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57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福安不敢吭声。李氏又问:“老爷在白塔寺,你来账房做甚?”

  福安道:“老爷命小的来取二十两香火钱。”

  李氏听了大怒,骂道:“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动辄就二十两,哪来的银钱,如今府里处境,可不比九叔在的时候,那会儿有他撑着,如今让我寻谁讨去。”

  福安道:“小的这样回老爷,还不得抽筋扒骨,甭想好活。”

  李氏道:“我管你活不活。”

  福安想想道:“小的要么寻老太太去,老太太平素吃斋念佛,十分虔诚,听说是香油钱,理应不拒。”

  李氏道:“你倒聪明机灵,惯会想法子。”

  福安道:“谢奶奶夸奖。”

  李氏道:“狗奴才,少在这儿装疯卖傻,老太太是你能随便见地?你是个甚么东西。”福安道:“佛法面前,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众生平等。”

  李氏气得手抖,指他道:“我说一句,你驳两句,你这刁钻的奴才,仗着老爷还用你,鼻孔朝天,连我也不在眼里了。”

  福安道:“奶奶这话说的,我哪里敢哩。”

  李氏道:“你还找不找老太太了?”

  福安道:“小的不敢了。”

  李氏道:“老爷那,你怎么回?”

  福安道:“小的就说,夫人说老爷你,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如今府里没了九叔帮衬,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来。”

  李氏大骂道:“你一肚子坏水,想引老爷来骂我,可是?”

  福安道:“不过实话实说,小的不晓哪里错了。”

  李氏道:“狗奴才,你张口便是错。”

  福安道:“那小的见着老爷,就装哑巴,不讲话了。”告辞退下,才走到帘子处,又被李氏叫住,李氏命曹伙计取来十两银子,丢在地上,沉脸道:“还不捡了去?”

  福安面不改色,作揖谢过,蹲身捡起银子,出房来,躲在梅树后,挨冷受冻半晌,等李氏也走了,又走进账房,曹伙计见他返回,并不多说,包十两银子递过来,福安谢过,回宿房,见萧勤薛诚萧逸,边吃酒,边吃一盘驴肉。

  薛诚问:“哥哪里来?”

  福安道:“白塔寺,立刻要走了。”

  萧勤道:“哥快吃盏酒,驱驱寒气。”

  福安一饮而尽,吃了两片驴肉,问道:“哪来的酒肉?”

  萧逸笑道:“新买进几个小厮,有两个颇懂人情世故。”

  福安瘪嘴笑,换了身衣裳,复回西榆林巷,阎婆来开门,福安问她:“老爷好了没?”

  阎婆道:“还在耍哩。”领他到明间,端来酒菜。

  福安道:“我刚吃了饭来,有些乏困,在椅上歪会儿,你爱哪哪去。”

  阎婆道:“乔娘子要吃百花酒,我出门打酒,爷若有吩咐,你帮我招呼着,我快去快回。”

  福安应承,待她走了,蹑手蹑脚走至窗下,凑耳听觑,听得一阵乱响,喘息不住。萧肃康问:“你怎地又添新伤?虔婆恶毒,待我寻人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不敢打你。”

  乔云云有气无力道:“你错怪了人哩。”

  萧肃康道:“那你说是何人?”

  乔云云道:“不说罢,说了爷你也无能为力。”

  萧肃康不悦道:“这甚么话!我堂堂二品官儿,除皇上外,还有谁奈我何?”

  乔云云仍旧道:“还是不说为好,万一爷哪天儿把我供出去,我死劫难逃了。”

  萧肃康道:“你愈这般说,我愈要你说,快些,我不供出你就是了。”

第96章 考问

  接上话。且说萧肃康招嫖乔云云,福安趁阎婆打酒去,蹑手蹑脚,躲在窗寮外偷听,听乔云云道:“是魏公公。”

  萧肃康道:“他平白打你做甚,定是你不听话,惹他恼了。”

  乔云云道:“哪里怪我,是他有毛病,每把我叫去,命我脱光衣裳,马趴榻上,用条长鞭子,使劲儿抽打,打得我活也不得、死也不得,越叫他抽得越凶,还有数种手段,把人不当人,我实难启口。”说着嘤嘤哭了。

  萧肃康听后,大骂道:“老骟驴还有此等怪癖,我竟不知,把你这白净的皮肉糟蹋不成样。你莫哭,我现要用他,奈他不得,待事成了,我呈奏皇上,治他个罪,替你出气。”

  乔云云问:“爷要用他甚么?”

