婵的斗篷被雪浸透了,脱解掉,内里衣裙亦湿一片,朝陈珀问:“月楼呢?”

  陈珀道:“她在大理寺少卿谢府中做活。”

  林婵道:“我来得匆忙,甚么也没带,借我件月楼的衣裳穿,旧些没关系,干净净就可。”

  陈珀道:“奶奶先向火,我这就去拿。”他提了灯笼,照路奔回房,取了月楼衣裳,经过后院,见萧云彰打着伞,站在院门前,忙近前问:“爷还未睡哩?”

  萧云彰看他手里女人衣物,问道:“我听吵嚷嚷声,月楼回来了?”

  陈珀禀道:“我也唬一跳,非月楼,是奶奶带小眉,萧乾到了。”

  萧云彰吃惊,迅而神情微变,沉声问:“出甚么事了?”

  陈珀道:“我还没来及问哩,奶奶衣裳湿透,没得换,命我取月楼衣裳给她......”

  萧云彰打断道:“你等着。”脱下身上的黑色貂毛大氅,交给他,且道:“你问清楚原由,快些回来禀我。”

  陈珀应承下来,提脚儿紧赶到林婵宿房,小眉接了衣物,他在明间等,半晌后,小眉撩帘请他进去。

  再入房内,林婵披着大氅,坐在火盆边,面庞已不复初见苍白,透出血色,火光映照,眉眼如画。两人说了会话,陈珀才起身告辞,迳往萧云彰房来,萧云彰站在廊下,仅穿着宝蓝团花直裰,不晓等了多久。

第87章 绸缪

  接上话。萧云彰见陈珀来,一道进了房,两人围火盆坐下,萧云彰先问:“阿婵怎会突然跑来?”

  陈珀回道:“奶奶说,去和萧老太太及大夫人提及回陈家治丧,虽未阻拦,也不见真情意,后思忖爷突然身故,给她留下数万家财及众多铺面,若有人起觊觎之心,她无异羊入虎口,处境堪忧,必要未雨绸缪,早走早打算。”萧云彰想,还挺聪明,小看了她。

  陈珀道:“果然出了院子,遇见六七个家丁,似冲她来,幸得福安放她一马,才得以顺利出府。”

  萧云彰问:“若动用府中车马,她定出不来,若往车行雇车,临近年除、又值暴雪天气,早已一空,若徒步前行,未至正阳门,必冻死街头,最好法儿,是往观音庙宿一晚。她怎么来的?”

  陈珀道:“皆被爷猜着了。奶奶先命萧乾去雇车,未雇到,欲往观音庙暂宿时,遇见锦衣卫千户魏寅,搭他马车而来。”

  萧云彰道:“吾朝有规,禁官商同车,更况男女大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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