  萧肃康道:“机密之事,岂能说得。”

  乔云云愈发啜泣道:“原来你也诳我,又何必哄我说哩,落得里外不是人。”

  萧肃康道:“ 这般,你不用接客了,我每月送二十两银子与虔婆,若老骟驴来请,自让她挡回去。”

  乔云云不哭了,说道:“二十两只怕不够,爷真待我有心,再添十两才行。”

  萧肃康道:“不过三十两银子,我自会命小厮送去。”

  乔云云喜笑颜开道:“我晓得爷最心疼我。”

  萧肃康道:“今日难得见,我们多耍一回。”

  福安听得床榻咯吱作响,萧肃康气喘吁吁,娼妇娇吟连绵。他觉无趣,重坐回明间,阎婆打酒回来,两人吃了片刻,听房中要水,阎婆自去伺候,待萧肃康出来, 福安近前递上银子。

  萧肃康道:“你给乔云云,回府后,再问曹伙计讨三十两,送到怡花院虔婆处,只说我包下她,不消接客了。”

  福安道:“只怕曹伙计不给哩。”

  萧肃康问:“为何不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福安趁机道:“我不敢说。”

  萧肃康道:“你尽管说。”

  福安就把在账房遇李氏、添油加醋说一遍:“大夫人问小的,爷在哪里做甚,小的回爷在白塔寺听经,大夫人骂小的一肚子坏水,张口胡诌,定是替爷在遮瞒,她听小的要银子,骂爷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如今没了九爷相助,府里哪有闲钱。好说歹说,才扔给小的十两,小的只好等大夫人走了,再问曹伙计讨了十两,他向我诉难处,看情形下次要就难哩。”

  萧肃康大怒道:“待我回去骂她!”

  福安道:“爷万不可把我供出来。”

  萧肃康不答,乘上轿先走了,福安等乔云云出来,给了二十两银,她接过称谢,赏他一两银子,也自回去,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林婵这边棺材落葬后,打发各路人马去了,该拆的拆,该换的换,洒扫清理,耗了几日,她休了几日,仗着年轻,精神养足。

  一日早晨,用过饭后,她乘上轿子,陈珀、萧乾及齐映跟随,迳往奎元楼来,到了楼首,她下轿,已有伙计来迎,走进上房,桌席已备,煤、布、骡马市及其它杂市的总管事,均已到了,皆站起作揖,再叙礼依次坐。

  陈珀先开门见山:“九爷亡故,留下商铺众多,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此番召各位前来,是要把这个‘首’给定下,众人也可心定。”他指向林婵道:“日后商铺的经营,大小决策及帐目明细,全交奶奶处置,我从旁监督相助。”

  一众面面相觑,再打量林婵,祭吊时见过,一身缟素,多在灵前跪坐垂泪,是而不曾在意,此刻再看,穿桃夭色棉布袄裙,发髻高梳,刻意打扮老成,但相貌难骗人,又是好颜色。煤市总管李青开口道:“奶奶乃官家之女,如今接手九爷的铺面,行行商之事,只恐辱没了奶奶。”

  林婵道:“我嫁九爷起,便自认下商妇的身份,并不以为耻,何谈辱没。”

  布市总管姚广问:“奶奶常居深宅,无行商过往,如何管理商铺,查看帐目,督促我们经营?”

  林婵道:“我随九爷南下行商,经其言传身教,后在姑苏城布铺,做了半年掌柜,得唐掌柜倾囊相授经商之法,所谓名师出高徒,我受益匪浅,虽经验不足,还有待磨炼,但该知的行道,已烂熟于心。”

  骡马市掌柜冯建问:“唐掌柜可安好?”

  林婵微笑道:“甚好呢!”

  冯建颌首道:“唐掌柜女中豪杰,有她相授,应差不了。”

  李青道:“话虽这般说,但九爷数年打下的江山,亦是我们心血,来之不易,奶奶太年轻,言语过于自信,反显浮躁自大,我心生忐忑。陈珀,此事不可轻率。”

  陈珀一声不吭,林婵道:“周公不避嫌疑,尽力辅佐君主,而召公则害怕遭非议,孔圣不避见郑国美人南子,子路则主张避嫌,是以我早知各位管事,对我经商才能存有疑虑,也是人知常情。我效仿周公孔圣坦然面对,并不如召公子路退避。明知你们对我诸般猜疑,仍要前来,只因我觉得,我是九爷的正妻,他不在了,我理应挑起大梁,这是正确的决定,就该去做,至于日后成功失败,时也,命也,运也。更况,九爷生前多将你们夸赞,有胆有谋,忠心耿耿,得你们相助,我如虎添翼,有甚好怕。”

  冯建笑问:“奶奶打算如何用我们?”

  林婵不动声色道:“我将各位当老师看待,与各位当朋友交往,遇事待各位当盟友相商,钱财待各位当亲人相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一众听后,神情渐肃然。

  李青端酒站起,说道:“我敬奶奶一盏。”

  林婵亦不推辞,以袖遮面吃尽。

  李青问:“奶奶可否自评,是甚样的人?”

  陈珀咳嗽一声道:“过了。”

  林婵道:“无妨!我为人处事,识时务,晓进退,诚实可信,行事公正,若谁欺我弱小,私行苟当,必睚眦必报,实在眼里容不得沙子。”

  李青问:“奶奶方才说,有我等相助,如虎添翼,若此刻我等一齐请辞,奶奶该当如何?”

  林婵道:“踩住虎尾,它便不能伤人,鞭打龙躯,它会吐出宝珠,能者无需神仙相助,懂得运筹谋略即可。你们若请辞,来去自由,我先从内部选拔,能者居上,再外部招贤,奉以厚金相引,也可苏州布庄调遣解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并不惧。”无人再说话。

  陈珀拿出一个锦盒,揭盖取出纸笺,展开道:“此是爷生前所写,留下遗愿,他若遭逢变故,商铺一切经营,交吾妻林婵掌管打理,陈珀相助,各铺管事掌柜,理应忠心辅佐,待她如待我,见她如见我,无有区分。若有违心逆心者,可自行离开,若有生出祸乱者,论情节轻重,施以严惩。”陈珀念毕,传于众人看,果是九爷萧云彰的笔迹无误。

  李青冯建持酒盏,带头起身,再撩袍跪下,余者纷纷跪下,共举盏齐声道:“我等定不负九爷意,一切如昨,誓与奶奶同生死,共进退。”

  林婵举盏吃尽。

  气氛渐热闹,陈珀叫了伶人五六个,带琵琶月琴,进来弹唱助兴。林婵亦不离开,与他们同乐,陈珀悄悄道:“奶奶勿要责怪李青冯建多话,他们其实......”

  林婵打断道:“我晓得他们苦心,这点眼力见儿我若没有,怎当这群龙之首?”

  陈珀微笑道:“是我小瞧奶奶了。”

  林婵哼了一声,抬下巴尖儿问:“那可是柴市的主管陈胜?”

  陈珀道:“从前是,如今柴市归了五爷,他没了用处,平日只记记闲帐而已。” 林婵没再问了。

第97章 密谈

  接上话,且说林婵与众商铺管事吃席毕,皆作谢起身,各自散去。林婵借故留下陈胜,随轿回到陈宅,至垂花门处,林婵吩咐:“萧乾,你往菜市口,买只八斤重的老鸭回来,齐映往酒庄买一坛羊羔酒,煨鸭子吃。”他二人应诺走了。

  林婵与陈胜、陈珀走至花园深处,到一处院门首,陈珀先叩门钹五下,再推开,走至正房前,陈珀隔帘禀:“奶奶和陈胜来了。”

  里有人道:“还不快进来。”

  陈胜听得声后,大为惊骇,嘴唇抖颤问:“这,这是......不是说九爷故去?”

  陈珀微笑道:“你去瞧瞧不就大白了。”

  林婵已掀帘入房,陈胜忙跟在后,萧云彰迎来,摸摸林婵的面颊,一片冰凉,皱眉欲说,陈胜已跪下,喜极而泣道:“爷啊,你还活着,瞒得我等好苦啊。”

  萧云彰扶起他,温和道:“为查清当年灯油案,沉冤昭雪,唯有置死地而后生,我们才有活路,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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